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总是轰轰烈烈,没了春日的温柔缱绻,我到掌灯时才想起要给李琢延通信,但外面下雨,啾啾飞不起来。

    它知道我在看它,便扑腾着翅膀站在我肩膀上,婉转地说了好大堆鸟语。

    我边吹口哨逗弄它,便找来一把雨伞。

    第一,我不知道李琢延何时启程,通讯要尽早。

    第二,我个人极喜欢下雨天,这是游戏肥宅最喜欢的天气,朦朦胧胧的神秘感,暗色调轰隆的回声,仿佛世界都静谧下来了。

    所以大雨倾城时的漫步,与我而言很是浪漫。

    不过还没走到官府,我便瞧见檐下躲雨的哑女,她手里护着一只小猫,满身血迹。

    于是我再一次丢下李大人的事,把她和小猫带去医馆。

    流浪猫,流浪的哑女,雨天无处躲避,只能干站在屋檐下。

    猫咪的尾巴断了,这可难坏了闻溪。

    “姑娘可真是为难我,我又不是兽医,不大懂,只能先给这猫敷上些止血的草药,你看成吗?”

    我点点头:“成,它不会死吧?”

    闻溪笑:“这倒不会。”

    哑女的目光一直粘在小猫身上,眸子润润的。

    她又拿出那半个馒头,朝我比划起来。

    给你,给我,求求你。

    我只看得懂这些意思,我抬手想去接她的馒头,她又缩手了。

    我顿悟:“你是说想让我收留你,你只吃半个馒头就可以?”

    哑女猛地点点头。

    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底细,也不知道收留她是否安全,一时为难起来。

    我摸出身上所有的铜钱,三枚给了闻溪,剩下的都给了她。

    她抬起的手颤了颤,又缩了回去,没要我的钱。

    撑伞走回家时,天色已晚,推开大门,庭院的台阶上缩着小小一团金色。

    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可定睛一看,的确是金色的发,沾满污泥。

    他抱膝坐在台阶上,手里露出半截匕首,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滴答滴答往下滴着珠子。

    我莫名嗅到丝丝血腥。

    “京辞……”我小声唤他。

    他抬起头,脸上也多了许多伤痕,扬唇朝我一笑,“你回来了?”

    本来干净纯粹的笑,此刻却莫名其妙很是阴森。

    我把伞倾向他那侧,问:“先进去,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不好?”

    他握着匕首的手也在抖,拳头里的血顺着匕首滑进积水之中。

    简单洗了洗他,我拿出药膏和绷带,包扎的时候碧眸全程死盯着我。

    身上的伤不是很严重,除了淤青,就是深浅不一的划痕,只有手上的新伤,是匕首割裂的。

    我不是很懂,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很好哄骗的年纪,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什么会这样?

    “京辞,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我问。

    “你见我回来不开心吗?”他语气很平淡,跟没事人一样。

    这阴阳怪气弄得我很不舒服,没应。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可你还是丢开我自己走,我恨死你了!”他情绪激动起来,脸上的道道划痕也随着咬牙切齿狰狞起来。

    不自觉地握拳,刚刚才止住的血又开闸似的往外洇开。

    我想去掰开他的手指,结果他一挥,躲开了我,“别碰我!”

    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他这次是真的动怒,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狼性来。

    可到底还小,就算有点气场,也吓不到我。

    我一拍他额头,直接一个用力把团子推翻,他没想到我竟然动手揍他,一个趔趄用胳膊支撑身体,有些狼狈。

    “就碰了怎么滴?刚刚给你包扎的时候怎么不耍脾气?是你自己要找亲戚的,关我什么事?你凶我干嘛!”骂完心里舒坦不少,我扯开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

    团子四脚并用,奋力挣扎,“是你不要我的!是你!”

    然后……

    这小孩“哇”地一声哭了,哭的昏天抢地、悲痛欲绝、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我还没见过他哭,没想到这神兽哭起来这么壮观,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砸。

    真的是大受震撼。

    我在旁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真的哭到感动自己,我决定好好同他讲道理。

    我捞起被窝里蜷成一团的团子,他哭的小脸红扑扑,眼睛鼻子跟抹了胭脂一样,耳朵也跟着通红,模样可怜又滑稽,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团子终于意识到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见我笑,哭的更惨,缩在我怀里时趁机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这下我笑不出来了,“好痛呀,你松口!”

    他一边哭一边松口,眼泪和口水全糊在牙印那,我刚松口气,他又朝另一处咬下去。

    我:“……松口,不许咬人!”

