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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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宋渝舟总算停在了陆梨初身侧。
“你看,这小狗可真是聪慧。”陆梨初的心思全在面前的一笼小狗身上,而笼子旁正站着一个穿着短打的男人,男人身侧坐着一只半人高的大狗。
那只大狗通体雪白,唯有头顶有两撮白毛。
而那男人手上比划着什么,那大狗似是通人性一般,看着那男人的姿势或卧或趴,甚至是在地上打了好些个滚,叫背上细长的白毛沾了灰。
陆梨初紧紧盯着那大狗,眼尾不自觉弯曲着。
宋渝舟偏头看向她,也不知看了多久,随着一声狗吠同四周骤然响起的掌声,他才收回视线低声道,“这大狗已经认了主,买回去恐是不会听你的,若是喜欢,我们挑一只小点的。”
听了宋渝舟的话,陆梨初的眼睛亮了两分,又往前走了两步,蹲了下来,细细看着笼子里挤做一团的小狗。
而那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宋渝舟想要买小狗的意图,走了过来,伸手比划着,“一只,三斤盐。”
男人带着浓重的口音,不是黎安人,倒像是邻国的古鱼国人。
古鱼国这两年同炎国时常有摩擦,但在毗邻古鱼国的黎安还是时常能见到前来以物换物的古鱼人。
两国间的战争也好,摩擦也罢,多数是由那少之又少的上位者决定的。大多平头百姓为了碎银几两,稻藜果腹已经是愁白了头发。
宋渝舟眸光微闪,再开口时却是一口流利的古鱼语。
“一只小狗用两斤盐换。”
那男人显然是未曾想到宋渝舟会说古鱼话,愣了片刻,挠了挠头。而一旁蹲着的大狗却是凑近了笼子,伸出舌头细细舔舐着笼子里的小狗。
“或者两只小狗我都要了。”宋渝舟看着在笼子里贴在一处的两只小狗,一只是白毛,背上夹杂了些黑毛,而另一只却是通体黑色,唯有四爪附近是白毛。“给你五斤盐。”
听到身旁的人在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陆梨初的注意力总算是从小狗身上移除两分落在了宋渝舟身上。
也不知宋渝舟同那男人说了些什么,那男人伸手比划两下,便转身走向笼子,伸手将两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狗提了出来。
“五斤盐。”男人将手中小狗递向了宋渝舟,“成交。”
而一旁的大狗似是察觉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是想要走上前来,可那男人轻喝一声,大狗便停了动作,坐回了原地。
只是那双浑圆的眼睛紧紧盯着陆梨初,似是知道这两只小狗以后会跟着陆梨初一样。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陆梨初同那只大狗对视着,轻声说道。
而那大狗却像是听明白了陆梨初的话一样,趴在了地上,也不再看陆梨初,而是看着那被宋渝舟提在手里的两只狗。
“小少爷——”知鹤气喘吁吁地赶到两人身侧,见到被宋渝舟提着的两只狗时双眸一亮,“小少爷,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养两条狗看家护院?”
宋渝舟将狗递给了知鹤,两只小狗都很乖,被人抱着既不叫也不挣扎。“你带着他回府取盐,这两只小狗是用五斤盐换来的。”
顿了顿,宋渝舟继续道,“回去后将狗安置在陆姑娘的院子里,你先照看着,等陆姑娘回府后,便由她照看。”
知鹤的嘴角还上扬着呢,只是待宋渝舟的话说完,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
“小少爷,你怎么还给她买东西啊。”知鹤小声嘟囔着,瞪了瞪陆梨初,认命地抱着小狗,领着男人往宋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梨初这才站起身来,而四周的人也散了。
这时,陆梨初才发觉自己的裙摆早就沾上了灰,看着黑一片灰一片,叫人嫌弃。
好在二人是在集市上,虽说多是流动的摊贩,街道两侧却也有铺面。
“你方才同那男人说的什么?”陆梨初四处张望着,还不忘同宋渝舟闲聊,“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是古鱼语。”宋渝舟细细解释道,“古鱼国语晦涩难懂,我也是来了黎安后才懂了一些。”
“你不是在黎安长大的?”
