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他妈是个蠢货。”灯光下,一人身着深青色长袍,这是连纵宗门弟子的统一服饰。他身前,刘长庚盘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鞭子抽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那人端着药瓶,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血迹。
“好端端的偏要脱离宗门掌控,还三个月不回来,你是想试试那药是不是骗人的把戏?”他嘴上说的狠,手下动作却小心翼翼,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哼,宗主明明下令,从轻处理。刑司的人却下手那么狠!老子早晚扒了他们的皮!”
“你又不是不知道,刑司早已成了林季宁的附庸了。”长庚话里有一些嘲讽。
他在宗门多年,资质是同批弟子中最好的,也替宗门执行了不少任务,功勋卓越,按理早就可以得个副长老之位,宗主明面上称他“干儿子”,对他关心备至,可却从不给他一丝权力。久而久之,宗门里的人知道刘长庚不过是个宗主不待见的人,对他的态度也逐渐轻蔑起来。更何况,少宗主对刘长庚早有不满,稍微懂事理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若是和那刘长庚走得近了,被少宗主记恨,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是抽了什么风,让那些人抓住把柄,知不知道刑司能把人活活打死的!”那人语气中满是愤怒。
刘长庚听见那人大声发牢骚,皱了皱眉道,“你快些走吧,别让人发现了。”他轻轻推推那人。
“可是那件事……该怎么办?林季宁就要出手了。”那人突然问道。
“由着他去吧。尽量撺掇他杀了宗主才好。”长庚轻轻地道。
“只怕他先要除了你,再夺取宗主之位。”
“这你不必担心,他杀不了我。何况,林宇峰那个老狐狸,怎么会任由他猖狂?”
“确定这样做么?”
“嗯。劳烦你了。万事小心。”
那人收起药,轻轻走出去,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
“风长老,最近一批新入门弟子的选拔,筹办的怎样了?”林季宁双手背后,亲自来到选拔地巡视。
连纵宗门有个规矩,凡八岁以下的弟子进入宗门,在此习武,十二岁时要参加一次宗门内所有同批门外弟子的选拔。选拔二字听起来常规,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这当中的残酷。数百名弟子分成十二组,每组只留一人。每个门内弟子,都是踩着自己同门的鲜血活下来的。
此时,这个山顶的大圆场上,又如往年般挤满了十二岁的小孩。他们绝大多数是孤儿,被宗门里的人发现天资尚可,便被宗门的人带来这里。有的是走投无路,为了有一口饭吃,甘愿入了宗门,有的被父母送了来——寻常百姓不知宗门内如此残酷,宗门在百姓心里,实实在在是个神圣庄严之地。
他们还未知接下来比武的规矩,宗门从没有事先告诉这些孩子——弟子的应变能力与当机立断的狠心,正是宗门所需要的。
“少主。”那位年迈的长老向他一弓腰,“这几年招进的门外弟子倒是相较往年多了大半,每组分下来人数近三十个,如此算来,着实有些浪费,可否再增设几组?”
“不必,人数越多,选出来的才更是有能力有资质的,风长老,宗门一向要的是精锐。”林季宁淡淡说道。他着淡淡的一句话,就意味着比寻常多出一倍的孩子要死去。
风长老想到前些日子宗主在大殿上的吩咐,要广召新弟子,扩大宗门的势力。少宗主如此背离宗主的旨意行事,却是令底下的人为难。他的老而精的脑子里飞速权衡过利弊,最终还是深深弯下腰去。
“是,全凭少主您做主。”
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长老若是发起谄媚之姿态来,一般人见了,只怕是自愧不如。
……
此时站台上的孩子们,个个站立不安,左顾右盼,表面上佯装镇定,内心里却都紧张极了。
这些少年们有的已经在宗门内当了六七年的门外弟子,日日被那些入门弟子使唤着,轻视着,都想借此机会抓住这难得而又宝贵的敲门砖。
他们心中有满满的紧张,却也有极强烈的期待感埋在最深处——年轻气盛的少年们,无论有没有实力,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在比武场上超常发挥,一鸣惊人,脱颖而出。
“好想尿尿。”台上,一个有些胖墩墩的少年捂着肚子,对身旁的男孩儿道。
“憋着吧,怂包。”身边一位男孩儿嘲笑他,“要是这会儿灰溜溜去放水,大家还不得笑死你。”
“嘿,你们要是输给了我,以后我当大哥。”胖男孩儿瞪大眼睛,很不服气。
“嗯说好了,要是我赢了,你要把那本连环画送给我!”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道。
“谁敢认你这个只会尿尿的当大哥呀。”其余男孩开玩笑道。
一组内的几个小孩儿,互相斗着嘴,好像这样就能缓轻他们心里的紧张感。
正说着,前方高台上,一位主管入门弟子选拔的年轻的副长老踱着步子,一脸严肃,走到高台中央。
“肃静!”他用他那副巨大的粗嗓门吼道。
底下弟子们不管乖巧听话的,还是顽劣桀骜的,都早就在每日的训练中见识过这位副长老的厉害,个个绷紧身子,恭敬地站好。
“今年的入门弟子选拔,一刻钟后正式开始。”他一手握着一柄弯刀,一手背后,整个人就像豹子盯着猎物一样,盯着底下的人。
“下面,就由我来介绍一下选拔的规矩,规矩宣读完毕,比试就会立刻开始!”
