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从微表情里追寻嘉琉的蛛丝马迹,但没有预想中的阴谋,只有真心的怜爱。
顺顺京辞的小金毛,我同他说:“京辞终于找到家人了,以后在西域,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团子诧异地瞪大碧眸,“阿蘅,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摇摇头,李琢延崖州的事我还没查清楚。
印象中之所以没有李琢延的名字,是因为后来的镇北侯另有其人,是庶长子李诞。
也就是说李琢延没命捱到继承爵位的年纪,我既然来了,自然要护他一护,也不枉李大人几个月来的照料。
“那我也不去了。”京辞语气很是坚定,吓了嘉琉一跳。
侍婢忙道:“小殿下一时冲动,让婢子劝劝吧。”
可惜这小鬼根本不买账:“阿甘姑姑,你不用劝我,我不会和阿蘅分开。”
“朝和是有家室的人,你不可胡闹。”嘉琉故作嗔怒,但眼底还是藏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情绪逐渐暴躁起来,无论如何安抚,都只剩那一句类似底线的昭告:
我不会和阿蘅分开。
卡塔尔王终于大驾光临,朝他夫人温柔一笑,侧身看到我,眉毛玩味地一扬。
“这位是……”
我实在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男人虚伪起来,简直比绿箭还绿箭。
嘉琉笑道:“她是朝和郡主,之前曾随平阳侯出使过我大宛。”
卡塔尔诧异的睨了我一眼,“当真?本王看这姑娘一身简朴,倒不像郡主的样子。”
我冷哼,“嘉琉公主慧眼识珠,以气度度人,自然比以貌取人这等肤浅把戏看的准确。”
卡塔尔嘴角向下一弯,继而看向我怀里的京辞,表情一时沉寂。
“这又是?”
嘉琉这下可恼了,怒骂:“你还好意思问?这是你大侄子!你睁看眼睛看清楚!”
卡塔尔当面被老婆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京辞吧,我是你姨夫。”
团子瞥他一眼,乖乖问好:“姨夫。”
胳膊扭不过大腿,安神香点了一刻钟,团子便已经昏昏欲睡。
前世他为奴十几年,这一世早早结束,一切就该不一样了。
小侍俾从我怀中抱出团子,他小手紧抓着我的衣袖,眼角还有一滴泪。
养了这么久,我也养出感情来。
我低声问嘉琉:“我过些时候我若再去西域,能否进大宛王庭看看他?”
“自然欢迎,”嘉琉扬唇,“你和平阳侯一起来吗?”
我抿唇沉默片刻,开口就爆个惊雷:“我已经死了。”
屋内一时沉寂良久。
“郡、郡主?”阿甘颤颤开口。
“火神派我保护这个孩子,你若不信,我证明给你看。”我信誓旦旦。
卡塔尔轻笑一声,“让她证明!”
我要了一碗沙子,袖中抖落白糖,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多是《波斯古经》道听途说的碎片,“神圣阿胡拉·马兹达,以你之力,我将在此召唤火蛇疆砌,主庇护的孩子,若有心存歹念之人……”
我借了一把火,沙土之中登时窜出一条蜿蜒的焦炭火蛇,狰狞地向上扭曲生长,“就用他的灵魂献祭疆砌,永世浸泡地狱之火!”
屋子里的人都给吓傻了,呆立着不动,尤其是卡塔尔,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还是嘉琉反应快,惊愕过后立马弯腰行礼,右臂放于左胸之前,深深忏悔祈祷。
“主神阿胡拉·马兹达,正义之眼,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卡塔尔一个劲儿的忏悔,口中念念有词。
我冷哼,“禁欲修身乃是主神宗旨,卡塔尔王,你可记得有对我不敬?”
卡塔尔被我吓唬的就要跪下了,也难怪,我点火时调整了方向,蛇头正对着他。
“神明的少女,是我唐突,是我该死!请您降罪……”
真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如今真的见识到了,只是一个小实验,就稳定了我神明少女的地位。
生活又充满了乐趣。
“就罚你……仔细供奉着疆砌,倘若蛇身断了,那我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是是是!”卡塔尔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呀。
可惜他一上来接手砂盆,蛇神就断了。
卡塔尔瞬间面如土色。
嘿嘿,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我哼着小曲走在回去的路上,却撞见一对偷情的鸳鸯。
太阳还没落山,算得上是光天化日,我汗颜,身子一闪,迅速逃了。
但那女子的声音却很是耳熟。
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是塞雅。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深陷其中看不清楚形式,劝也劝不开,说也说不动。
若有南墙,撞穿便是。
我决定旁观,不再插手塞雅的□□,阿朵与我不谋而合。
还有一件事我很是疑惑。
明明已经安置好团子,怎么我还没回去?