“不是。”宋渝舟顿了顿,眸光微暗,似是想到了什么,“十岁前,我一人住在炎京。”
炎京是炎国的国都。那儿远离边疆,自是难以见到古鱼人。
闲聊间,陆梨初已经进了一间铺子。
宋渝舟目光落在了铺子里挂着的裙褂上,这才发觉陆梨初进的,是卖古鱼国服饰的店面。
古鱼国民风彪悍,古鱼国的女人同炎国所谓的大家闺秀不同,她们热辣似火,而裙褂所用的布料更是比炎国的襦裙少上不少。
宋渝舟垂下眼眸,不再去看墙壁上挂着的裙褂。
有风从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宋渝舟耳边传来一阵声响,他下意识抬头去看。
面前的人背对着他,身上的古鱼国裙褂似乎分外合身,纤细的腰肢在裙褂下方若隐若现。
“姑娘,你穿这古鱼国裙褂可真好看。”店铺的老板也是个女人,她看着陆梨初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分外惊喜。“瞧着可比我这个古鱼人好看多了。”
宋渝舟微微抬眸去看,陆梨初站在铜镜前细细打量着自己。
古鱼国的裙褂有着同它配套的发饰,店铺的老板已经走上前去替陆梨初绾发。
原本束发的发簪被抽了出来,陆梨初如瀑青丝垂了下来。银制的发饰在店铺老板灵活的手中穿梭在陆梨初的头发当中。
不消片刻,陆梨初便换了个发型。
宋渝舟一时忘了男女有别,看着眉眼如画的陆梨初略有些失神。
“瞧瞧,可真是闭月羞花之姿。”店铺老板细细看着陆梨初忍不住夸赞道,“公子您瞧,这裙褂是不是分外适合夫人?”
“是——”宋渝舟下意识地回答,好在很快反应过来,“您误会了,陆姑娘同我没有关系。”
“我可不是他夫人。”陆梨初同宋渝舟的声音一道响起,她挑眉看了宋渝舟一眼,半真半假道,“我是来替他说媒的冰人,都这般大了还未曾成家立室,他娘可着急了。”
宋渝舟失笑,却也未曾反驳,只是转向店铺老板,“这一身多少银子?”
两人从裙褂店走出来后,太阳已然爬到了头顶。
宋渝舟抬头看了看天,转向陆梨初道,“午间了,前面有家酒肆味道不错。”
听到有间酒肆味道不错,原本打算再挖苦宋渝舟两句的陆梨初也顾不得挖苦他了,朝着宋渝舟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步履轻快。
原先她在鬼界鹤城,吃食多数是紫苏负责的,紫苏做的食物精致,味道也不错。
可陆梨初吃过人间的食物后才发觉,有些算不得多么精致的吃食却有着无比好的味道。
陆梨初虽记挂着酒肆吃食,一路上倒也不忘打量着叫卖的小物件。
而宋渝舟跟在陆梨初身后,视线先是落在陆梨初的腰间。
随着陆梨初的动作,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着,宋渝舟暗觉不妥,垂下眼眸,看着地走。
只是前面的人动作间偶尔会露出脚踝来。
脚踝上,一条银制的链子上挂着四五个铃铛,随着陆梨初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不过那铃铛虽是晃动,却没有铃铛响。
不知怎的,宋渝舟觉得若是此刻有银铃响声,才更能衬得陆梨初灵气逼人。
还未到酒肆,酒肆当中的饭菜香便传了出来。
“客官几位?”店里跑堂的迎了上来。
陆梨初四处张望着,而宋渝舟在她身侧站定,“二楼还有空的房间吗?”
“原来是宋小将军,有的,有的。”跑堂的见到宋渝舟忙将二人往楼上领,“你们随我来,二楼位置最好的厢房还空着呢。”
“宋小将军今儿想吃些什么?”跑堂的领着二人进了厢房,替二人续上茶水时才想起酒肆新来了一批酒。“今儿还新到了一坛梨花酒,宋小将军要来上一壶么?正巧再过一会儿,说书的人便到了。”
“说书?”陆梨初适时地插嘴问道,“说书是什么?”
