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张医生从县城医院出来,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再往回赶,肯定是不行了。晚上走山路太危险,那山坡又凶又陡的,难免会出意外。
张医生提议就在县城随便找个宾馆住个一晚,明早再回去。白豨莶想了想,没反对。
算起来,他来青阳做义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每天都在偏僻的小山村里,看着村民们犁地、锄草,看着老牛在田里慢悠悠地走,日子好像也变慢了许多。
整座村庄都特别穷,家家户户住的房子还都是以前那种自盖的泥瓦房。村子里连个乡村医生都没有,没人有体检的意识,更别说把钱花在这方面了,体检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白豨莶跟随医疗队在村长家附近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每天早起为他们检查眼睛。
第一天大概接诊了50来号病人,大多都是泪囊炎,少部分是近视问题,白豨莶给病人配了几盒眼药水,叮嘱他们不要忘记滴药。
夜里,吃着农家自种的蔬菜,听着田野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声,窗外是城里难得一见的漫天繁星,皎洁明月悬挂枝头。
从来的第一天起手机就没有信号,拨不出去,也接不到别人打过来的电话,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他不知道祁信阳最近在干什么,他和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他和许肃他们吃完饭、准备回家收拾行李的那天。
那天晚上,白豨莶实在没有想过会碰到祁信阳,也着实没有想到她会喝得烂醉如泥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当时忍不住想:“这丫头心可真够大的,一个人就敢醉成这样!”磨磨蹭蹭了一阵,
准备把她带回自己家中,这姑娘却突然意识到有危险般,赖在原地死活不肯走了。
白豨莶没好气地站在花坛边看她,冷声道:“那你说吧,你想回哪儿?”
“我要回自己家。”
原以为醉成那样的人早就不记得自己家在哪了,却听她口齿清晰地报出哪个小区、哪栋楼、哪个门,密码是多少。
白豨莶背着她走到她家门前,按她说的密码输入,将她放倒在床上,想要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去义诊了,最近一段时间大概没办法联系了,回过头来,发现她抱着一旁的枕头,早就睡着了。
她睡得特别安静,双目紧闭,嘴角微扬,一定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白豨莶不忍将她从梦中叫醒,替她掖好被子,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从那天到现在,算起来真的有好久了。
回宾馆前,张医生说:“我们去吃点儿好吃的吧?错过了这个机会,又不知道哪天能吃上合胃口的了。再加上忙了一整天了,也该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了。”
他点点头。
今天一大早,他们二人就随车队赴县城取药,医药队准备的药品几乎全部用完了。二人跟县城里的医生交接好,刚准备回去,看到医院急诊科的大夫匆匆忙忙地跑到医院门口,院里所有的外科医生都等在手术室。
凭借二人多年的工作经验,料想肯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便没有着急离开,跟急诊部医生一块儿站在门口等候。
结果不出所料,附近发生车祸事件,多人受伤,一人当场死亡。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个重症伤患,浑身带血,触目惊心。
好几个伤患眼部受到重创,需要开展紧急手术,医院的眼科医生明显人手不够。白豨莶和张医生提议要加入手术,帮助救治患者,院长当即面露难色。
他们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医疗水平如何,实战经验怎样都未可知,贸然让两个陌生人上手术台,出了事,患者该怎么办?责任又由谁来担?院长当真犯难了。
可是人命关天,他的片刻犹豫便是在一分一秒地浪费患者的抢救时间。
院长当然也考虑到这点,不再细想,便同意了。
好在张医生和白豨莶手术经验丰富,加之与县城医院的护士们配合默契,手术非常成功。
从医院大门出来,已经是夜里九点。站了一整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二人早已饥肠辘辘。
张医生带着他随意找了个摊子,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箱酒,对他说:“难得出来吃饭,再加上今天手术成功,怎么能不喝酒呢,你说是吧,白医生?”
白豨莶没说话。
菜上来时,张医生指着带点儿辣椒的菜盘问他:“白医生你是杭州人吧,杭州人不吃辣,所以我要了微辣,微辣可以吧?”