    团子呜呜咽咽地再次松口,挪了半寸又咬下去。

    我:“……”

    “你不要我!你从玉门回来都没找过我!你就是丢下我!你坏死了!”

    最怕他一边哭一边咬人,还要一边倔强发言。

    我真的好恨啊!

    我该带个手机过来,把这段精彩童年拍下来,有机会拿给大魔头欣赏。

    他看到自己小时候撒泼打滚耍熊的模样,估计再没脸面见人。

    过了好久,祖宗终于收敛了些,转成小声地抽泣,真像我怎么他了一样。

    讲理的时刻到了。

    “为什么说我不要你了?可有证据?”

    团子恼:“我不就是证据!!”

    我一阵无语:“你姨母呢?她知道你跑回来了吗?”

    他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噘着嘴吧,“你为什么把我留在那?走了都不带上我?”

    “你既然找到了家人,就该和他们一起生活才是,这有什么问题?”

    团子又激动了起来:“可是我说了要和你在一起!你也说过不会丢下我!”

    “我没有丢下你,这是我们一起商议的结果,只是让你回归到本来的生活,我还打算有空去看你呢。”

    他捏我肩膀的力道大了些,表情很是咬牙切齿,“你不听我说的话,你说了的也没做到!”

    京辞说过不想离开我,可我还是本着物归原主的心态,把他交给了血亲。

    我做的对吗?

    又或者,我真的做错了?

    “你不想和他们回大宛?”我试探着问道。

    “我认亲只是想变厉害,我想保护你,不是想去西域!”小团子声音有些哑,怕不是刚刚哭狠了。

    我思索片刻,摸摸他脑袋,“那你似乎想和我一起住?”

    团子抓着我的手上来又是一口,骂骂咧咧:“我都说一百遍了!!”

    好吧好吧,我被他绕得有点迷糊,“那就留下来呗。”

    他被我不大聪明的对话整无语了,懊恼地扯过被子遮住脑袋,狠狠翻身背对我。

    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

    我也一阵无语,起身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团子见我离开,连人带被一起扑过来,“你去哪?”

    “我还有事情没做,你乖乖睡觉,先把伤养好。”我扯开他抱着我腰的小手,碧眸很是惶恐,一把反握住我,“我醒来还能看见你吗?”

    说的就像我快不行了似的。

    “当然啦,你安心睡吧。”我把人放倒,再次给他盖好被子。

    刚走没几步,小团子又支棱起来黏在我身边,“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我肩膀上还有他的口水,实在不舒服,想去洗个澡,但他突然这么粘人——好吧,这次的确委屈他了。

    我抱起团子颠了颠,用额头蹭蹭他的碎发,“京辞最乖了,我洗个澡就回来,你乖乖躺好等我行不?”

    他闻言,搂着我的脖子蹭了会儿,才上床躺好。

    我终于可以安心沐浴,可惜高兴没多久,屏风后就闪过一个人影,我一惊,就听团子说:“我在这陪你聊天。”

    我:“……”

    他搬了个小板凳在屏风后坐下,开始和我没话找话,把粘人的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沐浴后我点了香薰,还是惯用的茉莉,夜色正浓,突然两声敲门。

    团子腾地起身,“我保护你!我是小……”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门外就传来人声:“阿蘅,开门。”

    是李琢延。

    我披了件罩衫,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整个人靠着门框,身子摇晃地厉害。

    刀尖上行走的世子爷,大半夜醉的不省人事,也不怕让人取了狗命。

    我刚伸手想扶他,他抬了一半的脚就磕在门槛上,朝屋里飞进来。

    命苦啊,我撑着他倒退好几步,终于得了缓冲,恰巧坐在几案上,屁股猝不及防地坐下,真的好痛。

    京辞关好门,瞧了眼他师傅的狗样子,忍不住移开视线。

    “崽崽,你去厨房拿温水冲一点蜂蜜,给你师傅解解酒。”

    他点点头,拿着茶壶寻蜂蜜去了。

    李琢延还醒着,偌大一坨坐在地上,喝醉了也不管姿势雅不雅观。

    我弯腰拉他手臂,“回你房间发疯去。”

    拉了两下也没拉动,反倒被他拉到跟前去,醉醺醺地开口道:“我要成亲了。”

    我突然理解了,笑:“所以这是单身前最后疯一疯?”

    我笑他也跟着傻笑,就是不说话。

    团子手持一壶蜂蜜水,捏着李琢延下巴,直接把壶嘴对着他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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