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我翻墙而入。

    这是我第一次进她闺房,檀木深沉,奶白的月光纱柔和似雪,瑞脑香炉里,鸭梨帐中香缠绵缭绕。

    我步子轻轻,甚至连横断的珠帘都不敢触碰,书案前雨花宣上烛光流动,工笔勾勒着绿竹猗猗,私章上刻了她姓名。

    我拂过古琴的丝弦,流苏微微摇曳,就像窗边姿态淡雅的兰草。

    这是她生活的地方,与我当初荒原狼窝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不懂她,她亦不理解我。

    但现在不一样了呀,我想。

    她教我诗赋绘画,乐器乐理,我会调香,拆得了兵器,挽得了剑花,也能陪她聊聊相如赋。

    给自己找回些底气,我便绕过屏风,床帐遮掩着,灯却亮着。

    我猜她没睡。

    掀开床幔,果然见她趴在床上,怀里抱着个枕头,手里翻着竹简。

    她见是我,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毫不犹豫地爬上她的床,“我一个人睡不着。”

    “无语!梦是一个人才能做的,两个人更睡不着!”她急忙把我往外推。

    终究力气不敌我,被我推在角落,大半个身子压在身下。

    我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叠在领口,委屈地抱怨:“我给你拜了帖,但你不理我。”

    “大哥,拜帖要提前三天,还没轮到你呢。”她的母语是无语。

    “噢,”我更委屈,“可是都这二十个时辰了,我见不着你,就难受。”

    “你数学怎么学的?三天!三十六个时辰!”

    “我懂我懂,”我低头蹭蹭她脖子,“所以我这不是过来和你一起等剩下的十六个时辰吗?”

    阿蘅:“……”

    她不说话,我就当她不赶我走了,扯了锦被盖在我们两人身上,朝她一笑:“阿蘅,我已经洗过了,方便你宠幸!”

    阿蘅:“……”

    “还有啊,我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向燕彻申请,调你到我府上做翻译,明天圣旨就下来了。”

    她猛地扭头:“翻译?我?我翻什么?汉语到汉语?”

    “人家听不懂汉语,只会说西境话嘛……”

    “……那你现在是在放屁吗?”

    我咬她一口,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动静听得我心潮澎湃,男人的劣根滋生蔓延,满脑子就想好好欺负她。

    但现在不行,功败垂成,我不能马虎,于是讨好地在牙印那处舔了舔。

    “阿蘅,你不愿嫁我,是不想离开长安吗?”

    她有两世记忆,如今也许看淡不少,迟疑地点点头。

    “可你流浪惯了,嫁进世家,四角樊笼,你真的会快乐?”

    她冷哼一声:“总比您给小女子安排的脚拷好一百倍。”

    汗颜。

    “我错了,这完全就是狗事!他妈的狗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我怒骂,转头又星星眼求道:“这样,我把小指剁了给你赔罪,你看成不成?”

    我见她神色寂然,又忙补充一句:“而且没有以后!”

    我见她抓耳挠腮,又忙插道:“一根手指不满意,我再剁一根!”

    我见她大惊失色哑口无言,刚要再开口承诺,就被她捂住嘴巴。

    阿蘅冷冷睇着我:“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你把手都剁了,我也不信你?”

    我悄咪咪调整了一下姿势,给她找了个最佳观看视角,用美□□惑她。

    碧眸映进葳蕤暖光,潋滟如翠绿宝石,燕尾旖旎着淡淡绯色,睫毛因着光影,分割出深与浅的界限。

    她心脏越跳越快,脸也跟着泛红,撑着我的嘴巴迅速推开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我好心情地笑笑,蹭过去抱住她的腰,“不必求我,你何时杀了我,我便不缠着你了。”

    她眼睛湿润,茫然地侧身看向账外烛火。

    指尖卷住她的长发,我哄道:“我想过了,我只要个疏勒亲王的位置,王庭那便放摄政王傀儡,有擎苍这根线吊着,其他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陪你周游许多地方,没有身份束缚,也没有案牍劳形。”

    “你想要半盏流年,我不是不给,等我们有了孩子就还给你。”

    “我在疏勒给你留了间院子,和那次洛阳住的温泉民宿一个模子,你说过那是所有民宿里面最钟意的一个,庭院铺着白色鹅卵石,包围着罗汉床和露天温泉。”

    “以后我们的家不用太大,小巧一点反倒温馨,我们可以一直往西走到大秦国,那里的海景特别美。”

    “也可以经常回长安,我在中原也有生意。”

    “七年,我领兵打过许多场战役,做刺客也暗访过许多地方,经营产业在诸国穿梭,阿蘅,”我抱紧她,“每每见到人间美好,或是风光,或是吃食,我都记下来,等你回来一定带你去试试。”

    “家里的发钗耳坠,我零零散散搜罗了七年,箱子摞了那么高,你和我回去看一看,好么?”

