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轻巧的脚步声。

    一句楼兰语问:“找到了吗?”

    一个答:“有人先我们一步,财物分毫不剩。”

    奶奶个呆皮!真的假的?两位大哥不要吓唬小女子啊。

    我肉疼,肉好疼!

    忍痛继续偷听:

    “首领,仿造一支不行吗?”下属问。

    我竖起耳朵,想探探他们到底在翻找什么。

    “不行,镯子里刻了君泽手笔。”

    镯子?

    君泽?

    手笔?

    信息量有点大。

    我心弦紧绷,太阳穴突突直跳,妈耶,他们莫不是在找我卸下的那个脚铐?

    那银质脚铐纯度极高,而且还有掐丝工艺,我一直随身带着,想着趁机兑换成铜钱呢。

    呃!

    我与脚铐具在,不会也要同脚铐具亡了吧!

    心里七上八下,但我还得被迫冷静自持,如果我露出怯懦的情绪,那小团子不得吓崩了?

    我一边故作淡定地抚摸小金毛,示意他悄咪咪的不要害怕,一边想着君泽这个名字。

    君泽是长安人,我同父亲游历大宛时遇到过他,彼时天山宝马千金难求,他又把大宛汗血做成了垄断,跟现代的钻石生意差不多,所以有钱到难以想象。

    他和我一样是个热爱自由的人,四十多了还不结婚,也不纳小妾,硬生生扛着每年六百钱的单身税,近三十年如一日,为北燕财政做出了巨大贡献。

    妥妥的爱国人士!

    我突然理解了这爱的深沉之处!

    但刻了君泽手笔的银镯怎么会拷在京辞脚上?

    我看看小团子,金发碧眼,高鼻薄唇,再想想那个忧郁的富商大叔,黑发黑眼,高鼻薄唇。

    我努力寻找君泽可能留下的显性基因,妄图一眼看破dna。

    但这种比对太主观,我也不敢下定论。

    可能是家里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被捷足先登的坏蛋搜刮干净了,两个楼兰大侠空手而归,骂骂咧咧走远了。

    我同小团子原地警惕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踱步出来。

    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屋里,好家伙,这是鬼子进村扫荡了吧?

    书案灯架东倒西歪,竹简滚落在地,布帛蜷缩着皱成一团。

    我从死人堆里捞出的财物连同房契过所,全部不翼而飞,就连我新添置的碗筷也给砸破了。

    我们现在,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房子,一只三文钱的仿玉石簪子,一个银镯还有耳朵上,十八岁生日妈妈送我的一对珍珠耳环,别无他物。

    小团子呆在原地,半晌抬头看我,“阿蘅,我们又穷了。”

    我勉强扯唇,淡笑着回答:“不穷,只是要节俭一点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午搞失踪的大叔突然出现了,身后还跟了官府的人。

    “就是她,小的只是外出半日,便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把小人居所砸了个稀巴烂!”赵括大叔愤懑地指着我,脸色涨的通红。

    我瞬间明白过来了。

    呦呵——贼喊捉贼?

    “胡说!房子是我们的!”京辞瞪着葡萄眼,奶凶奶凶地回怼。

    官吏睨了京辞一眼,沉声道:“关外蛮族,入住我北燕国土,须持过所,否则黥面斩趾,尔等还不快把过所交予我查看!”

    “大人明察,房子是民女的,这里刚经盗贼洗劫,过所和财物均已丢失,民女正要报官。”

    官吏不与我多言,押着我直接丢进衙门。

    我没有挣扎,只对一同受押的京辞说:“团子别怕,我们出来就去买糖人好不好?”

    还没听到他回答,我就被官吏猛推一把,趔趄地往前走。

    路上,赵括与我低语:“你这刚烈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我冷嗤一声。

    看来那一箭不够酸爽,他还有力气在这和我叭叭。

    官吏按着我肩膀,跪下时膝盖硬生生磕向地面,疼得我眼角泪花泛滥。

    身后门外,围观的吃瓜百姓窃窃私语,汇集起来也有些聒噪。

    惊堂木余音刺耳,官服锦绣的县令“呔”了一声:“肃静!!陈小七,入室偷盗?你胆子不小啊?”

    我无语:“大人明察。”

    似乎没见过这么简短的伸冤,气氛尴尬了几秒,似乎是在等我开口辩解。

    但我膝盖好痛,好委屈,有点想哭。

    当众落泪太掉价了,我使劲憋着,竭力调整内心澎湃的情绪。

    “大人!这女子来路不明,竟然闯进小人私宅,大肆破坏,小人损失惨重,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县令慢悠悠地抬眼:“赵括,你可有房契?”

