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顽劣些,池明远能理解,前提是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此程池珩南下,他当真以为是去玩乐,直到前些天上朝,陛下向满朝文武询问如何处理元州私盐一事,他才知道,原来池珩南下是奉命去元州,肩负陛下之责。

    “我奉陛下之命,有何不可?”

    “你!”

    池明远气急,乐苒从言语中大概了解事情的始末。她心中暗暗窃喜:说无法无天都不为过,他还威胁别人签下卖身契,活脱脱流氓行径。让你威胁我清风寨!算是遭报应了吧?

    池明远动怒:“夫人,拿家法来!”

    阮月竹欲劝池明远,见他刚硬决绝的神色,也不好再劝,她其实对池珩隐瞒行踪的事情也很生气。

    池珩此去元州,从五月初到八月上旬,已是三个月过去。孩子远游三月,作为母亲她怎能不牵挂。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什么建功立业那些事儿,她都不想管。可若孩子有心,她不会阻拦孩子的步伐,哪怕她无法排解那日益担忧的牵挂与不舍。

    但池珩隐瞒行踪的行为的确伤了她的心,她即使害怕池珩陷入危险,但也不会反对池珩的决定。即使池珩的初衷是怕他们担心,可不说哪里能解决问题?

    池珩默默受着:“隐瞒二老是我的不是,我甘愿受罚。”

    池明远没有丝毫心软,冷着脸一下一下用力打在池珩的后背,木棍敲打在□□的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浅浅的闷哼此起彼伏。

    阮月竹背过身去,忍不住又转回来,温声劝慰:“别生气了,他隐瞒行程是为不该,看君琢此去是奉陛下之命。暗访本来便不宜透露行踪,他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况明日陛下召见,他若受伤严重,行动不便,于殿前失仪,这可了得?”

    池明远无奈停手:“你就知道惯着他!”

    乐苒等人一直不吭声,上位者自有威严,哪怕那位夫人温声软语,也抵不过一旁男子散发出的威压。

    厅内严肃的气氛蔓延。

    乐苒余光瞥了一眼,清楚地瞧见池珩后背衣裳的皱痕以及他冒着冷汗的苍白面容,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池明远冷声道:“扶公子回去。”

    归澈三人应声,乐苒跟着他们行礼后,归澈和禾望搀扶着略显虚弱的池珩一步一步走出大厅,乐苒跟在其后,朔风则听阮月竹之言去请大夫。

    几人前脚刚到池珩的庭院自达斋,后脚朔风便领着大夫进来。

    阮月竹匆匆忙忙催促:“快些!”

    池珩趴在床上,方才他自己褪了衣裳,露出精壮健硕的上半身。三四道交叉纵横的红痕鲜明地映在白皙的后背上,显得触目惊心。他身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长短不一。

    乐苒与归澈等人侯在一侧。

    乐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害羞,耳朵微微泛红。虽说她是男儿身,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有记忆的那些年还没接触过多少男子,更没见过男子的形体,这是人生头一遭。

    但没得令,她又不能退下去,只能尽量低着头,避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顺便听他母亲念叨。

    “以后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像这种大事,你一声不吭,连我与你父亲也要隐瞒在内?我们还会拦着你不成?”

    阮月竹温柔嗔怪。

    池珩点头,有点小孩子的委屈,他闷闷道:“我知道。”

    阮月竹柔柔叹了口气:“我知你不甘你父亲的做法,但他总归是为你好。你们两个何必拧着这股气。”

    见池珩稍微听了进去,阮月竹喟叹,她实在是没辙。她另道:“这些天若无事你便不要出去了,乖乖在家养伤,顺便准备好你的冠礼。”

    乐苒恍惚,原来池珩才二十不到。他年纪竟比自己还小?

    问诊完毕,大夫嘱托道:“还好使力不重,只是些皮外伤,但淤青比较严重。这些天注意勤换药,上药时使劲揉捏,化了淤血便好了。”

    阮月竹跟着大夫出去,顺便招乐苒出去。然后,阮月竹的丫鬟送过大夫离去之后,便将那大夫临走前写下的医嘱交到乐苒的手上。

    “……”

    乐苒愣愣看着手上的医嘱,甚为不解。

    “君琢跟我们讲过你的情况,你既然是他新收的书童,便要注意照顾他平日的饮食起居,再叮嘱他读书用功些。我不图他上进,也就不过多要求你。这些天你好好照料公子养伤,顺便盯着他,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这是既让她做贴身丫鬟的活儿,还要做眼线?

    “若公子出了事,唯你是问。”

    乐苒莫名觉得如负泰山。事关池珩,看似温柔和蔼的夫人也甚为严肃。

    “那……公子那边若是发现了,属下该怎么说?”

    “无需管他。不要让他去什么风月场所便是。”

    风月场所?

    乐苒想:池珩总不可能带着一个书童去青楼吧?且池珩既是他们的儿子,养了十多年他们也该清楚池珩的德行,这是她能管控得了的?

