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事也能称得上破天荒头一遭了。
长公主似乎中意曲家的给事中，可转眼间瘐家的世子又当着众人的面把给事中打得连牙都掉了。
不仅如此，瘐世子还触怒了陛下，当场被杖责五十下了诏狱。
这样的大热闹以往想都不敢想，今日竟然亲眼见到了，众位郎君从宫中回去之时都仍旧有些恍惚。
京中郎君们三三两两和相熟之人结伴同行，而受伤的曲氏子则有天子特赐的车马先行一步。
自认为掌握了大秘密又暗恨错失良机的季谷原本还准备同谢温一同离去，可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谢温就已经先一步匆匆离去。
季谷憋着一肚子的话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认命的独自出宫了。
且不说因主子休憩而陷入安静的明光殿，太华殿中发生那样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后宫之中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长乐宫的宫人各个噤若寒蝉，很不得能将自己的呼吸声都给掐了。
皇后殿下匆匆从太华殿回来后神情便难看得紧，长乐宫的宫人们自然明熟悉皇后的脾性，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别提凑到皇后跟前了。
唯有皇后殿下的贴身女婢大着胆子向坐在案边满脸怒色殿下奉茶。
“殿下”，女婢捧着茶盏，话才刚刚开口，便有宫人神色慌张地从殿外进来。
本就因为瘐峙竟敢当着她和天子的面对给事中挥拳相向的事满心愤怒的皇后，一见这不成规矩的宫人便更是大怒。
“放肆！本宫这长乐宫也是尔等贱/奴可随意强闯！你”
还没等瘐皇后说完，那宫人便已经满头大汗的跪趴在地，颤声向皇后禀告她离去后太华殿发生的事情。
“陛下雷霆之怒，当即下令将世子压入有司杖责五十后，收押诏狱！”
随着宫人颤抖地将太华殿的事情说出来后，殿室中的一众宫人更是垂头弓背，眼神瑟缩地紧紧盯着地上，半分神色都不敢露出。
唯恐殿上的皇后雷霆大发，波及自己。
一时间，长乐宫中一片寂静。
瘐皇后的贴身女婢也捧着茶盏僵着身子候在皇后殿下身侧，正是因为与皇后离得近，她才更能感受到瘐皇后这短暂平静下压抑着的怒火。
细密的汗水从女婢的额头慢慢渗出，托着茶盏的手臂更是酸到颤动。
下一秒，手上的茶盏便被皇后一把抓了过去，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飞溅的碎片从女婢的眉角之上划过，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殿中的宫人纷纷跪下，女婢不敢去擦脸上的血渍，心中还反倒松了口气。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瘐皇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两句话，就已经是面色通红，胸口更是起伏不定，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看着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奴婢，皇后只觉得胸口的怒气都快要把她自己炸裂了。
狠狠挥了一把袖摆，将案几上的杯盏全部扫落在地。
迸裂破碎的声音中，她似乎才觉得好受些。
一时之间，室内的一应摆设纷纷遭了殃，不是被推倒在地，就是被皇后一把砸碎。
宫人们不敢出声，就算是被物什砸到了身上，也只能咬牙忍耐。
将宫室中看得到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后，皇后终于冷静了些。
她看向早已瘫软在殿中的传话宫人，气息还有些不稳：“那曲家子伤得可重？本宫见瘐峙不过是打了他一拳而已。”
那宫人一颤，却也不敢不开口回话。“回皇后，那曲大人确实只被世子打了一下，之后世子还想动手就已经被侍卫们”
宫人话说到一半，就有些不敢再开口。他叩着头，不知皇后的神情如何，更不敢抬头打量。停顿片刻后，咬了咬牙接着说道：
“不过听闻那曲大人吐了好几口血，陛下最后还赐了车辇，让太医一同随他回府。”
宫人说完，恨不得能将自己直接埋进这长乐宫的地里，想着或许还能少受些罪。
果然，他刚说完，便听得头上传来皇后冷入骨髓的声音。
“若是这样，也理应送到有司候审，为何陛下将世子直接打入诏狱！”
若是有司，还可以说是世家郎君间的一些冲突，最多也不过受些责罚罢了。有司历来都会顾忌着世家的面子，自然也不会闹得太过难看。
可若是下了诏狱，那便是要论刑罚定罪了。
