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四名森林警察排成一列往前走,领头的警察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小心翼翼地落脚。
“老李,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李肖强扒拉开杂草,回头看了眼白展,“回哪去?”
白展低头暗暗地笑着,走在最末的警察拍了拍白展的肩膀,对着李肖强笑道:“人家是要回家娶媳妇咯。”
李肖强怔住了,随后咧嘴大笑:“可以啊你小子,娶媳妇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咋啦,怕我拿不出份子钱?”
白展:“老李你这是什么话?我和晓晓商量好了先领证,酒席的事就放一放,毕竟这个月大家工资都还没发呢,尤其是老李你,这个月才把积蓄掏空给嫂子治病。”
李肖强突然鼻头一酸,抬手捞过白展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好兄弟,等你和弟妹办酒席时,我一定封个大红包。”
“不用了,嫂子的病要紧,有空我带着晓晓去医院看看嫂子。”
“好。”
“老李,热成像仪最近一次是在上午检测到那头棕熊来过这里。”其中一个警察拿着显示板说道。
“咱们在这里等一等。”
他看向四周,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随即给同事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都跟着他藏到那个石头后面。
李肖强侧身靠在石头上,缓缓地探出头观察着周围情况。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他的东面跑来,然后它渐渐放慢了脚步,只留了一个背影。
他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发现是一头黑熊在地上走。
“黑熊?不应该是棕熊吗?这是怎么回事?”
白展听后和同事们面面相觑,之后他对李肖强说道:“会不会本来就有两头熊,只不过是黑熊占领了棕熊的领地?”
“说得过去,枪给我。”
在白展把枪递给他时,麻醉剂已经被白展上好了,他将枪端在腋下,然后瞄准那头黑熊猛地扣下了板机。
一个针管从枪□□出精准的扎进了熊的背部肌肉,很快熊没有挣扎的侧身倒下了。
“这次终于搞定这家伙了,”他回身看了一眼白展,“保护中心来了吗?”
“直升飞机马上过来接。”
“我们先过去看看。”
李肖强站起身走下坡,然后接过同事递来的黑布。他走到黑熊的身前蹲下身,刚准备将黑布盖住熊脑袋时,却发现了异样。
他双眼微眯,言语急促,“快,把这头熊翻过来。”
当同事把这头熊翻过来时,他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竟然是一个人。
天空中飘着小雨,山雾弥漫在整个山沟里。一双黑色的筒靴踩进了水坑,紧接着从泥路里踏入水泥路。
丁思月环在高巍脖子上的手往后缩了缩,高巍下意识地侧头一问:“怎么了?”
“快到了,放我下来吧。”
“现在还有一截下坡路,等到了平路我就放你下来。”
“行吧,”丁思月又将手环在了高巍的脖子上,“抱歉,让你白陪我跑一趟。”
“没事,”他顿了顿,“我其实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不让他陪你去?”
丁思月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曲朗丹增。
“那种情况下,我没得选。”
其实真正让高巍陪同上山的原因是自己一个人上山的确太过冲动,如果有突发状况没人搭救,加上自己和曲朗闹了矛盾,只有高巍是最佳人选。
第一,他话少,不会刨根问底。
第二,反应力够快。
第三,聪明,看破不说破。
这时,一辆警车驶进了岩门沟不由引起了丁思月的注意。见此,高巍脚边的格乌兴奋不已地往下跑去。
警车的出现同样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村民们陆陆续续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紧紧地围住那辆警车。
高巍背着丁思月走到了平缓路段便将她放了下来,她本想着自己试着往前走,但是脚踝肿的厉害只能走一步挪一步,一旁的高巍看着只能以叹气掩盖笑意,下一秒他伸手扶着她。
丁思月一怔,抬眸瞧他。
高巍头往警车那偏了偏,“走吧,我扶你过去。”
警车的后座门被打开,周围的村民开始议论起来。隔着人群丁思月只看见人群中间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她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人群中间的男人原本茫然地抬头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村子,但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格乌猛地跳入他的怀中,他低头亲吻它的头顶,而后他一抬头便与丁思月对上了眼。
她呼吸一窒,猛然抓紧了高巍的手,大量地回忆犹如连续剧般再次闯入她的大脑。
……
“你们在地上找什么呢?”
