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面部轮廓较平常人要更深刻些, 幼年时就带兵打仗的经历让他身上不仅带着威严还带着血气,那是从血海里出来的人才会带有的气势。
摄政王今日也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件玄色常服就来了清凉殿。玄色常服不像是一板一眼的官服, 反而勾勒出来他肌理分明的身躯, 宽肩窄腰, 随意往那一站也是气势凌人,并非常人能及。
所有金吾卫都避开了摄政王的眼神,只有瞳眸较浅的那位金吾卫直勾勾地对上了摄政王凌厉利落的鹰眸。
这不是普通金吾卫能有的反应, 金吾卫一生就不能在君王面前摘下面具,意为一生都是君王的影子, 永远地庇护着君王,为君王挡下一切伤害。
只是今天的君王和平日里相差的太多。金吾卫知道自己不能直视君面,可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会这张晕着红意的脸。
世人都说楚国的新帝年幼登基,荒淫无度,就是个酒囊饭袋。以前的小皇帝的确是这样,终日沉溺于后宫。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小皇帝渐渐地改变了, 那病殃殃的身子虽然没有好转,可空洞的眼神明显地清亮了起来。
没有一个君王会这么漂亮, 虽然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却也没有渗人的威严。
金吾卫看了一眼小皇帝, 正巧装入那双比墨汁还深的瞳眸之中。
金吾卫顿了一下,又摆了摆手, 示意其他人带温棠下去。
温棠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 怎么可能如此不体面地被带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皇帝后就自己一挥手转身离开了。
温棠没有回头, 甚至不想去看霍誉那张得意的脸。
霍誉, 他必须得早一点动手杀了。
温棠本来是计划在七天后的回程之日埋下重兵杀了霍誉,不过那必然会影响到小皇帝的安危。
温棠的眼帘垂下,他决定提早进程。
霍誉,必须死。
温棠一身白衣,除了黑沉的眼眸脸上再无情绪流露。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只是远远一看,就是洁白出尘的玉面郎君。
温棠走过的地方都有不少宫人偷偷回过头去看这齐国第一美男子的脸,即便是看不清楚脸,也被这通身的气度和挑不出错处的仪态吸引去了视线。
只有站在角落的男宠们眼中并无欣赏,反而都噙着一抹冷笑,不屑地盯着这一抹白色。
要说温棠这张脸的确是齐国第一美男子了,不过比起他们楚国的陛下来就差了远了。
温棠这会子从陛下那里回来,表情如此阴冷,不会是和陛下闹出什么嫌隙了吧?
如果温棠能失宠,他们就有了上位的契机了。
“这几日秋猎,我们总算能见上几面陛下了。”一个看着高高壮壮的冷面男子叹了一口气,竟也带上了几分后宫怨妇的多愁善感来:“只可惜,不知道陛下今年会不会亲自狩猎。”
“真希望能再见陛下一眼。”另一人接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抹白色身影,“不过近些日子看来,齐国这位皇子好像并不端着了,反而开始主动去勾引皇上。”
“近日的流言不是说齐国最近朝政大乱吗?这流言都穿到了大楚来了,这齐国的皇子怎么还没有半分动静?”
“难不成他真乐不思蜀了不成?”
温棠阴着一张脸走回了自己的住处,他本来并不应该随着楚国皇帝一起参与秋猎的。
他是敌国的皇子,小皇帝也没有给他一个真正的名分,只是后宫的人都知道他受宠而已。
但是他错了。
但这恩宠能有多久?
温棠这才意识到,小皇帝就是一个擅长甜言蜜语的骗子。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待着小皇帝移情别恋,又喜欢上别的新人。
除了他这个“温卿”,以后还会有“霍卿”……甚至于今日那个金吾卫。
温棠最擅长察言观行,他又关注着小皇帝,小皇帝任何一个轻微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注意。
小皇帝对那个金吾卫很是注意。
为什么?
因为那金吾卫也有着一张好脸?
温棠咬紧了牙,俊美的脸掺杂着愤恨嫉妒的神色,他像个恋爱中的女子一样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他或许会去划花对方的脸。
宫殿内的空气像是凝滞住了一般,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打扰温棠。
温棠要来秋猎前还带上了好几卷画卷,都是他耗费了大量时间画的小皇帝。
温棠把所有的画卷都展开铺平放在了桌面上,画卷上的美人或是酣眠或是含笑,由于还是少年人,他并不硬朗,反而漂亮的雌雄莫辨。
温棠敛下眼睫,看着那些画卷许久。
门外有人快速地迈进了殿中,速度极快,语气也很急,跪在了地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温棠这才开口,说出了回到殿中的第一句话:“什么?”
跪在地下的心腹肯定地道:“陛下已经病倒了,殿下,我们必须赶回齐国了。”
温棠一时半会没有说话,这沉默好像代表了他的抗拒。
“殿下?”心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喊了一句温棠。
温棠收起画卷,动作慢条斯理,看着温柔又缱绻,他的眼睫在空气中微微划过,“孤不回去了。”
“殿下?!”殿内的其他人也因为温棠的话一愣,纷纷跪在了地上。
“殿下谋划了多年才等到今天,这岂是轻飘飘的一句放弃就能放弃的?”心腹有些眼冒金星,不敢去揣测温棠的心意。
但温棠近日来的反常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竟然真的被楚国这个昏庸无道的小皇帝迷昏了头脑?!
