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午时,阳光和煦,适合午休。
玉婵的小院里,两张并列的摇椅上躺着正在小憩的玉婵跟子桑白榆。子桑白榆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遮在眼前,挡着午时略微有些刺眼的太阳。
“唉,这梅花在这个时节长得太慢了,根本遮不了多少太阳。”
一旁的玉婵脸上盖着一本书,抱着怀里的寒酥,睡得正香。
子桑白榆侧头看着寒酥,眼神示意它到自己这里来,可寒酥却仿佛白了他一眼,就闭眼又往玉婵怀里钻了钻。
子桑白榆:“小白眼狼。”随即伸手将玉婵脸上那本书捞了过来,盖到了自己的脸上,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这下玉婵可算是醒了。
子桑白榆:“原来你天天脸上盖着书睡觉竟是这个作用。”
玉婵被突然刺目的阳光照得眯着眼睛。
“我生性懒散,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极懒惰的了,没想到毓王殿下更甚于我。您就不能重新去拿一本吗,何必非要揭我脸上的。”玉婵无奈的看着一旁惬意的子桑白榆,跟刚刚还在她自己脸上的话本子。
“况且,毓王殿下以往不都是在书房的阁楼上休息,如今为何天天往我这里跑?”
子桑白榆将书微微掀开,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已经坐起来,正皱眉盯着他的玉婵,而后又将书盖了回去。
“自然是发现王妃这院子更适合休憩。”
子桑白榆纹丝不动,玉婵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边,把寒酥往他怀里一塞,坐到他那把摇椅的末端。
“明明申屠远身死于玄武皇宫这件事刚刚发生,你却只过了一日便开始猫在府里,难道不用去处理后续吗?”
子桑白榆按着正在他怀里挣扎的寒酥,听了玉婵的质问,连姿势都没变。
“需要我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后续就是跟朱雀国交涉打打嘴架。”
听他这么说,玉婵大概知道了,此时此刻正在处理后续的,想必便是“专门处理此类麻烦”的子桑墨柏了。
子桑白榆:“卫王殿下贵为本王义兄,能力出众才思敏捷,处理此类事务自然不在话下。”
果然,子桑白榆证实了玉婵的猜测。就是不知道卫王殿下自己本身愿不愿意被给予如此厚望。
玉婵想到过不了多久子桑白榆可能就要上战场了,这种安生日子大概也是过不了几天了,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去拿点吃的,顺便再带一本书过来。
可就在她刚起身的同时,摇椅由于下半部分的受力突然减轻,猛地弹了起来,正好撞到玉婵的腿上,只见未曾防备的玉婵一声轻喊,便向旁边倒去,趴在了子桑白榆胸口上……
摇椅因这一撞一摔向后大幅度后仰,又大幅度摇回来。
“啊……”玉婵被这突然一前一后的摇晃惊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了子桑白榆的衣襟。
待摇椅的晃动稍微减弱,玉婵才抬头,视线刚好撞进子桑白榆的眼睛里,本来盖在子桑白榆脸上的那本书早就掉到了地上。
子桑白榆也是没料到玉婵会突然摔在他身上,此时也是双目微微睁大地看着怀里的玉婵。玉婵楞了一下便想要爬起来,可是这趴伏的姿势,再加上摇椅的根基不稳,一个起身竟没爬起来,反而又跌了回去……然后椅子……又摇了一下……
子桑白榆含笑看着怀里耳根子连带脖子都已经是一片绯色的玉婵,不仅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伸手搂住了玉婵的腰,令两人的距离更加贴近。
站在小院门口的银粟对两人此时的姿势只敢看一眼,便立马转过身去,狠狠地闭上了眼。随后往前快走几步,一把捞住了正急匆匆向小院方向走来的寒霜。
寒霜:“?你拉着我做什么?快撒开,我有急事要向王爷禀报。”
银粟听闻此话不仅没撒手,反而更紧的抓住了寒霜。
银粟:“相信我,此时王爷绝不想听任何‘禀报’。”银粟一脸认真严肃。
寒霜:“??”
“我不骗你,真的!”
“哎呀你快放手,这事真的十万火急,王爷交代了一有消息立马向他汇报的。”
就在银粟跟寒霜拉扯之时,子桑白榆跟玉婵——
“此时还是青天白日,玉婵如此主动,怕是不妥。”明显带着揶揄的话传到玉婵耳朵里,更是令她尴尬到不能言语。
“喵~”
一直被二人遗忘还挤在两人中间的寒酥终于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子桑白榆听到外面寒霜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捉弄玉婵,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进来说话。”待玉婵站稳,子桑白榆才唤寒霜进来。
听到子桑白榆的传唤,银粟立马撒开拉着寒霜的手。
寒霜不明所以的走进来。只见毓王妃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边,自家王爷却是满眼都是笑意。
子桑白榆面色平静,仿佛丝毫不受刚刚那一场小意外影响。
“可是朱雀那边有消息了?”