“说书便是说书人将故事讲给你听。”宋渝舟轻轻抬头,看向跑堂的,“那便招牌菜都来一份,再来些点心还有一壶梨花酒。”
“哎,我这就去。”跑堂的退了出去,顺带着将门虚虚掩上了。
陆梨初托着下巴,从敞开的窗户处看向楼下大厅。
这间酒肆生意不错,一楼厅堂里坐满了客人,里面不乏有像陆梨初此刻穿着的人。
宋渝舟见陆梨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外邦人,便起身替她将面前的碗筷用热茶烫了一遍。
“黎安虽说只同古鱼国接壤,但古鱼国旁边却是有不少其他小国。”
陆梨初回头看向宋渝舟,宋渝舟继续道,“所以你在黎安能见到许多外邦人,不过也不用太过忧心,有宋家在,这些外邦人便不敢在黎安城内闹事。”
也不知陆梨初听进去没有,依旧双手托着下巴,眼尾微微上挑,紧紧盯着宋渝舟。
宋渝舟被她瞧得面颊发烫,只有轻声喊她的名字,“陆姑娘?陆梨初?”
陆梨初这才收回视线,缓缓眨了眨眼睛。“宋渝舟——”
陆梨初总是爱喊宋渝舟宋小将军,如今突然连名带姓地喊他一声,反倒叫宋渝舟颇有些不习惯。
“宋渝舟,你觉得若是娶我——”
陆梨初话没说完呢,宋渝舟忙急匆匆地打断了她,“陆姑娘,我才想起梨花酒要温过后才好喝,方才忘记叮嘱店小二了,我出去同他讲一声。”
话音落下,宋渝舟也顾不得此举是不是不妥当,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待出了房门,宋渝舟才觉得耳尖上的温度渐渐不那么灼人了。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似乎这样震颤着的胸膛才能似原先那般平稳下来。
而陆梨初坐在屋内,看着人急匆匆地冲出了屋子,略有些不解地对着虚掩上的门眨了眨眼睛。
她本想问问宋渝舟,若是娶个她现在穿着的衣裳所属国家的姑娘好不好。
可刚起个话头呢,人便走了。看来是不喜外邦的女子。
陆梨初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原本她还觉得外邦女子性格应当同她们的服饰一般,热烈似火呢。
可惜了,宋渝舟应当是没那个福分。
这般想着,陆梨初又将视线落回了大堂。
大堂内隐隐有些动静,陆梨初将脑袋探出去一些,好瞧个仔细。
大厅内,方才那个跑堂的面露苦意,对着个小丫头赔笑道,“今儿二楼真是客满了,许姑娘可能得等上片刻。”
那跑堂的话虽是对着小丫头在说,可视线却是落在了一旁带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我们姑娘前儿便递来口信,叫你们留间包房,现在人来了你们却说客满了,岂不是戏弄我们姑娘?!”那小丫头拦在戴着帷帽的女子身前,双手叉腰,双目微微瞪圆。
“无妨,我们等一会儿便是了。”而那戴着帷帽的女子却是伸手拦住了小丫头,便是对着跑堂的也礼数十足。
陆梨初心头一动,手指轻挥,一阵风便穿过酒肆大门吹了进来,那位许姑娘的帷帽也被这风吹起了一角。
秀外慧中,应当是宋渝舟会喜欢的大家闺秀。
这般想着,陆梨初便探出半个脑袋,“许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同我们一间共食。”
宋渝舟提着梨花酒走出来时,正好瞧见陆梨初自来熟地招呼许家小姐一道用饭的场景。
而见到他走了出来,陆梨初更是快要探出半个身子,“宋小将军,这位许姑娘定得包房被我们给占了,按照礼数,应当请她同食。”
宋渝舟见二楼的女子几乎将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窗户,刚刚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起来,也顾不上在大堂里站着,将视线递到自个儿身上的许小姐,忙跑上了楼。
“你小心些,莫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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