温棠的声音沉下,不像在小皇帝面前那么温柔,冰冷刺骨中带着常年的威势:“够了。不必多言,我就算不回齐国,也照样能拿下齐国。”
地上跪着的人们都没有说话,心中对楚国这小皇帝又多上了一分憎恨。
他们的殿下岂能做楚国后宫的一个小小男宠?那小皇帝荤素不忌,后宫常年充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如若殿下真的……
他们不敢再想象下去。
可纵然温棠能运筹帷幄,夺嫡这件事还是充满了变数,他远在千里之外,又怎么能取得其他大臣的拥护?
回国之事不宜再拖。
温棠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他盯着跳跃的烛火看了一会,竟透过这烛火也想起了小皇帝那张脸。
那张漂亮的无时无刻不再勾人的脸。
想要小皇帝,必然姚得到齐国的权势,才能与霍誉抗衡。可离开楚国,无疑是将小皇帝送入了霍誉手中。
温棠心中的那个念头更坚定了,他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些人,冷着声音问:“孤让你们安排的可都安排完了?”
“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必然会取下霍誉那狗贼的项上人头。”
温棠眯了眯眼睛,“不止霍誉。”
他顿了顿,“小皇帝身边那个金吾卫,也给我拿下。”
所有觊觎小皇帝的人,都应该死。
烈日当空,围场也十分热闹。先人在享乐一快也不比小皇帝差,这围场足足占了一个一座山头,里面不仅有宫人们刻意放入的小猎物,还有本身就生存于山中的猛兽。
皇帝身边常年有金吾卫护着,也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郁婳坐在高高的金台上,霍誉喂给了他一颗葡萄,他冷冷地扫了霍誉一眼,还是张口吃下了。
霍誉其实还挺会体贴人的,连皮都去了才递给小皇帝。他不像个掌管千军万马的摄政王,反倒像起了小男宠。
只不过那气势还是凌然强势的,霍誉大马金刀地往小皇帝身边一坐,喉结微微滚动。
小皇帝身边摆了不少冰盆,他坐着的高台也有巨大的遮阳帘幔,他一点阳光也没有晒到。
这都不是宫人准备的,是摄政王特意吩咐的。
只不过小皇帝一直没搭理摄政王就是了。
小福子看的胆战心惊,也不知道陛下和摄政王是闹了什么别扭,竟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过交流。
摄政王对陛下再三亲昵,而陛下只是冷着一张脸。
霍誉道,“陛下,臣去狩猎了。”
小皇帝没有说话。
霍誉无奈,安抚小皇帝一般地问:“陛下不是想要亲自狩猎吗?要不要试试看?”
郁婳终于起了兴致,看了一眼霍誉道:“那朕去换一身骑装。”
郁婳坐在高台上看着其他人狩猎也怪无趣的,特别在这些王爷臣子的年龄甚至比他大的情况下。
本来按照计划,郁婳是不应该参与秋猎的,他的身子骨太差,霍誉本来也不愿意让他过多操劳。
不过郁婳既然这么想要参与,霍誉也不能强行拦着他。
霍誉也去换了一身骑装,他只是换了一身低调的玄色骑装,霍誉骑在骏马上,就看着小皇帝从不远处走来。
窄袖,长骑靴,银色短甲是绯红短衣,衬得小皇帝的脸色愈发光彩。
小皇帝走到了霍誉身边,抬起脸看着怔愣着的后者笑了笑,“朕这身怎么样?”
摄政王没有说话,一把把小皇帝抱到了马上,策马跑了几步。
身后的宫人们愣了愣,没想到小皇帝会和摄政王共骑一匹马,也没有想到摄政王居然就这样直接带着小皇帝跑了。
“陛下……陛下小心些……”小福子扯高了嗓音,有点担心的模样。
不只是小福子,其他宫人也担心着小皇帝出什么意外。毕竟小皇帝没骑过马,而摄政王也不一定可靠。
身后宫人们的呼唤声越来越远,风声呼呼地刮过两人耳边,红色马驹越来越快,霍誉这才在小皇帝耳边低低一笑:“陛下每天都丰神俊朗。”
“什么?”风声太大,郁婳没有听见。
“没什么。”霍誉清了清嗓子,“陛下想要先射什么?”
霍誉不了解少年人的心思,猜想了一番之后才蹦出来一个词,“兔子吗?”
在他看来,白白净净的兔子倒是和小皇帝很是相配。
“……”小皇帝没有回话,许久之后才抬高了声音:“前面的是梅花鹿吗?!”
霍誉看了一眼,似乎没看见什么梅花鹿,不过的的确确看到了鹿角。
霍誉小腿拍了拍马腹,马奔的更快了。
“陛下不担心臣在此做什么埋伏?”
郁婳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配合地说了句:“金吾卫还在身后呢。”
的确。
霍誉嗖的一下带着小皇帝策马急奔后,金吾卫们也纷纷骑上来马跟着他们而来。
霍誉的速度已经极快了,金吾卫却还能在不远处跟着。
霍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金吾卫,唇角勾起了一个不知意味的笑意。
不过梅花鹿的身影似乎已经消失了,霍誉控制着马速,马微微慢了下来。
霍誉轻轻皱了皱眉,利落的眼眸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草丛。
霍誉几乎是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有埋伏。”
“嗖——”几支利箭从草丛里飞出,霍誉迅速地停下了马,抽出长剑斩断了几根飞箭。
金吾卫们离的不远,一策马就冲到了两人面前,纷纷抽出来剑去挡飞来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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