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时混乱不堪的大殿,经过一番清扫,已经重新变的华丽整洁。
晚宴上众大臣仿佛还对中午时候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不少人时不时抬头打量申屠远跟四周,生怕他再突然发难。奇怪的是,一场晚宴竟是毫无风波的过去了,甚至在皇帝子桑陨举杯之后,申屠远又特地向皇帝敬酒,以此来向之前自己的行为致歉。一时之间宴会上其乐融融,好像之前的种种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晚宴过后皇帝子桑陨邀请申屠远游览皇宫,夜晚的皇宫四处挂满琉璃彩灯,映得黑金的皇宫墙瓦都仿佛迷幻了起来。
子桑陨与申屠远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毓王、毓王妃以及一众大臣,子桑陨不时向申屠远介绍皇宫中的各项陈设以及宫殿,申屠远也像普通客人一般时不时点头回应。
玉婵与子桑白榆并列走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看着申屠远跟子桑陨交谈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向子桑白榆开口。
“这两个人难道经过一下午的交谈决定握手言和,做知己好友?”玉婵挑起一侧眉头,一脸的难以寻味。
子桑白榆:“说不定就是这样呢,二人相谈甚欢,发现兴致相投,最终决定放下两国成见,共同促进两国友好邦交。”
玉婵一听就知道子桑白榆是在开玩笑。让朱雀玄武建立友好邦交?恐怕就连街上的孩子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像两国所属的水与火一般,只有不容,不说如今玄武国力渐弱,就是以前国力与朱雀相差无几的时候朱雀国都无半分相让,抓住机会就是能打就打,更不用说如今玄武国弱势,在其余三国眼中就像是一块肥肉,朱雀万万没有握手言和的道理。
见玉婵对自己的玩笑不怎么感兴趣,子桑白榆便笑着安抚:“稍安勿躁,这皇宫不是还没有逛完吗,好戏自然是得留到最后的。”
玉婵见子桑白榆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不由得好奇。
“你好像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未感到惊讶或者奇怪,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子桑白榆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没有掐指一算的本领,只是在给老爷子一个机会而已。”
玉婵:“机会?什么机会?”玉婵不由得好奇。
子桑白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机会,还要看皇帝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听闻玄武国王宫有一处专门接待外宾的场所。”
申屠远突然向皇帝提起那处已经荒废很久的宫殿——“水晶宫”。
“不错,只是那处宫殿已荒废许久,无甚可看了。”
然而申屠远仿佛不在意般说道:“无妨,只是对这‘水晶宫’有些好奇,传闻可是奇妙的很,听闻白玉石阶是由法阵灌输灵力方可呈现凝冰的景观,若只是需灵力驱动,不如就由我来,若是能够重现这一奇景,那也不枉今日来此一番。”
听申屠远这般说,皇帝也只能顺势应下来:“若是贵使不嫌弃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就怕令贵使失望。”
申屠远爽朗一笑,“怎会,这次能来玄武国做客已经是荣兴万分了。”
听着前方这两人对话,玉婵心想,这第二出戏想必马上就要开始了。
水晶宫——
这水晶宫十几年未曾开启,即便是有侍者每日清扫,如今也已是萧索了些。
皇帝走到一处石桥旁,指着桥头旁的一座雕像,“这便是启动白玉石阶的法阵了。”
从表面看来,这座雕像只是一座普通的石雕,只是上面篆刻的花纹十分繁杂又看不出刻的是什么。
申屠远走到雕像旁,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便将手掌按在雕像上。
“今日,便看看这水晶宫奇景到底有多玄妙吧。”说完,手掌与雕像接触的地方便猛地现出红光,红光顺着雕像上繁复的纹路逐渐蔓延开来,直到整座雕像上的纹路都泛出红光。
随着雕像上光渐渐充盈,此处天地的气温仿佛也在逐渐下降,渐渐地众人眼前的石桥,石桥相勾连的回廊甚至远处假山上的台阶都结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冰霜散发出的寒气逐渐弥漫了整座水晶宫,令水晶宫仿佛弥漫在云朵之上。
此时申屠远高声笑道:“这水晶宫果然是玄妙……怎么回事!”突变骤起,只见申屠远话还未曾说完,与石雕紧贴的手掌突然燃起了火焰!申屠远立刻将手掌拿开疯狂甩动,并试图将火焰熄灭。
嘴里还高声叫喊。
“啊!!这是怎么回事!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申屠远身上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叫喊间申屠远已经像是一个火球!本来还惊讶于奇景重现的众人此刻早已是惊慌不已,纷纷上去拍打申屠远身上的火焰,子桑陨仿佛也震惊于眼前的景象。
众人惊慌之际,终于有人想起旁边就是琉璃湖,立刻有人上去呼喊:“旁边就是琉璃湖!使者快往水里跳!”