    阿蘅沉默半晌,平静地同我说:“成亲于我而言,如同第二次投胎,我不能没有母家权势撑腰,西境去长安万里,不确定因素太多,然人心易变,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男女情爱,我不会再错一次,也赌不起第二次,你若还念旧情,就随我去吧。”

    “我知道爱慕你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你何苦纠结我这么个矮矬胖?”

    她给的刀子很钝,一句一字划在我心口,那么理性,那么客观,不夹杂丝毫感情考量,仿佛沉迷的从来只我一人。

    她在这方面向来狠辣决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留暧昧余地。

    当年李琢延就是这样惨败。

    但我与他不一样,他尚且在乎爵位和家族传承,而我,我老早就在拿命跟她玩。

    除了一颗心,一条命,别的百无禁忌。

    我一时迷茫起来。

    到不是迷茫怎么面对她。

    七年,我把她拒绝我的应对策略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

    计划太多,一时不知该用哪个。

    和中原玩贸易战,靠端着粮价制造一场浩大的饥荒,让她求着嫁给我。

    从边关开始屠城,踩着尸河把她抢过来。

    亦或是引进漠北的和亲使团,两两相比不难骗婚成功。

    但,我由衷地希望她爱我,我不想霸占一具躯壳。

    “我在长安陪你。”

    这是我最终的选择。

    她一僵,悠悠叹息:“你这是何苦。”

    我这两年修习灵训,时常做一个梦。那时我还没想起楼兰王的往事,只是她的乖仔。

    我梦见她穿着大红嫁衣,荣禧堂成婚的红烛明亮辉煌。我,一个外人,掀开她的盖头,而她只是惊诧地看向我,恼怒的说这是给新郎掀的盖头,不是给我。

    是我打扰了他们,我不想她讨厌我,但也没法忍受她嫁与他人,以后对他笑,待他好,和他同心不弃。

    我想杀了他,杀了来贺喜的所有人,也杀了我的阿蘅——但最后,我把匕首放在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把刀子送进自己心窝。

    阿蘅,所有人都不和我站在一起,你也一样,疯魔的只有我一人,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安宁。

    “阿蘅,我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人心,生生世,你若不肯活着给我,还有郁金香酒汁可以防腐。”我拿出那个登场几次的匕首。

    她毫不犹豫地朝刀尖撞过来,我飞快压腕,这才没伤了她。

    “你挖啊!你挖!你知不知道我在楼兰过的是什么生活?你每次做完我要流多少血?你囚禁我,折辱我,就连我死了也要惊扰我!”

    她崩溃地大哭,我扣着她的脑后,抓紧三千青丝,毫不怜惜地吻上去,吻去她的泪,堵住她的咒骂。

    无用的挣扎捶打,许久,她终于没了力气,任我剥开睡衣,低头辗转描摹淡下的吻痕,吸吮着给它们着色,一路向下,直到她舒服地啜泣求饶。

    吻遍,我拉上她的衣衫,哑声耳语,“阿蘅,欠你的,我还。”

    你若不给我机会,无需你准许,我自行索取。

    “逃不掉的。”

    “我觊觎你,久已。”

    天蒙蒙亮,她在我怀里睡得沉,我低头吻吻她哭肿的眼睛,温存片刻,给她掖好被子,恋恋不舍地走了。

    不愿意又如何?

    我征求她的同意,但没说过不同意就作罢。

    没错,君子教养都是装的,老子就是流氓。

    燕彻与我合作,在中原,在西境都大有裨益。

    西境重商贸,中原重农业,前几年商路刚开通,我手段薄凉,冲垮了大半个中原行业,近几年慢慢复苏,但仍被擎苍压一头。

    想往中原卖东西,自然要投其所好,因而各地标志都是迎合着当地文化来设计的。

    再加上我们奴隶多,免费劳动力充盈,外加改良了装置,从始皇帝的甬道一路南下,价格比市面上低廉许多。

    这些便宜玩意儿就让擎苍赚的盆满钵满,遑论珠宝美器这些饥饿营销的奢侈品。

    我一直想往燕彻身边送美姬,宠妃的着装总是备受追捧,但燕彻不吃这一套。

    诚然他不要我送的女人,但对西域轻纱额链却是来者不拒。

    我转换了一下下思路,给他送穿西域轻纱戴孔雀石的男人,结果……他也不要。

    我们的友谊甚至因此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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