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燃起冲天火焰, 一时之间剑光剑影在所有人面前映上银光,如果今日只有霍誉一人,霍誉肯定不会就这样离开。
可是今天小皇帝也在现场。
金吾卫自然是要保护小皇帝的, 林子里埋伏不小, 刺客人数远比跟上来的金吾卫多了几倍, 金吾卫们抵挡住了黑衣刺客们的攻击,却又没办法护着小皇帝离开。
这是郁婳第一次听见金吾卫的声音,金吾卫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
金吾卫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陛下先行离开, 臣在此殿后。”
这声音一出口,郁婳猛地一回头, 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敢置信。
郁婳怔愣地盯着前方正在以一敌三的金吾卫。
金吾卫早已跳下了马,一身玄色常服正在与刺客们周旋。他的动作利落,剑光也极快,几乎叫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明明只是露出来一双眼睛,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郁婳愣住了。
这声音——
耳边是霍誉的声音,他覆盖了金吾卫的话声,匆匆道, “陛下,走。”
霍誉一拽马绳, 就带着郁婳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战场。
刺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剩下的不少刺客从后面绕了过来。
霍誉对这片树林也不大熟悉, 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赶。霍誉一面用长剑斩断射向他们的箭矢,一面死死地拽住缰绳。
而他身后的刺客们像是不要命了, 抽打着马身的长鞭甚至在空气中划出一声巨响。
双拳不敌四手, 即便霍誉的武艺再高强, 也不能同时砍断分别射向他和郁婳的箭矢。
两支箭矢以极快的速度向了小皇帝。
霍誉眼眸微微一缩, 手腕飞快一转, 砍断了那两支箭矢。
可是更多的箭矢向了霍誉,毕竟今日他们就是为了摄政王的项上人头而来。
郁婳清晰地听见了箭矢射入□□之中的声音,接着他察觉到霍誉闷哼了一声,郁婳的心里一凛:“霍誉?你怎么了?”
事情发生的太仓促,郁婳忘记了称呼直接称呼了霍誉的名字。
“没事。”霍誉的左手还抓着缰绳,手上挥动着的长剑并没有缓下速度。
郁婳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刺客们,从霍誉手中夺过了缰绳。
这些刺客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摆明了是冲霍誉而且,而不是冲他这个无能昏庸的小皇帝而来。
霍誉为人放肆猖狂,树敌不少,在郁婳的记忆中,他喝醉了酒后,听见有官员出言讽刺他,那官员也是二品大官,却霍誉毫不留情地夺取了性命。
霍誉不仅是政治立场而引起众人忌惮,他的私人恩怨也不少。在京都霍誉除了郁婳就没有其他放在眼里的人物。
毕竟霍誉曾经是个一言不合就杀了右相独子的狠戾人物,他本就在大楚朝廷树敌众多,这些年的嚣张跋扈更是树立了不少仇家。
不过郁婳并不觉得那些人敢在今天就盲目动手,今天的一切都像是有备而来,是知道霍誉今天行程安排的宫里人联合组织的一场刺杀。
在利箭再一次从耳旁穿过时,郁婳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温棠。
虽然温棠在郁婳面前表现的人畜无害,并不像个手握重权的敌国皇子,但郁婳心里清楚这些表象都是温棠刻意装出来的。
这场刺杀估计是温棠为了杀霍誉而准备的,不过估计温棠也没有料到郁婳也会出现在狩猎场中。
郁婳在骑马这方面并不熟练,以前也只会腾云驾雾,从来没有接触过马匹,在这急迫的情势之下,郁婳也只能暂时硬着头皮赶路。
“前面有悬崖。”霍誉的声音低沉,“陛下,你相信我吗?”
“此处高度不甚高,底下是河水。”
所以凭借着霍誉的武功,两个人跳下去也不会死。
郁婳还没说话,就被霍誉抱在怀中两人往悬崖下一跳。
……
……
“陛下人呢?”温棠一身常服出现在殿门外,看了眼殿里的情形。
小福子正在指挥小太监们布置从京都带来的物品,听见温棠的话他擦了擦汗,有点恭敬地回答:“回温皇子,陛下这会和摄政王一起去参与秋猎了。”
小福子已经派人去跟上摄政王了。
在他看来,小皇帝登基不久,也是个少年心性,有摄政王陪伴着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可温棠的声线却变了一变,眉宇间有些阴郁,冷声质问,“陛下身子骨这么弱,怎么也去秋猎了?”
“可……”小福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温棠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转过了身。
温棠的衣袂在空中翻动,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温棠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殿中,却看见他的暗卫们已经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了。
他飞速奔进殿中,身后的人被他远远地甩开了。
暗卫们一溜烟地汇报着情况,“殿下,此次行刺结果不明。霍誉跳入了悬崖,现在生死不明,不过我们已经安排人手去崖底寻找他的尸骨了。”
“你们见到楚国小皇帝了吗?”
一块木雕摔落在地面上,伴随着温棠阴冷可怕的声音,他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们,小皇帝到底怎么样了?”
