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阁主宫烨北来得突然,徐太卜猝不及防被易钤塞到天梁殿偏殿,只能百无聊赖地一边啃灵果一边听两人客套。
宫烨北一身雪青色华袍,气宇轩昂,举止妥帖,一看便知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风范。
他取出两块玉令递过去,微笑道:“我此次仓促拜访也无大事,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易钤接过玉令,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宫阁主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我师弟借用贵阁的凌云舟,自然是要如价送上折旧费用的。”
“凌云舟用便用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宫烨北端起茶盏,用杯盖在水面上轻轻一拂,“碧水渊用作救火也是雾隐峰主高义之举,值得钦佩。”
“……”易钤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瞬间完好如初,“都一样,该付的天机宗一分都不会少。”
宫烨北垂眼轻啜一口热茶,漫不经心道:“灵宝阁仰仗天机宗照顾生意,这些就当作小小心意,琼玉峰主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听闻猎云峰主枪法精妙,心向往之,不知可否有缘一见聊表寸心?”
易钤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道:“我那师妹个性执拗,她若不愿意只怕谁也劝不动。”
“那就麻烦琼玉峰主替在下问上一问了。”宫烨北将茶盏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笑容得体地看向他。
易钤指尖沾了一点茶水弹向天梁殿外,回道:“好,请阁主稍等。”
门外无所事事晒太阳的奚锦闪身避开直射而来的水珠,挑了挑眉,伸了个懒腰往雾隐峰去了。
徐太卜藏在偏殿啃灵果啃得想打嗝,又觉得外面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废话听得人快睡着了,干脆擦净手掏出一截捆仙索玩起了翻花绳。
……
花绳翻到打了结,南宫玥终于姗姗来迟,顺手还带来两只师弟。
她面无表情地朝宫烨北行了个礼:“宫阁主日理万机还有空来找我这个闲人,实在惭愧。”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听起来两个人像是旧相识,而且是不欢而散的旧相识。
奚锦不由得双手环臂,露出一副看戏的神情,就差抓一把瓜子来磕了。
谷问柳却有点心虚,他看到桌上那两块玉令才想起来忘了跟易钤说碧水渊的事情,如今债主上门,连累师姐刚出关就要见不想见的人,实在难办。
“玥儿,”宫烨北苦笑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南宫玥艳丽的脸上满是冷漠:“怎么是我不肯原谅你,难道不是你要为杨牵雨报仇才点名要见我?”
灵宝阁下设十二堂,杨牵雨便是子鼠堂前任堂主,为人阴毒好色,死在一个炉鼎手中,凶手却就此销声匿迹,灵宝阁也没再追查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此时提起这种话题无疑不是什么好兆头,南宫玥也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跟人说过话了,言语间的冰碴子似乎要直接戳到对方脸上。
奚锦放下双臂上前一步,半边肩膀护在南宫玥身前,似笑非笑道:“宫阁主,我师姐出关不久身疲体乏,不便久聊,不如由我代劳,揽月峰上正好有几株灵植到了成熟期,大约也可以抵得了碧水渊的价钱。”
谷问柳道:“此事由我而起,须得……”
话还没说完,易钤也插话道:“天机宗……”
“都闭嘴!”南宫玥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冷声道,“不如今日和他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麻烦。”
她一副横眉怒目的刚强样子,然而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眼圈已经红了。
宫烨北叹息一声:“杨牵雨对晴蕊姑娘下手,是他瞎了眼作死,你杀他也无妨,怎么就不回家了呢?”
“好一个无妨,”南宫玥讥讽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当年我以为晴蕊是我的挚友,只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姑娘,后来却发现她在旁人眼中是一个可以随意欺凌买卖的炉鼎,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恶心?”
宫烨北沉默须臾,道:“你已经为她报了仇,也安葬了她,就此翻篇不好吗?”
南宫玥冷笑不止,眼眶沁出泪意:“你不关心晴蕊,好!那你自己的亲弟弟呢?宫烨南从小就没想过和你争什么阁主之位,你知不知道?”
她眼圈通红,泪珠一滴滴落下,颤声道:“二哥他……他只不过是提出要废除灵宝阁关于炉鼎的买卖事项,就遭了杨牵雨一干人的毒手!宫阁主,你的亲弟弟咽气时你在哪儿?”
“……我那时不在家中,后来查明真相,”宫烨北眼圈也红了,“已经为烨南报仇了。”
“可你还是没有实现他唯一的遗愿。”南宫玥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后退两步。
宫烨北情不自禁往前踏了一步,又被围上来的奚锦和谷问柳拦住。
他停下脚步,恳求道:“玥儿,你跟哥哥回家好不好?烨南的遗愿我会替他实现的,只是灵宝阁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南宫玥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终于露出一个寒心的笑容,“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以后你我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们两个同胞双生,我只是一见你就会想起他。”
宫烨北已经全然失去了来时的体面,急切道:“玥儿,我……”
“宫阁主慢走,”南宫玥冷静道,“你就当从前的宫烨玥已经死了吧,我叫南宫玥,是天机宗的猎云峰主。”
说罢,她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直接转身去了偏殿。
易钤看着偏殿的方向欲言又止,还是先顾着这头,对宫烨北下了逐客令:“宫阁主,天机宗所欠款项我会尽快派弟子前去结清,试剑大会将近,事务繁忙,今日就不留宫阁主吃茶了。”
“不必如此,”宫烨北失魂落魄道,“雾隐峰主也是为了救人才用这些东西,灵宝阁虽说铜臭逼人,这种事上尽几分力也是应当的,岂能收钱?凌云舟也不必再还,就当作我送给天机宗的礼物,谢过各位多年来对玥儿的照拂。”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道过别就自顾自离开了,没有像来时一样御剑,孤零零的一道雪青色身影走下天机山石阶,分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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