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气化作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 将寒意与秋雨阻挡在体外,程时晋弯了弯唇,心想:掌握力量的感觉真好。
一年前的现在, 她是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转眼间, 她已然走到世上大部分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知明年的今日会是如何?
瞥见一队红蚂蚁从地上爬过, 程时晋绕开它们,准备回书铺。
脑海中, 她忽然收到了论坛管理者的提醒:“回城隍庙。”
管理者极少发出提醒。
程时晋思绪急转,迅速回返城隍庙,却发现城隍庙内外一切正常。
瞥了一眼表面温顺实际上不然的城隍, 她眉头蹙起, 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何处不对劲?
城隍有问题?
庙有问题?
还是除了她之外的一切都有问题?
在城隍庙前庭转了一圈,程时晋手一翻,无字天书凭空出现,哗啦啦翻开。
“破妄!”
程时晋沉声念道。
体内文气汹涌, 化作破除虚妄的强大力量, 以她为中心,如光芒照向四面八方。
空气如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平静的假象破碎, 真实随之呈现。天空化作脏兮兮的灰白色, 扁平单调,缺乏变化。城隍庙、大地、枫树俱褪去鲜活气息, 恢复为纸上的景物, 栩栩如生。
庙中黑脸络腮胡的城隍注视着程时晋, 微微一笑:“你终于发现了。”
程时晋看透了城隍的本质:“你是画出来的假李聪,我在画中。”
“啪!啪!”假城隍击掌,“对,但是你发现得有点晚。”
“既然发现了,便不晚。”程时晋持着天书念道,“出画!”
庞大的气流似漩涡,围绕她而生,欲冲破画中幻境,奈何天空、城隍庙、大地、枫树依旧不起变化。
假城隍抓着一把剧毒的黄泉沙,身后出现鬼仆、鬼卒等手下,道:“我乃画中神,你不打赢我,休想离开画。”
“那就去死!”程时晋将七成力量灌注到无字天书中,齐耳短发无风飞扬,厉声喊道,“撕碎这幅画!”
巨量文气如海啸爆发,城隍庙霎时撕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纸屑,接着撕毁的是枫树、大地、天空,然后是假城隍及其手下……
十息后,程时晋重新站在湿润的地上。
踩过洒落的纸片,她走到城隍庙前,念道:“破妄。”
一层透明禁制出现,将细雨中的城隍庙笼罩于内。
眨眼之间,禁制碎成一片片,蒙骗世人的假象消失,真实的、正在发生大战的城隍庙映入程时晋的视野中。
她在庙里看到真城隍李聪,他的鬼仆、鬼卒有的护卫他,有的攻击他,还看到身穿窄袖儒服,齐耳短发,捧着一本“无字天书”的“自己”。
“自己”身边跟着一个个陌生的修行者,要活抓李聪。
假象的消失惊动了庙里的人、神、妖、鬼,他们分心看向庙外,见到程时晋,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两个圣人?”李聪的目光在真假程时晋之间游动,怒视假程时晋,“你是谁?”
“撤!”假程时晋不假思索地道。
“留下吧,你们走不掉。”程时晋把展开的无字天书抛上天,天书绽放万丈光芒,将光芒照耀到的所有事物纳入天书中。
战斗在瞬息之间开始,亦在瞬息之间结束。
接住落下的天书,程时晋的文气消耗得所剩无几。
她看向印在天书上的城隍、假程时晋,把天书翻到空白的第一页。
这一页保存着她闲暇时抽取的文气。
将文气取走,程时晋的实力轻松恢复至巅峰。
抖了抖无字天书,把城隍庙和城隍抖出来,程时晋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聪想呛她一句不知道,感知到她的圣境修为,到底不敢造次,低着头说:“不清楚,我才送走你,假的你来了,要我交出城隍印。我自是不愿的,她出手了,我的仆人偷袭我……”
“她身边的人,你认不认识?”
“好像有两个是罗异司的……”
在城隍庙中,程时晋花了一个时辰审讯假程时晋及其同伴,将结果公开在论坛:
“他们是罗异司的人。
“除了人尽皆知的玄衣卫、奇士,罗异司内部还有一群特殊的成员,他们自称人部。
“玄衣卫和奇士的职责是解决妖魔鬼怪导致的事件,人部主要研究罗异司抓获的各种妖魔鬼怪,找出妖魔鬼怪的弱点,并对妖魔鬼怪进行利用……”
魔王:“如何进行利用?”
