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屿又断断续续地跟她聊了许多有关白豨莶的事,祁信阳时不时地应付两句,整个人闷闷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心思全然不知飘向了何方。
回到住处,祁信阳翻出通讯录里头那个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半天,犹犹豫豫的,不知是该打还是不该打。在滑动了大概第三十六回的时候,心一横,手指一敲,不管不顾地就给拨了过去。
第一遍,语音提示无人接听。
她不甘心,又打了一通,仍旧无人接听。
祁信阳索性将手机放下,躺倒在床上,不再管他。
她想,那边那么偏僻,吃都不一定能够吃得饱,怎么可能有条件安信号塔啊。再加上他那么忙,照顾病人都未必来得及,怎么会有时间给她回电话呢。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慢慢合上眼睛。
窗外落起了雨,起初只是微小的声音,不过一会儿,雨声渐大,慢慢的,雨点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击打在窗户上,有种势必要将窗玻璃给击碎的架势。
祁信阳躺在无边黑暗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脑中倏然浮现出那个下雨的午后,她去医院找他的场景。说实话,那天闹得挺不愉快的,不管是他说过的话还是做事的态度,都挺让人不愉快的。更何况,像她这种脾性的人,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挫折,也没遇到什么不好相处的人,哪受得了人家冷脸相待啊?可她愣是硬生生给忍下来了。
之后想想,白豨莶到底也是为了她好,若她不是他的病人,他俩只是街上匆匆忙忙擦肩而过的陌路人,祁信阳,你就看看人白豨莶会不会正眼瞧你。
她知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这么一想,忽然感觉心底堵得厉害。
祁信阳抱着枕头狠命捶打一番,想要将不怎么美好的情绪从心底驱散。
可惜,无妨。
白豨莶这个人就像是扎根在她心底似的,怎么挥都挥不走,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他,想得心底越发乱了。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在寂静暗夜里,蓦地听到了有别于沉闷的雨声的别的声响。
祁信阳躺在那里仔细辨别了半天,惊觉是自己手机铃声,心下一喜,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正打算划开时,眼睛扫到屏幕上方显示的名字,眸子立刻黯淡下来。
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但也不过一刹那,她将情绪瞬间隐藏好,划开接听按钮,将电话接通。
电话是白母打来的。
说不上意外,她来杭州的事被秦屿知道了,就相当于被全世界知道了。她会打电话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不是那个人打过来的,难免让人沮丧。
祁信阳敛了敛嘴角,不再想他,轻声对电话那头说:“阿姨。”
她听到那边有杯盏磕碰桌面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喝茶,刚刚将杯子放下,然后便听到那端用带点儿责怪的语气说:“阳阳啊,听说你来杭州了,怎么不来阿姨这边坐会儿呢?”
祁信阳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不得不承认,来南边是她一时兴起,压根没想过会见到秦屿,也就没把拜访这件事考虑进来。这会儿被戳穿,让她顿觉无地自容。
祁信阳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头柜,冲那头说:“我中午刚到的,就没好意思过去打扰您。要不过两天去拜访您和叔叔吧?”
听她这么说,白母不满地皱了皱眉:“你这孩子真是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要让豨莶知道了,心里得怎么想我这做妈妈的啊?就别过两天了,明天吧,正好明天我休息。”
明天会不会太着急了?她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可现如今白豨莶不在身旁,她又被抓了个现行,祁信阳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想了想,答应她:“好。”
挂了电话,祁信阳在黑漆漆的房间内躺了一会儿,感觉脑袋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也下着滂沱大雨。
她跟白豨莶手牵着手行走在北方乡下田园小道,放眼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村庄,宁静安逸。然后不知为何,画面骤变,白豨莶一把甩开被她牵着的手,对她说:“我们分手吧,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他的话说得突然,让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转身走了。
梦里的她反应十分迟钝,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已经走了,慌忙抬步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是怎么追都追不上,脚越来越酸,心也痛得令她无法呼吸。
雨停了,她跑进了一片森林里,森林里团起阵阵迷雾,她身上的衣服、裤子早已湿透,也不知是刚刚被雨打湿的还是被晨雾给浸湿的,浑身狼狈。
祁信阳走了好几个来回,可她怎么都找不到走出这片森林的出口。正当她愁眉不展之时,她看到头顶上方有一道闪电劈过,接着是“咣”的一声雷响,她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心脏骤然缩紧。
然后便醒来了,伴随着一脑门的汗。
