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鹏絮叨了许久依然没有想清楚应该如何应对,他原本只做好了同松鹤堂大闹一场的打算,虽然也想过可能会见官,但他骨子里认为这就是个扯皮的事,父亲死于朱砂中毒,药店开的药里正好有朱砂,验尸自然也验不出什么,这很完美

    按照自己所想,药店最后只能百口莫辩,赔钱了事,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黎炀绕到这个地步的

    他不想去厘清这里边的逻辑,但现在,县令在场,周围还有很多百姓,他不得不使劲的想,翻来覆去的想,甚至从头开始想

    或许是意念太强,吴大鹏竟然真的想起了点什么,一切都是从黎炀指明这是个杀人事件,而自己便是凶手开始的,这无疑给了自己当头一棒,原本的步骤也因此被打乱,所以,必须先想个办法让众人明白这就是个医疗事故,而不是杀人事件,这样一切才能回到自己设想的轨道上

    对了,朱砂!

    黎炀对自己所有的指控,都是建立在父亲是朱砂过量死亡的基础上的,可是自己竟然忘了,朱砂吃进肚子那么长时间,早就查不出来了,凭什么他说过量便是过量?只要没有过量的问题,那刻意杀人也就不存在了

    “不对!”,就在胡县令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吴大鹏突然开口了,“我父亲死于朱砂过量是你说的,去世前也只有你们大夫把过脉,谁知道诊的对不对?或许不是朱砂中毒呢?你们药方里有那么多味药,难保不是其中一味不对症而出了问题”

    黎炀无语,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了:“所以咱们现在先说清楚,松鹤堂没人有作案机会去害你父亲这一点,你承认吗?”

    “对,这一点我认了!不是有人刻意谋害,只是你们的药有问题!”,吴大鹏再次重复,似是在说服自己

    “那我们就来说说松鹤堂的药,先不论药方是不是对症,单说朱砂,你刚才已经承认没有人给你父亲服用过其他的药,也就是说,如果验尸,死者体内只会存在松鹤堂开过的朱砂,对吗?”

    吴大鹏没有答话,紧张的情绪让他思维变得缓慢,一时想不明白黎炀到底想说什么

    黎炀没理他,继续说道:“所以如果验尸后,发现死者体内朱砂超过了两张药方所开的剂量,你又要作何解释?”

    “这不可能!”,吴大鹏突然瞪圆了双眼,面露狂喜,“我父亲病发时已是服药两个时辰之后了,草药早就消化了,你又如何确定他体内朱砂总量?”

    “啧啧啧,所以说,没文化真的很可怕”,黎炀挑眉,“草药是该消化了,可朱砂不是草药啊,它是一种矿石,服下后半年左右才能排出体外,区区两个时辰自然不会有影响”

    黎炀满意的看着吴大鹏瘫坐在地上:“所以这位嫌疑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父亲体内会有比大夫所开剂量还多的朱砂呢?到底是谁喂给他的呢?”

    吴大鹏神情彻底僵住,但双手却不自觉的颤抖,围观人群陷入沉默

    片刻后,吴大鹏似是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胡县令:“大人,是,是小人糊涂了,误会了松鹤堂,小人不告了,不告了,这就回去安葬老父亲”,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哼,你想不告便能不告的吗?这么多乡亲在此,你杀了人就想逃?来人,把这刁民拿下!”

    胡县令再次用手中茶杯代替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大,却吓得吴大鹏腿软再次倒地

    旁边妇人哭喊着捶打他的肩膀,“我就说不能干,你非不听,还说什么计划周全,这下好了,全露馅了,这要小宝以后怎么活啊,呜……”

    围观人群中有人发出议论:这吴大鹏夫妻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家小儿子才七岁,这下好了,夫妻二人多半都要进去了,这孩子以后怕是……唉

    “念在你家有幼子的份上,本官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现在如实交代,可按自首处理,若还是抵赖,那便只能拖回县衙大刑伺候了”

    胡县令鄙视的看着这夫妻二人,本事不大,胆子不小,只怕是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我说,我说,民妇全都交代”,旁边妇人再也承受不了重压,彻底崩溃