“可以。”
他原先是不吃辣,但在北城生活了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学会一些了,但跟某人比,还是远远不及的。
酒过三巡,听到手机铃响,他拿出来扫了眼,没有任何显示,立马放下。喝得醉醺醺的张医生见他没有接,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赶紧掏出来查看。
是他老婆打过来的,他慌忙接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啊,老婆,这段时间手机没信号,接不到电话。今天上县城,才能接着你的电话。”
“嗯,我挺好的,你最近怎么样?”
……
今晚微微有些醉意,白豨莶沉默地盯着菜盘里的干红椒,红通通的,猜想这大概会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就喜欢吃这种伤胃的菜品。
他最近总是想起她,想到她喜欢吃的东西,拿手的菜以及说过的话。
想着想着,不免想到那天夜里,那个女孩的胡言乱语,话里兜兜转转、七拐八绕的,也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些啥,白豨莶忍不住勾起唇角。
正巧这时张医生合上电话,转过头来看他:“你不和你女朋友通个电话吗?这么多天没联系,她该着急了。”
白豨莶拿起桌上的手机,握在手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么晚她该睡着了吧?贸然打过去,会不会影响到她?
脑中窜过无数个想法,无数个是否、应该、但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响了无数声,响了许久,久到白豨莶以为那边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之时,电话忽然被接起来了,他听到那端传来带点儿困意的声音:“喂?”
白豨莶欣喜地扬了扬眉毛,将手机换到另一侧接听:“这么晚打过来,吵到你了吗?”
“没有。”
这话是真的。
从白母那儿回来,又坐了两小时的车,几乎一整天都耗在了乘车上,祁信阳只觉浑身难受,疲惫不堪,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回到酒店,来不及换上睡衣,摸着床沿,便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到窗外有雨声,噼里啪啦,一阵接一阵的,吵得人在梦里都想要骂娘,不知不觉就醒过来了。靠在床沿缓了半天,抓过一旁的手机,看到时间显示22:03。
已经这么晚了啊。
她准备起来洗漱,继续做她的美梦,换上睡衣,走到卫生间门口,便听到手机振动声,祁信阳忍不住蹙起眉头,慢悠悠地折回来,想要看看是哪个家伙,半夜三更的还打电话过来,就不怕扰人清梦吗?
眼睛扫到屏幕的那一瞬间,眼底蹙起的丁点儿火苗顷刻熄灭。
原以为接到他的电话会特别生气的,至少也该伪装一下,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谁叫你一声不吭就走的?谁让你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告诉自己接通电话的第一瞬间,一定不要给他好脾气,可在看到他名字闪烁的那一刻,所有的怒意、不满、埋怨都一一消失了。
“你那边还好吗?辛不辛苦啊,有没有累着?山区晚上蚊子多不多,你有没有带花露水?你带的是六神牌的花露水吗?不要冰莲香型的,听说经典款的最好用。要不我给你捎个电蚊拍吧,你那边能收到快递吗?顺丰应该行吧,听说顺丰全国各地都能送。需不需要我给你寄两袋速食麻辣烫?我怕你饮食不习惯。”
一连串的问题直击耳膜,白豨莶揉了揉眉心,对那边说:“我挺好的,这边夜间凉,没什么蚊子。我从来不用花露水,也不用给我寄电蚊拍,至于麻辣烫的话,更不必了,你自己也少吃,最好不吃。”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祁信阳乐了:“好,我尽量不吃。”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许久后,白豨莶问她:“那天你醒来,有喝解酒汤吗?”
祁信阳也正想说这件事,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说:“白医生,那天我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所以——”
“所以,你想说,说过的话都不作数,是吗?”
她听到那边说话声音都冷了几分,急忙开口:“不不不,作数的,作数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最后说了啥?”
“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e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就是该记得的不记得,不该记得的全数刻在脑子里,丁点儿没忘。
那天她问他的话,印象只停留在他嘴唇上下翕动的场面,至于他回答的,她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祁信阳:“我那天问你的,你同意了吗?不同意也没关系,咱俩还是好朋友。”
白豨莶:“谁要和你做好朋友?”
“白医生,不至于吧?连个朋友都做不成吗?”
白豨莶深吸了口气,使劲掐了把眉心:“那天我同意了。”
“你是说,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嗯。”
“真的吗?”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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