难道是了结的不够彻底?
不应该呀?
虽说这趟王府之行于我而言甚是无趣,甚至称得上凶险,但好在一行人整顿车马,可以安心回岐州了。
见我身边没了团子,阿朵讶然,“京辞呢?”
我笑:“他找到家人了。”
阿朵沉默片刻,突然安慰地拍拍我肩膀,“你要是难过,就说出来。”
“不会啊,”我虽然失落,但也算不上难过,只觉得很是疲惫,“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车马启程,我还没开口,阿朵就知我想说什么了。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别管闲事,人家小两口自己过日子去了。”
我一噎,知道她烦躁,乖乖闭嘴。
如果我是塞雅,我会把孩子打掉,把渣男打残
口嗨而已,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琢延为了让我安稳住下,自己搬走了,如今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
开春后花草欣欣向荣,我研究着点心,周遭俱是冷清。
孙家两位大小姐不来了,孙公子倒是来的过于频繁。
太殷勤,我反倒有些惶恐。
这日我正和阿朵搞事情,暗中搜罗了花柳病患者聚众闹事,场面着实壮观。
赵括的花楼玩阴的,我还能玩正大光明的不成?
因为事关生命健康,客人自然惶恐不已,任那妈妈说破了嘴皮,公子哥们还是不买账。
我俩站在桥上看热闹,桥洞下突然探出一颗人头。
这这这这尼玛的就是一个鬼故事!
阿朵吓得尖叫一声向后跌去,我呆呆傻站着,看见那脑袋动了动,又探出脖子和半截身子来。
我拍拍阿朵吓傻的狗头:“不是鬼,是人。”
没错,是个拾荒者,还是个哑女。
“你怎么在桥下呀?”我问。
她支吾半天,我也看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着表情凝重,忧心忡忡,莫不是——困在下面出不来了?
“你等着!”我探头喊了一声,留下风中凌乱的阿朵,就近扯了桥上的粗绳子,跑到原地往下一丢。
我扯着绳子一端,哑女呆呆看着我,阿朵像瞧傻子一样瞧着哑女。
岁月静好,大家都没有动。
我一懵,“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呀?”
阿朵扶额,“她就住在桥洞里,你刚刚是打扰人家晒太阳了。”
“啊?这样吗?”我大受震撼,虔诚地看向什么都懂的阿朵,这是手里的绳子一紧,哑女抓住了末端。
我正要使力,下面的哑女突然指了指桥头,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排台阶。
阿朵:“……给你闲的!快走啦!”
“走就走,你扯我干嘛?凶女人!”
那日之后,我时常在早市看到哑女,之前没大注意,这下她站在街上,我才发现,这姐姐长得好生魁梧。
目光相撞,她朝我一笑。
我愣了片刻,也回她一个笑容。
这边孙公子开始逐渐表露心意,被我拒绝后仍旧不气馁,照追不误。
直到有一天,这厮突然消失了,我也收到李琢延调任崖州的消息。
崖州那边,有人已经挖好坑,等他往里跳呢。
我决定去告知他一声。
刚一出大门,就看见台阶上的一堆小石子,和一道影子。
我疑惑地探出半截身子,哑女指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我怕她这么干晒着会中暑,于是推醒她,“小姐姐,你怎么在这呀?”
哑女迷迷糊糊地睁眼,见是我,又咧嘴一笑,一通比划,那叫一个张牙舞爪得意洋洋,可我……愣是没看懂。
一会儿逃一会儿打,我想起最近消失的孙公子,不确定地开口:“你是说,你帮我打跑了那个坏男人?”
哑女点头如捣蒜。
“谢谢你呀,”我笑,“你真厉害!”
哑女愣了愣,从衣衫褴褛的口袋里摸出半个馒头,在我面前晃了晃,喉咙发出混沌地呜咽声。
我以为她要把馒头给我,忙摆手,“我不饿,你吃吧,哦哦你是饿了吧?你等着!”
说完我跑回家,把案上的绿豆糕填满,端着盘子出来找她。
可我刚走到门口,她人已经不见了。
好奇怪。
我在门口张望了又张望,等了又等,最终也不见人影,只好作罢。
这么一打岔,我就把崖州的事给忘了,暮晚时分,已是铅云低垂,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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