“本次选拔共分共十二组,每组二十八人,最后宗门每组只留一个人,晋级为入门弟子。这期间有倒地身负重伤的,或是不忍心下死手甘愿放弃的,一律乱箭射死。”他一挥手,大圆场周围的树丛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个个手持冷剑,对准台上的少年们蓄势待发,泛着幽幽的寒光。
“啊?什么?!”
“这是什么规矩!”
“要我们互相残杀啊!”
这群小少年突然就蒙了头脑,个个面面相觑,一时呆在原地,看着手里握着同样的剑,穿着同样的深青色衣服的伙伴们,一时不知所措。
可是,总有些少年反应极快,他们更早的接受了突如其来的规则,知道趁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手,正是杀掉那些威胁最大的同伴的最佳时机。
山林的阳光下,无数剑从剑鞘里拔出,折射出刺眼的白光,不过数秒之后,场面已经混乱起来。
兵器相碰撞,以及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孩子破口大骂,有的孩子躲在角落吓得直哆嗦,有的孩子还未来得及拔出剑,已经死在同伴的暗剑下。
“咱们现在要自保!”先前那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儿对身边胖墩墩的男孩道,“咱们俩合作对抗,互相保护好对方的后背,以防有人偷袭。”
“好!”胖男孩儿道,眼里满是勇敢和无畏。
瘦瘦的男孩儿使出全身力气挥舞着剑,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剑法像流水般划出,他击退一个个插来的冷锋,却还是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只是想保全自身。
一个又一个孩子倒下,大家都杀红了眼,平日里客客气气有说有笑的同伴们此时都个个怒目相视。什么伙伴,大哥,小弟,这些表面的情分在自身性命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
这些少年们有的受了重伤,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打滚儿,可是,只要他们一倒下,四周就会突然射出一只箭,精准地插进倒下的人的心脏。
台上已经成了一片血泊,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插着箭的年轻的尸体横满地,残肢断臂散落在四周,这里简直成了一个屠宰场。
此时台上没剩下多少人了,那两个一瘦一胖的男孩儿,因着互相的支持,还勉强站着,没有倒下。
倒下的孩子一瞬间冷箭穿心而死,倒没有多少痛苦。反而仍然活着的人,虽然还坚强地站着,却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竞争,竞争,这残忍的竞争。
瘦瘦的男孩儿又挑掉了另一个进攻者的剑,却不想要杀他,那人却疯了似的捡起地上的武器,又向他攻来。
他已经疲惫至极,肚子里因血腥味不住地翻滚,手中麻木地拆解着对面人的进攻,他却不知道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他不想杀人,可也不想自己白白送命。
他却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冷风。他一个闪身,一柄剑从他背上划过,没有致命,却也留下了长长一道伤痕。他慌乱中回头,只见那个胖胖的男孩也狠下心来把剑锋对准了他。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我想活下来啊啊啊啊啊!”胖男孩儿看见同伴惊异的目光,发出一阵大吼。他的脸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又因着大声的吼叫而有些狰狞。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他知道,这瘦男孩与他实力相当,可如今他腹背受敌,此时不杀他,之后便再难得手。
瘦瘦高高的男孩从脚下又挑起一柄掉落的剑,应付着前后两人。
他平日里练功极扎实,天赋又高,在两人的夹击下,竟然还强撑了好一会儿。
忽然,前方那人疯狂的向他刺来,却临了方向忽转,朝着胖男孩而去。
距离太近了,胖男孩一时间愣在原地,等着下一秒的死亡。
“锵!”
瘦子男孩又一次挑走了那人的剑,这一次,他没有心软,而是一剑入喉,直接杀死了那个疯狂的少年。
这一组只剩下一瘦一胖男孩儿,他们站在遍地的尸体之上,目光交汇,只有你死我活。
“你救了我,也没用。我一定要杀了你!”胖男孩恶狠狠地道。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瘦男孩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话还没说完,胖男孩又疯了似的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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