    据妇人交代,吴父已患心疾多年,家中不是很宽裕,一直也没有系统的治疗过,每次犯病只能卧床,不能帮家里干活不说,还得腾出一个人来专门照顾,夫妇二人便觉得老人是个累赘

    前几日老人又犯病了,吴大鹏气的外出喝了一夜的酒,结果第二天却拿回了一锭银子,说要送老人去松鹤堂住院

    媳妇觉得他疯了,有这一锭银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花在老头身上

    吴大鹏骂她臭婆娘没见识,说自己自有办法在老头住院后捞来更多的钱,让她出门找几个穷亲戚,再买点白布麻绳,准备在老头死后去松鹤堂闹事

    媳妇开始只以为老头病情严重,没几天好活了,便兴冲冲的准备去了,哪知住院时听大夫说,并不是很严重,好好调理,半月便能出院,而吴大鹏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媳妇这才觉得有问题,追问之下才得知,那夜吴大鹏去酒馆喝酒时,因酒钱没带够与酒馆伙计发生了口角,吴大鹏想先赊账,伙计不愿意,二人吵的脸红脖子粗时,一中年男子出面制止了他们

    中年男子自称是行脚商人,平时就喜欢喝两口,而且喜欢对酌,见吴大鹏也爱酒,便邀请吴大鹏同饮,有人付酒钱吴大鹏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饮了几杯后二人便已称兄道弟,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吴大鹏见那那人不止出手阔绰,举止豪爽,言谈间还流露出对老年人不满的意思,更是瞬间引为知己,将自己家中有一个甩不掉的包袱的事悉数倒了出来

    那人详细打听了吴父的病症后,便给他出了这个朱砂的主意,让他去讹药店,还说自己用类似的方法不仅摆脱了没用的老娘,还趁机赚了一笔,事后即使药店怀疑,也查不出什么,都是朱砂,只要没人看见,谁能分的清是谁喂进去的

    吴大鹏心动了,但苦于没钱交住院保证金,那人便又借给他一锭银子,约好事成后十倍奉还

    媳妇得知后大惊不已,劝吴大鹏不要冒险,老头的病应该也拖不了几年了,奈何吴大鹏铁了心,非说不能白养老头这么多年,这次如果事成,少说也有一千两可赚

    见媳妇听到一千两也有些心动,吴大鹏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看过药方了,松鹤堂果然给老头开了朱砂,到时候只要等夜深人静,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多喂点,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昨日中午入院后第一次领药时,夫妻二人发现松鹤堂管理严谨,什么都要签字确认,遂心下不安,下午,吴大鹏便跑去栈找了给他出主意那人,那人笑话吴大鹏胆小如鼠,说朱砂吃进去就消化了,查也查不出来,若吴大鹏没胆,那便把钱还给他

    可是钱已经交了住院保证金,还抓了药,剩下的吴大鹏已拿去买了酒,他们根本还不上,再看老头喘着粗气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夫妻二人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可哪曾想,他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一开始便被人识破了,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妇人叙述完后也已虚脱,瘫在地上坐都坐不起来,周围百姓无不对二人指指点点,骂其丧尽天良,自作孽不可活,竟然杀害亲生父亲,有气愤不过的甚至捡起地上的臭鸡蛋壳往二人身上扔

    胡县令摆摆手,命衙役将众人遣散,又将地上二人收押后便打算回县衙,折腾了一上午,肚子是真的饿

    临走前,胡县令看着黎炀若有所思道:“黎老板,若验尸,当真能查出死者体内朱砂含量吗?”

    黎炀笑了笑:“县令大人说笑了,死者两次用药,加起来也不过用了不到十分之一钱的朱砂,虽然朱砂很难排出体外,但没有特殊仪器的情况下,要想查出这么微量的朱砂也是不现实的”

    胡县令笑了笑,摇着头转身离开了

    黎炀送走胡县令后便坐在椅子上发呆,顾烨只当其是累的,走过去给他按摩太阳穴

    黎炀身体前倾搂住顾烨的腰:“你说,为什么会有吾之霜糖,彼之□□这种事呢?”

    顾烨沉默半晌,抚摸着黎炀的发丝,幽幽的说道:“炀哥怎么还在想着那无赖?他长的有我好看?”

    黎炀笑了笑,略微收紧了手臂,是啊,珠玉在怀,他竟然还把心思花在地痞无赖身上,吴老伯的死固然可怜可叹,但这世间从来都不缺人情冷暖,今日之事也只是众多悲剧中并不起眼的一件,用不了几天,便会从邺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消失

    自己虽不说已看尽世间百态,但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尝尽悲欢离合,更应明了”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的道理,又何必因无关之人而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和生命?

    又抱了一会后,黎炀起身,拍了拍衣袍,整理好被顾烨摸乱的发型,抓着顾二公子的手大步向黎府走去

    寒冬虽冷,心却温暖,世事无常,惟愿所爱之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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