    乐苒唯唯诺诺应下,回到屋内之后,发现归澈等人早已不见人影。她用余光瞥了眼池珩,发现他早已穿上中衣,于是抬头直视他。

    乐苒看着手中医嘱,想了想,还是跟他交代了方才夫人所要求她之事。她是跟池珩签的卖身契,按理来说是只听池珩吩咐,且池珩的的确确该保证她的安危,那是契约上的内容之一。至于夫人的嘱托,那不算是她的责任。

    池珩嗤笑:“你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池珩微微一动,牵动了身后的伤,忽然闷哼一声。他微微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躺好:“你是我的人,听我吩咐便是。”

    “那万一他们动怒怎么办?”

    池珩看向乐苒,挑眉:“不信任我?”

    乐苒微微一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作为池珩的书童,住在他的屋檐下;但整座府邸是他父亲的,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权势之下,不管是什么承诺,都有它的不可行之处。

    “他们若问起,照常跟他们报备便是。”

    池珩懒懒地打了声呵欠,似是有些倦了。乐苒正不知如何自处时,归澈掀帘进来引她出去,并安排她的处所。

    池珩的院子比较宽敞,高墙之内围出了一片密闭的空间。除主屋外还备有两间厢房,以及一间书房。乐苒则被安置在靠近主屋的那一间,窗户正好和池珩寝室的窗户相对。

    屋内不算宽敞,床榻、桌子等用具一应俱全。

    归澈交代:“这是方才我去取来的药,你记得每晚为主子涂抹。”

    “……”

    乐苒不可置信地看着归澈,颤抖的右手指着自己:“我……我上药?”

    “主子吩咐的。”

    归澈不由乐苒反应过来,转身离开。

    乐苒愣愣看着手中的药膏,只觉得晴天霹雳。她忙追出去,发现早已不见归澈身影,更悲催的是,池珩的院子除了他们二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仆从。

    在这座府邸内,她根本不知道该找谁。

    乐苒忍了忍,只祈祷晚上能见着人。但她发现,晚上除了送餐者,归澈没有再现身,其他下属也没有见着人。

    于是,乐苒只能在池珩的召唤下,磨蹭地走过去。

    池珩整个人早已寻了个舒坦的位置趴在床上。见她扭扭捏捏,池珩忽然一笑,似是不能理解:“羞什么?同为男子,不都长得一样?”

    乐苒默默不言。她在心中默默给自己鼓劲,他是病人!

    病人!

    仿佛攒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乐苒才颤抖着双手抠起一小团药膏往池珩的后背抹去。触手所及,是一片温热,仿佛通过手掌烧着她的全身。

    男子身材健硕,骨感分明,没有一丝赘肉,侧面隐约可见腹部的肌肉。

    乐苒颤抖着心,只觉得空气都热了起来。她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此反复好几遍,她才稍微放松下来。

    方睁开眼,便见池珩含笑看着她的窘态,一副悠闲自得、看笑话的模样。乐苒真是想把药膏直接往他脸上抹。

    她微微一笑,开始面无表情地抹药。在那些交错的红痕上,遵循医嘱,使劲揉捏,直到听到池珩的闷哼,她才觉得解了气。

    “轻点。”

    “……”

    “嗯……再重点。”

    乐苒依言行事。

    池珩似乎很舒服,惬意地舒了口气,微微沙哑的嗓音痒痒地落在乐苒耳畔:“按摩手法不错,很专业。服侍得也很好。”

    乐苒要疯了,她欲哭无泪:这个骚话连篇的男人!

    终于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上药,乐苒刚掀起帘子,又听池珩道:“记得明日再来。”

    “!”

    池珩的伤不重,养了两三天也恢复了大概。

    乐苒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池珩父亲名为池明远,是风凌唯一一位异性王,母亲阮月竹是小户之女,为池明远在老家所娶。两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奈何膝下无儿无女,直至三年前寻回流落在外的池珩。

    这几日,池珩安分在书房内看书。乐苒作为书童,自是要在旁伺候笔墨。

    作为纨绔子弟,他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笔力遒劲,挥毫之间,自成一气。但池珩少有练字,他做得最多的是看书,以及听乐苒念书,念的还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史书。

    池珩悠闲躺在书房窗户旁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把打开的玉扇,只露出眼睛。他枕着双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乐苒搬了个椅子板板正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史书《魏史》,内页为诸侯册。如今读到已亡的暮云国。

    乐苒静静念着,柔和的声线平缓,能抚平内心的焦躁:“沈腾,南乡人也,母刘氏。尚在襁褓中,失其所怙。家徒四壁,生活困顿。然少时聪敏绝伦,气宇轩昂……1”

    许久不见池珩动静,乐苒见其闭上双眼,轻轻唤他几声:“池珩?”

    她自己也有些烦了。

    等了片刻,没动静,乐苒继续:“主子?”

    “爷?”

    池珩:“继续念。”

    乐苒应下,老老实实念书,忽然听见池珩笑道:“最后一个称呼不错。再喊一句。”

    最后一个称呼?

    爷?

    乐苒面无表情翻至下一页,继续面无表情地读着,内心疯狂吐槽: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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