寒霜:“启禀王爷,经过交涉,朱雀国果然以申屠远之死为由,向我国宣战,此时战帖应该已经到了皇宫。”寒霜向子桑白榆行礼回话,借着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一旁抱着寒酥的王妃,感觉二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是跟平日里不太一样。
“呵,倒是够快。”子桑白榆嘲讽了一声。两国一南一北,玄武又无可隔空传送书信的阵列,五日之内便将战帖送到,明显是申屠远刚到玄武国,战帖也随后出发了。
“备车,待会我要进宫一趟。”子桑白榆吩咐。
吩咐完,又笑眯眯的看向玉婵,“王妃晚上可要等我回来。”
玉婵不理他,立即转身进了屋子。
寒霜琢磨了一下眼下的情况,觉得自己刚刚可能真的打扰到了什么,心里顿时一阵不安……
两个时辰后,皇宫议事殿——
“向父皇请安,如今战事将起,还请父皇保重身体,莫要过度操劳。”议事殿内只有皇帝跟子桑白榆两个人,连在殿内伺候的侍者都被二人屏退。
皇帝子桑陨低头看着手里的战帖,未曾抬头,对子桑白与说道:“毓王如此关心朕,可真是有孝心。”
子桑白榆对皇帝的态度习以为常,面上神色不变,缓缓开口:“若父皇真觉得儿子有孝心,又为何联同外国,一心想置儿子于死地?”
一直低头看帖子的皇帝此时终于抬头,看向下方这个在自己心中过于出色的儿子。
“毓王何出此言?朕又怎会想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是不想,那为何与朱雀皇帝密谋,杀死申屠远,给朱雀国送上开战的理由,逼我不得不亲自出战。”子桑白榆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只是眼中的冷漠愈发深了。
皇帝面对此时的质问,终于忍不住,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猛地将手中的战帖向子桑白榆扔过去。
语气也不复平静,像是压抑许久突然爆发出来,“还不是你逼我的!”
“为什么要跟他国联手?”
“为何要杀你?”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眼前暴怒的皇帝,子桑白榆阖了一下眼睛,也终于不再压抑。
“我这么多年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我自请赋闲在家早朝都不上!”
“甚至娶了最无权无势的玉延的女儿做王妃!就为了让你放心!让你知道我根本没有把你身下的那把椅子放在心上!”
“可你……我的父亲……你依旧要杀我!”
皇帝子桑陨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子,奏折,笔墨撒了一地。
“赋闲在家又怎样!无权无势又算什么!这满朝的大臣,皇城的百姓!不还是都听你的!你!皇家亲情本就浅薄!你还跟墨白那个孽畜关系如此亲密!难道不知道这个孽畜是谁的儿子吗!”
“我杀你又怎样!我为了活下去坐稳皇位又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质问我!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
子桑白榆终是对上方这个人彻底失望,“若不是你行事荒唐大臣们又怎会寄希望于我!墨白是墨凌跟水神官无芊的儿子又怎样!若不是你疑心太重设计杀害墨将军,无芊又怎会要杀你!你只记得墨凌功高盖主,无芊冠绝天下!却忘了墨凌喊你大哥!”
将放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子桑白榆心情终于略微平复,便又借着说道:“您害怕我跟墨白走的太近,害怕他寻仇,可您忘了,他也是自小围在您身边长大,也曾叫您一声‘皇帝叔叔’。而且若他真有弑君的心思,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只整日把玩他那些石头,我作为您唯一的亲儿子,又怎么可能看着他对您动手不闻不问。”
“皇家无情……可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是我唯一的亲人,真正无情的不是皇家,是你……”
子桑白榆眼角发红,他一直在给自己的父亲机会,给他反悔的机会,给他选择到底要不要杀他这个儿子的机会,可最终还是落到这般局面。
宽阔的议事殿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晚风吹动窗户的声音。殿内的蜡烛被透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摇晃,令殿内两人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扭曲。
最后子桑白榆打破了这份安静。
“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转身离开这座有些空荡荡的议事殿,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对着身后说道:“我会去应战的。”
说完便不再回头,迎着月光走出了皇宫。
皇宫门口——
倚在宫墙上的子桑墨柏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谈的怎么样,老爷子有那个意思吗?”反悔的意思。
子桑白榆歪头看了一眼正挑眉看着他的子桑墨柏,只回了两个字:“没有。”便继续向前走了。
子桑墨柏立马跟上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走走走,我带你去喝这皇城里最好的酒。”
“不去。”
“那你去哪啊?”
“回府。”说着就上了马车。
“诶不是,真不去啊!”子桑墨柏冲着马车高声喊了一句,见子桑白榆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便叹了一口气,自己回府了。
子桑白榆回到玉婵院子的时候,她正准备用晚膳,便走进来坐下了。
玉婵察觉子桑白榆似乎心情不太好,但也没有多问,只给他添了双碗筷,又倒了杯酒。
席间子桑白榆突然对她说:“后天我便准备前去边境的明水城了。”
玉婵手中筷子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抬眼:“后天就出发?”
子桑白榆语气平缓:“是。”
玉婵继续动筷。
“我知道了。”
二人再无其他话语。
只是晚上子桑白榆宿在了玉婵这里,二人像在宫里那时一样并列躺在床上,依旧无话。深夜,玉婵睁开眼睛,身旁的子桑白榆已经沉睡,她将手悄悄地伸过去,握住了子桑白榆的手,一道微不可见的蓝光闪过,这才又闭上眼睛,只是握住的手未曾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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