    “有有有!”赵大叔呈上一份地契,上面完全没有转让的字据和印章。

    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好像……上当受骗了。

    县令捏着地契瞧了瞧,又抬头问我:“你呢?”

    “我有人证,我昨日来过县衙办手续。”

    县里把户曹掾史叫过来,问:“你可记得这人?”

    户曹掾史摇头。

    是个生面孔,原来所谓的官府手续这是作假。

    “大胆刁民!满口谎话!还不快从实招来!”惊堂木震耳欲聋,我一时茫然起来,周遭变得不真切,只有膝盖的灼热提醒我,理智与现实尚在。

    “过所呢?户籍呢?大胆刁民!”

    我从小大都没被这样凶过,愣了一下。

    县令冷哼一声,“卑贱女子,满口谎话。”

    户籍在地方户薄上查不到的,要么是世家,要么就是奴婢,现在看来,我的身份要从平民降为奴婢了。

    敌人玩阴的,那我也玩阴的。

    我咬牙道:“大人,既然没有户籍过所,赵括也说民女来路不明,为何报官时他叫得出我姓名?”

    赵括抢白:“我知道你姓名,但不知道你来历,这有何冲突!”

    “去你大爷的冲突大了!”我啐道。

    “不得口出狂言!!”县令大喝一声。

    我冷哼一声,“赵括将民女诱骗至屋内,图谋不轨,民女抵死反抗,这才闹得一室狼藉,赵括身子单薄武力不敌民女,一怒之下夺走民女财物与过所户籍。”

    “胡说!你可有证据?”赵括许是被我“身子单薄”这一评价惹恼了,怒道。

    “有啊,”我扬唇,“赵叔叔逃跑时不还中了我一箭?”

    赵括脸色发黑。

    我挑衅道:“衣服脱了,看箭伤是否与我箭镞匹配即可;搜身搜府,若有翡翠白玉耳环、掐丝金盏、红玛瑙手串、羊皮小袋、碎银三十两铜板五贯,即是赃物,或许还可能找出未及损毁的过所与户籍。”

    局势顿时翻转,辞曹掾史突然开口:“大人,此案还有待细查,不如先受押女人和孩子,再作打算。”

    “早就听闻辞曹掾史与赵嫌烦沾亲带故,偏袒也不带这样明目张胆吧?”我刺了一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闹声大了些,县令又拍了一波惊堂木,“本官自有定夺!赵括,你身上可有陈氏所说的箭伤?”

    “回县令老爷,有是有,不过是小人前日上山打猎时……”

    赵大叔也编不下去了,总不能说打猎时弓拉反了自射一箭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适时开始苦情戏:“乌乌,赵括,你家中有贤妻,不知珍惜也就罢了,还跑出来老牛吃嫩草,糟蹋好姑娘,你让岐州家有良女贤妻的父老相亲们怎么过活!得亏我会些防身之术,可若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良家妇们……乌!简直不敢想象!禽兽啊!”

    民怨四起,节奏带起。

    “算了,钱财给你,你把过所户籍还给我与小辞吧,你忍心让我们黥面斩趾流放关外吗?”我尽量演绎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仿佛奥斯卡小金人触手可及。

    又是一声惊堂木,县令冷面沉声:“男女私怨也敢搬上青天衙门?你们当这是处!胡闹!”

    我心中暗叫不好,县令又说:“五日之内,陈氏受查过所户籍,偿债,否则与蛮族幼子流放关外,不得返燕!”

    我抬起眸子,视线冷清地睇着乌纱帽下那张圆脸,县令与我对视,神色一凛,威胁道:“你可有异议?”

    “有。”我答。

    县令冷哼一声,“仙人跳本官见多了,尔等贱民,莫要在这死缠烂打。”

    我问:“赵括明晃晃地夺人财物,有箭伤为证,你为什么不审?”

    “李捕役,告诉她!”县令拂袖。

    “是。”李捕役扬声道,“属下方才封查,并无所述赃物。”

    我还想纠结箭伤的事,但县令不耐烦的皱眉,“退堂!”

    我知多说无益,却不想他们竟然扣下了京辞,直到我出示户籍与过所,才能释放。

    五天,我既要拿回过所,又要赚到八百钱施舍给我赵儿子。

    平民一月收入大多只有四百钱,我要怎么样才能凑齐两个月的工钱?

    赵括找我聊了几句,竟然明目张胆地告诉我财物过所都被他藏起来了,也不惧我击鼓鸣冤,因为官吏不可能找到。

    太欠儿了这个狗人!

    我虽然生气,但也克制住了没揍人。

    “为什么要害我?”我眯了眯眸子,“就算我射了你一箭,但也是你自找的吧?”

    赵括笑眯眯地说:“我家经营一处产业,想请你去捧个场,陪个。”

    我呵呵哒:“你这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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