“楚国皇帝……楚国皇帝和摄政王一起跌落悬崖了。”
“殿下让我们追杀的那个金吾卫从重重围击之中逃了出去,看到摄政王和楚国皇帝一起跳下去后,他也跟着跳了下去。”那暗卫额前流着大颗的汗珠,试图找一点话做弥补:“不过金吾卫和摄政王都受了重伤,应该不会有活下去的几率了。”
温棠暴起猛地踹了一脚那暗卫,竟把他踹出了几米远,喷出一口鲜血来,“孤有没有说过让你们别动小皇帝。”
温棠对小皇帝的维护他们当然看在眼里。但温棠对这楚国小皇帝的重视无疑会变成一种束缚,阻碍着温棠重回齐国夺取大权。
况且……况且当时情势紧急,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这一次放霍誉活着回去了,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死路。
他们怎么能因为楚国皇帝而收手?
无论怎么说,他们和楚国皇帝都是对立的。
被温棠踹飞的那个暗卫连着吐了好几口鲜血,好像肋骨也被踢断了两根,见着这温棠阴鸷的模样,不仅是这个暗卫,在场的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这几日温棠表现的太过温和,他们就忘记了殿下的狠厉手段。
他们最不应该忽略的,就是温棠的温柔只在楚国那个小皇帝身上才出现。
温棠今日去寻小皇帝之前还端的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他这段日子还学着雕了几个木雕,指腹甚至因为此多了不少伤痕。
方才他扔的木雕就是这段日子做出的残次品。
温棠阴冷地扫过放置在桌面的木雕,他今日本来准备送给陛下一对木雕的。
温棠走了几步,云锦银绣的鞋面出现在了暗卫眼前。
暗卫看了一眼温棠,竟然从他眼中看出杀意,“殿下……”
温棠的声音冷的结冰,杀意不加隐藏地泄露出来:“所有人都去探消息,如果郁婳出了什么意外,我要所有人陪葬。”
……
……
郁婳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潺潺流水边上,他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郁婳站了起来,却没有看到霍誉的身影。
他记得两个人跳下山崖的时候,霍誉把他死死地护在了怀中,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匕首往峭壁上一插,匕首足足在峭壁上滑了一两米后才嵌入壁面。
接着两人虽然摔了下来,却也摔的不重。
郁婳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流水之中而泛开红晕。
他的脸滚烫,好像是发热了。
郁婳支撑着身子走了好几圈也没有看见霍誉的身影,周围除了流水就是茂密的树木,枝叶郁郁葱葱,由于是毫无人烟的荒外,乱木丛更是生的繁茂。
即便霍誉就在附近,郁婳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他。
郁婳睫毛微微一颤,忍不住靠在了一颗大树上,背对着大树平缓了一下呼吸。
他身上的骑装本就比常服要重上些许,这会浸泡了水后就愈发的重了,压的郁婳甚至直不起腰来。
郁婳慢慢地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骑装,他的动作又慢又迟钝,衣物一件又一件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吃力地低着头喘着气,苍白的脸色因为晕红却显得娇艳欲滴起来,水珠顺着他的长发咂入了草地之中。白藕似的手臂颤抖不停,因为他的解衣的动作,雪白的脖颈露出了一小截。
就在又一件衣物落在了地面上后,郁婳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陛下。”
郁婳抬头,看见了手握长剑,浑身浴血的金吾卫蒙着面站在他眼前。
金吾卫身量修长,骨架挺拔,常年习武的身子更是拥有着最流畅漂亮的肌肉。
郁婳直起来身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鲜红里衣的美人眸子一缩,红衣衬得他皮肤愈发欺霜赛雪,那张孱弱昳丽的脸露出些许莫测的神色。
金吾卫没有注意到小皇帝的异常,而是低头拱手道,“陛下,臣救驾来迟。”
郁婳没有问其他人在哪,也没有问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郁婳只是说,“你别动。”
别动?
金吾卫愣住抬起头,看着小皇帝慢慢地伸出手要摘他的面具。
“陛下,不可!”
金吾卫像是没有料到小皇帝的动作,他拒绝地说道:“陛下,臣的面具不能被揭下。”
郁婳看着他,却也没有收回手,而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金吾卫回答的一板一眼的,但是毕恭毕敬,“臣只是陛下的一名金吾卫,并没有姓名。”
郁婳听见金吾卫的回答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朕就要摘下。”郁婳的声音淡淡的,但是透着股坚定。
金吾卫站在原地,但是他也没有侧开脸,而是站着任由陛下摘下面具。
金吾卫只是说,“陛下。金吾卫不能以真面容示人,更不能让陛下看见我的面容。”
郁婳知道这项老规定,楚国昏庸的皇帝不止他一个,先人喜好男色的数不胜数,更有甚者对身边的金吾卫也起过心思。
金吾卫都是年轻男子,身材颀长,肌肉线条流畅,确实容易引起有龙阳之好的帝王的兴趣。
因着荒唐的例子,先人才定下了金吾卫不能以真面目面圣的规矩。
若是坏了规矩,金吾卫理当引咎自尽。
可郁婳却说,“让朕看一眼。大不了朕也纳了你进后宫。”
他这话说的放浪,根本就不像他会说出的话。
郁婳没有理睬金吾卫抗拒的神色。
金吾卫的瞳孔微微一缩,竟没有想到小皇帝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还从小皇帝身上察觉到了一点怒意。
接着,郁婳摘下了他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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