程时晋:“奴役,或者把妖魔鬼怪炼制为傀儡,用尸体堆肥,种植各类作物,如何有用便如何用。”
谢和光:“罗异司人部我听说过,他们认为所有妖魔鬼怪都该死。”
就在这时,管理者说:“儒圣在罗异司人部有个身外化身,欲假冒程时晋抓走城隍,栽赃程时晋与青州有关系。这个身外化身我杀了。”
夏无双:“阿晋确实跟青州有关系哈哈。”
魔王:“这个儒圣真是哪儿都有他。”
六号(段小琴):“除了儒圣,人部背后是谁在支持?”
谢和光:“龙首山和元始宗应该掺和了一脚。”
十号:“严格说来,九极门、一灯寺、学宫都有掺和,罗异司的建立本来就离不开四大和学宫。”
京城内城隍庙的战斗没有掀起太多波澜,但罗异司死了一位实权人物,朝廷的局势免不得受到些许影响。
只是老百姓照常生活,几乎不关心官老爷换人做。
贡院内参加殿试的考生照常考试,直到持续三天的考试结束。
袁英杰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书铺,饭没吃上,先洗了个澡。
距离书铺不远的客栈中,神色憔悴的陈方济才进客栈,就被一位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玄衣卫堵住。
“老大说,你今年考不中。”刀疤玄衣卫坐在桌子旁,饮着酒,吃花生米,“横竖你留在京城无事可做,不如加入人部。你的一些奇思妙想我们人部很感兴趣,没准能实现。”
“可是……”陈方济没有加入的打算。
“别可是来可是去,进不进,给个准话!”刀疤玄衣卫双眼一瞪,宗师境的气息逸散,震得陈方济打了个哆嗦。
深吸了一口气,陈方济望着凶恶的刀疤玄衣卫,问:“曹大哥,我知晓人部厉害。可是人部能否让天下人吃饱穿暖,不惧妖魔鬼怪,亦不怕神仙佛陀降下天灾?”
听着陈方济的话,刀疤玄衣卫把送到嘴边的黄酒放在桌上,笑了一声:“天真。”
陈方济道:“我从南州来到京城,在路上经历了很多事。”
在刀疤玄衣卫的桌子旁坐下,他说:
“我出了南州府城,在小镇留宿,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乞讨。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被恶霸害死了,一个病死了,剩下那个把他赶出家。他流浪到女儿家,请求女儿收留,女儿拿洗碗水泼了他一身,让他赶紧走。
“这叫做老无所依。
“儿子冷血,女儿无情,养他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接着,我到了别的地方。
“那里的彩礼特别高,一般人娶不起老婆,只能把男人当作女人迎进门,何其荒唐!
“不愿娶男人过门的男人三四十岁了还是光棍,拿着钱去窑子,想找女人爽一把。
“结果他被青楼禁忌缠上,女人的手都没碰到,就染了脏病,耳朵、鼻子、手指烂得从身上掉下来。
“我遇到他时,他袭击一个路过的女人,被我制止后,哭着问我……”
回想当时的心情,陈方济直视刀疤玄衣卫:
“他问我,何以别的男人三妻四妾,他连女人的手都碰不得?
“何以他娘生下他时,没有把他的妻子一起生下来?
“何以他来到这世上,福没享过,反而尝遍千般苦楚,连死都不轻松?”
刀疤玄衣卫看着浑浊的黄酒,默然不语。
陈方济没盼着他回答,垂下眼帘,说:
“我答不了,也减轻不了他的痛苦,只能看着他在我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不知道死于禁忌没有来世,跟我说,他来世不要做穷人,要做地主的儿子,娶两个好生养的女人,生两个孝顺儿子。”
刀疤玄衣卫端起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碗放在桌子上。
陈方济的话没说完:
“我安葬了那个可怜人,继续北上,到了云州。
“那时人人皆知上青楼逛窑子会被禁忌缠上,窑子关闭了,青楼也开不下去。我和同行的书生去烟花柳巷,所见只有满目萧索。
“在一个小屋里,我见到一个做过很久窑姐的女人。她染了病,青楼禁忌出现前她能赚钱看病,禁忌出现后她断了生活来源,只能等死。
“出于同情,我借钱给她看病,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她说,她前世红杏出墙,被丈夫发现后毒死丈夫嫁祸情夫。地府判她做三世娼妓,这是最后一世,死了就解脱了。”
“……”
讲完来京路上的见闻,陈方济叹道:“这世道太苦太难,光是青楼禁忌,人部就对付不了。”
刀疤玄衣卫说:“人部起码能减少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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