申屠远此时连头发都已经烧着了,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向不远处的琉璃湖跑去,“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只是万万没想到,本应遇水即灭的火焰一碰到琉璃湖水却仿佛遇到了易燃物一般!
“啊!!!啊……!你们骗了我!该死的!!!——”
申屠远周身的火焰在湖水中暴起。
玉婵此时也是顾不得许多了,脚下刚向前走了半步,手臂却猛地被人拽住。
玉婵抬头一看,拽住她的子桑白榆神色冰冷,冲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眨眼间,申屠远已经叫不出声,在夜晚的琉璃湖中化为了一块焦炭。
……
这,这可怎么办,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
朱雀使臣在他们玄武国的皇宫里死于火中!无论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为什么会烧起来!他们玄武国上下都难辞其咎!
子桑白榆看向了只在开始时慌乱了一瞬的皇帝子桑陨,叹息一般的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面上的神色也从冰冷逐渐趋于平静。
“将使臣的躯体打捞上来吧。”子桑白榆吩咐四周已经吓傻了的侍者。
事情已经发生,总要给朱雀国一个交代的,也不能随便就把申屠远的尸身扔在湖里。
旁边从头到尾都未下令救助的皇帝此刻也开口发话了:“所有人都不得将今晚的事外传,这件事必须彻查,给朱雀国一个交代!”
说是要彻查,可这件事太过诡异,好好一个人怎会突然自燃。玉婵心中也是嗤笑了一下,这件事恐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在场众人纷纷告辞回府,胆子小的甚至腿都在发抖。
今晚注定谁都不能安眠。
在回毓王府的马车上,玉婵看着合眼休息的子桑白榆。
“发生这样的事可在你的意料之中?”
子桑白榆睁开眼抬手捏了捏鼻梁。
“我说过,我没有掐指一算的本领,只是在给他一个机会。”说完子桑白榆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嘲意。
“想必你也能看出来,老爷子跟这个申屠远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说老爷子跟朱雀国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其中一定有某些偏差,要么是申屠远自愿舍身,要么就是申屠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弃子,真正与老爷子做交易的是申屠远背后的朱雀皇帝。用一个申屠远来换取朱雀攻打玄武的理由,这笔买卖可是划算的很。”
“老爷子居然会做这种交易!?两国开战对玄武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即便早已知晓这位皇帝有些荒唐,玉婵还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离谱,这跟主动把玄武国双手奉上有什么区别。
子桑白榆却玩笑般说道:“当然有好处,两国开战,玄武只能派我前去应战,若是我一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从子桑白榆娶玉婵就可以看出,这个老爷子对他自己儿子的猜忌不是一星半点,只是没想到竟真的会不惜用这种手段,只为了杀死自己的儿子。
难不成是因为子桑墨柏?
