默认铃声惊破深夜时,也将熟睡中的人唤醒。白布捞起枕边的值班手机,低声应了几句后,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拿起衣物正欲出去,不愿吵醒的那人却醒了。
她打开灯后,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突兀炸开刺目的光线照得一悚。白布眼疾手快拉高被子也为时已晚,她在盖过头顶的被窝里蜷成一团,声音闷闷的,“这种时候总觉得我是个吸血鬼,不能见光那种。”
“别说傻话了。”
“好的、好的!贤二郎…路上小心…”
白布在她困倦得拉长,最后渐渐小声的消失在被子中的话语中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灯。他去洗漱了,隐约传来的水流声相当催眠,她困得仿佛灵魂出窍,分明此时窝在床上,而灵魂却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
几分钟后,即使白布尽力放轻,关门声在深夜中却依旧清晰。于是她又探出脑袋,眯着眼睛凝视着黑夜中的天花板,从被窝中伸出手拍亮灯,又好似外面有鬼不快些就会被发现一般,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她再次合上眼,深陷在松软棉花之间。
醺黄的光线在她的身后照亮床头小几上的一小块空间,若草色的洋桔梗在温暖昏暗的颜色下静静地盛开。
幸而老天尚未辜负睡梦中被唤起匆匆赶去医院的白布医生。患者并不严重,在一众夜半被送至急诊的人中,堪称是幸运。
白布换下外科手术衣,在同事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坐在值班室里泡了杯枸杞。
“白布也到了这个年纪吗?”同事痛心疾首,视线却虚虚的,一直往他头顶飘。
“习惯了。”他对此甚至懒得去多做解释。
起初是女朋友在每天洗完澡后清理浴室时,看着地漏上掉落的头发,从一惊一乍到凄惨的尖叫。她哭丧着脸从浴室游荡出来,披头散发形容诡异地坐到他身边。他没有排夜班,坐在沙发上看牛岛前辈的比赛。见到女朋友失落得下一秒就可以在阴暗角落长出蘑菇的样子,轻飘飘的问她怎么了。
她蹭到白布身边,无力一倒,脸埋在他的肩上哀叹时光的不留情,头发弃她而去的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从头发掉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到这难道就是人生中必经的一步吗,不可以啊头发君,你一定要坚强,我现在就去买防脱洗发水,预防秃顶,从头做起。
白布收回目光,看着幕布,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防脱洗发水不防脱,我以为你知道。”
“不要反驳我啦。”她捞起一束冰凉的长发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我的头发,好少。”
记忆中是逐渐淡去的、枯萎紫罗兰的香气。
最后她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往家里大肆采购防脱洗发水,甚至到了迷信的地步。如果不是怕被他毫不留情的吐槽,她甚至想给远去的每一根头发丝儿起一些美美子、娜娜、香惠这种现在轻小说都不屑于去用的名字。
从防脱到养生之间的距离,可能只差胡乱在搜索引擎上迷信的一步。她的目标从护发到人转移到了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养生大法好。
可是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就因为“哇用冷水泡和热水泡出来的颜色不一样的耶”这种傻得可爱的理由,网购了一堆传说中来自高原的黑枸杞。本人在喝了两次之后就将其抛之脑后,反而是他,却习惯了。
下半夜突如其来的清闲,白布交了班,在初起的晨光中打着哈欠回家了。走出地铁站时,他兀地想起前几日她曾说过最近花店的鸢尾开的不错,白布在家门口前鬼使神差地绕了点路,在花店店员微笑中打包了一束鸢尾。
淡紫色的花束用奶黄色的纸和透明的雾面纸包了两层,再加束上缎带。他甚至带着笑,轻柔的调整了不对称的蝴蝶结两端。
店员低声的询问是送给恋人的吗,他也笑着答了。
“不,是未婚妻。”
电梯里遇上遛完狗回来的冷漠老大爷和他打招呼,他平静的回应。他终于回到家。
她留了一盏夜灯,昏黄的星点微光在明亮的房间内也照不亮她的轮廓。床头摆着无人打理逐渐枯萎,死去在她跟风买的,所谓ins风的冰川纹花瓶内。
房间内空无一人。
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室内,空气中散逸着细小的尘埃,也将他的臆想寸寸碎作齑粉。
即使是站在升起的旭日下,沐浴着灼热的光线,就算这光热将他的皮肤烧得通红,他也觉得浑身冰凉。
在这个只余下他一人的地方。
他复又低头看向怀中,想要送给未婚妻的花束——
是想要送给她的花,只不过从前没来得及,现在没人收下了。
白布抱着花,推开房门。空气中还残留着沐浴液的味道,她蜷缩过那一侧的床铺早已冰凉,织物忠实地记录着恋人的痕迹。哦,还有她一直苦恼的,落下的几根带着香波气味的头发丝。
他把花束随手丢在床上,绕到另一头关上了夜灯。窗外高挑的灯,也与之一齐熄灭——小区的路灯坏了,常常到了太阳升起,悬在空中后才被后知后觉的关闭。
他学着恋人的样子,埋头在松软的被褥之间,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逐渐枯萎熄灭的紫罗兰香气。
……
第三日,看到了她。
她可曾来过你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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