瘐峙那个蠢货死不足惜！可是他到底是她们瘐家的世子，若是真定罪受刑她们瘐家的脸面便是丢尽了！
她这个皇后在这宫中还如何自处！
一想到前些日子皇帝让王婕妤与自己一同承办宫宴后，那贱人便百般花样地往自己眼前凑，瘐皇后更是觉得心气不顺。
跪在地上的宫人更是不敢隐瞒，忙不迭地颤声说道：“听听闻，原本陛下也只是杖责三十押世子进有司。可可”
“可什么可！你若是说不出来，以后便也不用再说话了！”
皇后被这宫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吊得头更疼了，厉声呵斥道。
“可后来瘐世子竟当众高呼自己是瘐家的世子，不能受陛下的责罚”
宫人说完，只觉得自己再无活命的机会，浑身一软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手中的珠钏被瘐皇后狠狠拽断，坚韧的丝线在手上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她却恍若不觉。
“蠢货！竟然如此蠢钝！”
就连瘐皇后自己都对瘐峙的愚蠢有些不敢置信，她甚至有些怀疑她这位弟弟是不是有些脑子上的毛病被她忘记了。
“来人！去瘐府给本宫带话！”
瘐皇后沉声朝跪在身边的女婢吩咐道，仿佛看不到她脸上的大片血色般。
她倒要问问她的那位好父亲到底是如何为他们瘐家选出的这位“好世子”的！
可是等到女婢神色恭敬地将笔墨送到她的面前，瘐皇后又犹豫了。
“罢了！”，被瘐皇后扔出去的笔在绢纸上晕出了大块大块的磨痕，“想必这么大的事，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传遍京中，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瘐皇后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意兴阑珊，她看着沾着墨汁的笔一路滚落在地，长长的磨痕蜿蜒而下，让她有些出神。
她这封信笺自然可以送，只有她恨不得将满心的恼恨和怨愤都一并写给父亲。
可是想到今日宫宴后暴怒的陛下，瘐皇后想派宫人前往瘐府的心又退缩了。
殿室中的宫人等着主子的心情渐渐平静，也开始壮着胆子动手收拾凌乱不堪的宫室。
只有一旁脸上仍流着鲜/血的女婢，神情恭谨地候在皇后身边等候差遣。
眉弓上的血从眼角滑到耳前，最后在衣襟处染出大片颜色。
往日里最爱热闹的乔充容此时也正听着殿中的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太华殿发生的事情。
“什么！那瘐世子竟然真就当着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的面打了曲家的给事中？”
听着宫人的叙述，乔充容仿佛身临其境般，花容失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的天，这瘐家的世子就是不一般呐，连胆子都好像有寻常人两个大般。”
她一边接过贴身女婢细心地上的果脯吃上两口，一边感慨道：
“我之前远远地瞧见那长公主便觉得气质非凡，和陛下比也不差几分。这瘐世子却敢当着他们两位的面动手啊！”
为充容传话的宫人闻言更是眉眼飞扬地说道：“可不是嘛！当时那瘐世子动手的时候，皇后也正陪着长公主在那侧殿之中呢！”
乔充容则双眸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是说，瘐世子动手的时候，连瘐皇后也在场？”
“可不是嘛！奴听闻皇后从太华殿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得紧呢！”
乔充容压惊般地大口咽了几口茶，一双杏眼波光流转。
“这可不妙，千儿，快去太医署给本宫传个太医！就说本宫病了，往后几日便不能向皇后请安了。”
“诺！”。
女婢闻言也笑着应了下来，走到殿外便向守在廊下的一位宫人招手。
“你来。”
宫人快步走到殿门口，垂首听凭吩咐。
“跑一趟太医署，说娘娘这几日老是头疼恶心，让太医来一趟。”
宫人点头答应，待那女婢转身回到殿中后偷偷抬头看了殿内一眼，就见乔充容面色红润，正喜笑颜开地与宫人们打闹着呢！
宫人不敢多看，匆匆瞥了一眼后便垂着头出宫往太医署走去。
乔充容的芊芷宫是后宫中最偏僻的宫室了，若是从这里往太医署走去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到。
可是这宫人确实步履匆匆，顺着宫墙走了一段后，见身后左右并没有旁人，竟转身朝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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