玉婵低头沉思了许久,似乎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子桑墨柏是前任水神官跟墨将军的儿子,而墨将军又是被皇帝亲手所杀,前任水神官也差点因此而弑君。如今子桑白榆又跟子桑墨柏关系密切,怕不是担心子桑墨柏复仇子桑白榆顺水推舟坐上皇位?
看着一直不说话低头思索的玉婵,子桑白榆低头,眼中含笑,“想到了?”
玉婵看着子桑白榆的眼神,心里觉得自己应该猜得没错。
“不过除了你猜到的这个原因之外或许还有一点。”子桑白榆突然手掌交合再缓缓分开,一道银光缓缓出现在两只手掌中间,待银光散去,一柄微微泛着荧光的玉剑出现在玉婵眼前。
玉婵仔细看了这把长剑,又瞟了一眼微笑的子桑白榆,心中一动想到了这把剑的名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飞廉!居然在你手上!”
这把剑的名字就叫“飞廉”,本来它是没有名字的,但在二十年前飞廉被四国联手灭国,连风神官都被一把长剑穿心而过,而那把长剑就是“飞廉”。传闻这把剑通体如白玉,杀死风神官后更是汲取了风神官的风灵之力,只要手握长剑,便可御风。
关于风神官和这把长剑的事玉婵早有耳闻,正因为知道她才会如此惊讶,有了这把“飞廉”就等同于半个风神官,难怪子桑白榆会说一旦与朱雀国开战,只能是他前去应战。
知道“飞廉”在子桑白榆手上的人没有几个,但明显皇帝子桑陨是肯定知道的。
子桑白榆掌心一合收起飞廉,向玉婵解释:“我的母亲是飞廉国人,当初四国征讨飞廉,母亲便偷偷跟着玄武的军队回了故国,想着能救几个是几个,可是最终一个人也没能救下,反而正好看到了风神官被一剑穿心的场景,那位风神官在临终之际拼着最后一口气与当时杀他的木神官同归于尽,而这把剑便被母亲偷偷融进自身血肉里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子桑白榆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也从不关心国家纷争,只是故国破灭到底还是伤怀的,她带回这把剑也只是因为这把剑汲取了故国之灵,没想用它做些什么,直到十六年前她的好友,也就是前任水神官与老爷子反目,她才终于将这把剑取了出来放进了我的身体里,告诉我,以后一定不能让玄武重蹈飞廉的覆辙,我当时不过才五六岁,只觉得母亲对老爷子非常失望。母亲取出这把剑之后没几个月便过世了,她若是见到如今玄武内忧外患,想必会对我失望。”
玉婵没想到这把剑的由来竟是这么一回事,看着此刻正向着马车外面出神的子桑白榆,玉婵不知该说什么,她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你……还好吗,抱歉……让你……”让你想起这么不好的事情。
玉婵还在想该怎么安慰他,子桑白榆却是先笑了起来,抬手弹了一下玉婵的额头。
“无妨,只是很久没跟人说起母亲了。”
玉婵摸了一下被子桑白榆弹到的地方,心中一动,“所以皇帝不仅因为你跟子桑墨柏亲近,还因为母亲跟前任水神官是好友,还把‘飞廉’留给了你,所以才对你十分不信任。你之前所说的机会,也是说……”除掉自己儿子的机会。子桑白榆是想借此看看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决定杀了他。
“是,跟墨柏亲近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小便跟他一起长大,如今更是像亲兄弟一般。但也正因如此,墨柏从未想过借此弑君,只是老爷子始终不肯相信,这几年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打消他的戒心,如今更是想……”想杀了我。
玉婵:“那你……会去战场吗?”玉婵低下头,将此刻的迟疑藏于车厢内的阴影里。
子桑白榆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轻易死的。”
玉婵没有再开口,子桑白榆也看着车外的夜色没有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马车抵达王府门口。玉婵才低声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说完便先一步走进王府。
子桑白榆楞了一下,看到玉婵已经走进王府,这才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在夜色下轮廓不明的水神宫,也提步走进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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