已经是凌晨两点,窗外的雨仍旧没停,这场雨似乎不会停了。
祁信阳站起来,摁开电灯开关,去洗手间冲了把脸。
回到房间,她在飘窗上坐下,看到巨大的玻璃上挂着细细密密的雨珠,她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好像能感受到到雨点落在脸上的感觉。这会儿听到雨声,感受到玻璃上的温度,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还好,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还好,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白豨莶才不会抛下她就走,让她自生自灭呢。
祁信阳深吸了一口气,透过窗户与连绵的雨,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钱塘江。
小学时语文课本里描写的钱塘江是奔腾咆哮的,是白浪翻滚中的水墙,也是齐头并进的白色战马。在她眼中,钱塘江就该是风号浪吼、浩浩汤汤的。可是这会儿,在连绵的雨夜,在城市的霓虹映衬下,它的江水静静地流淌着,仿佛从始至终,从古至今,它皆是这般平静。
就好像他一样。
总是给人一种平静、温柔的错觉。
江水缓缓地流淌着,流淌在夜色下宁静的城市里。
这是他所生活过的城市啊,可是她见不到他。
第二天一大早,祁信阳便去商场里买了一堆礼物,然后打车向祁母发过来的地址出发。
这是她第一次来白豨莶家里,半路上脑补了一堆穷酸乡村姑娘踏进豪华大洋楼的场面。因为她不知道白豨莶的家底,暗自揣摩应该不会太差,至于为什么把自己脑补成穷酸姑娘,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地址位于远郊,行程约莫两小时,一路上她都在各种脑补与幻想中度过,以至于车子停下时,她还没做好下车的准备。
司机师傅在前面提醒她:“美女,到了。”她才慌慌张张地拿起购物袋,走下车。
和她想象中一样,他们家真的是一栋装修精致的小洋楼,楼前停了几辆车,车子周围布满修剪齐整的灌木丛,灌木丛中心有座假山,假山下的清泉内养了各色的鱼。
祁信阳沿着灌木丛慢悠悠地晃到门前,想要按门铃。
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里出来,看到她顿了顿,接着祁信阳听到他开口:“你好,我是豨莶的爸爸。”
“叔叔好,我是祁信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豨莶父亲,英气逼人,眉眼同白豨莶十分相似。也和白豨莶一样,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祁信阳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答。他的秘书迎了上来,揣着一堆文件、站在楼前石柱旁等他。
白父看起来很忙,应该是着急赶去开什么重要会议,没等她再次开口,他便脸上带着歉意,微微颔首从她跟前走过,嘴里不住地交代:“十点的会议……”跟着秘书走了。
白母过来招呼她。
和白母单独相处,让祁信阳放松许多。
白母随意地跟她聊了一些近况,便问她:“豨莶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祁信阳无奈地摇摇头,眼底的失落溢于言表。
白母察觉出她的情绪,安慰道:“他们山区没有信号,等有信号时他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接着又问她:“要去豨莶的房间转转吗?”
祁信阳听着眼神都亮了:“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啊。”
她便拉过祁信阳的手,带着她走向二楼朝南的一个房间。
“喏,这就是豨莶的房间。”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书柜里摆放着各类书籍,桌子上摆放着玩偶和绿萝,墙上挂着他各个时期的照片。
“那些都是他小时候照的,这孩子从小就不爱拍照,小时候被我硬拉着照,长大了反而奈何不了了。所以就没几张他成年过后的照片。”
祁信阳凑过去一一细看。
白豨莶好像自小就是个美男,属于从小帅到大的类型,各个年龄段,除去脸上的婴儿肥,基本没有什么差别,骨相好看是天生的。
看完一排,眼睛扫到下一排,祁信阳被第二排第三张照片深深吸引。
照片中的白豨莶看上去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脸很稚嫩,手里握着把小提琴,一脸陶醉。
白母看她盯了好久,跟她解释道:“那是他五岁的时候,那会儿他特别爱拉小提琴,整天扛着一把琴不愿放下。我和他爸当时就想,要这孩子真心喜欢音乐,我们就把他往这方面培养,让他以后跟着自己的兴趣成长,可惜他后来不拉了。”
“为什么啊?”祁信阳转过脑袋好奇地问。
“因为有一年冬天,我们带他回他爷爷奶奶家,他看到爷爷在采摘马蓝、牛膝,新生兴趣,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之后成日围着他爷爷转,喊他练琴也不练了。”
祁信阳在心里嘀咕:“实在想象不出白豨莶是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啊。”嘴上说的却是:“那你们都同意他学医吗,怎么没让他学金融啊?”
“也曾想过,但老爷子不让。他嫌做生意的人市侩,怕孩子跟着我们沾染上精明劲儿,我还怕学医苦呢,我可舍不得让我儿子吃苦。但到底拦不住这孩子啊。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特别温柔、好说话,在他认定了的事情上,你要让他改主意,或者有背他的想法,这孩子也会犯倔,劝都劝不动。他啊,有他自己的坚持。”
祁信阳想到白豨莶在给她看眼睛那阵,那么好脾气的人也发起火来,猜想肯定是自己有违他的想法了。
祁信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之后在他们家又坐了会儿,吃了午饭,祁信阳才起身同白母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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