“在找松茸,嗯?你是汉人吗?”
“嗯,我叫丁思月。”
“噢对了,我叫石西措姆,他是我弟弟德昭嘉措。”
……
男人眼眶湿润,为了不让丁思月注意到满脸的伤疤,在见到她那刻便立即转身背对着她。
丁思月想要开口说话,咽喉却被堵上了般难以发声。她眼尾泛红,目送着男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走进了白玛家。
高巍垂眸将丁思月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只是内心的不适感并未显露在脸上。
“要去看看吗?”
“算了。”
纵使丁思月内心深处有太多困惑与痛苦,但知道他还活着那刻她就已经释然了,现在他最该见的应该是那个最心疼他和德昭的阿妈。
对外面发生的事毫无所知的白玛正准备起身回房间,当她去摸索着身旁的拐杖时,却空无一物。她习惯性地打算蹲身往地上摸索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白玛立即收回了手,用依山语说了句,“是谁?”
“阿…阿妈…”
白玛双手颤抖,缓缓抬起头,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是黑暗,但此刻仿佛有光穿透了进来。
她眼眶饱含泪水,试探地询问:“是德昭……还是石西回来了?”
“我…是是石西…”
白玛大哭着扑进石西怀里,紧紧地攥紧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不肯撒手。
他跪在白玛身前,泪水顺着满脸的伤疤留下,“对…对不起,我、我没有照顾…顾好德昭,我…对不起你……”
石西因为住在深山里太多年没有和人说过话,导致说话功能退化。
李肖强不忍心看下去,他转身离开来到院里。他站在围栏前从包里取出一根烟,然后点燃抽了起来,看着空气中弥漫的烟雾,将他拉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浑身上下无一处皮肤是好的,他站在河水边用水冲洗下血迹和污垢。
“石西措姆。”
“你为什么要披着熊皮?”
石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戾气,“你…在深深山里…待待十几年试试。”
“十几年?”李肖强蹲在石头上,“你家人呢?”
“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回不去了。”他用力地试图擦去手臂上的疤痕。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十三年前的、的大大地震,我我的家没了。”
听后,李肖强沉默了。
石西拿过石滩边李肖强给他准备的干净衣服说了句,“谢谢。”
“那个女研究生是你……”
“我…从黑熊、那那救的她。”
李肖强点了点头,拂去腿上的灰尘,“你想见你的家人吗?我带你去。”
李肖强一听跟十三年前绪龙山大地震有关后,他就知道那里可以帮他找到家人。因为那个地方的村民都是大地震里,死里逃生出来被政府安顿下来的人。
石西明显慌了,他摇了摇头,“不去。”
李肖强语重心长道:“孩子,既然经历过废墟里绝望的黑夜,就别再让他们在黑夜里等待亲人的回归。”
……
李肖强将烟杵灭在栏杆上,然后丢进一旁的小桶。当他回身时,只见石西走了出来。
“怎么不多陪陪你母亲?”
“我我还有、有一个人要去见见。”
“好。”
苏丹家的院子里,董心遥拿了几瓶药然后坐在丁思月对面,“思月姐,我来了帮你上药吧。”
“太麻烦你了。”
“小事啦,不麻烦。”
丁思月点了点头,随后将袜子往下挽了一截露出肿胀起来的脚踝。
“这几天思月姐就别到处走动了,得好好养一养。”
“好。”
高巍站在丁思月身后,而董煦和吴钊则站在灶房外看着三人。
“你吃醋没?”董煦问吴钊。
吴钊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瞎说什么啊?”
“瞧瞧,你哥我妹,已经被这个女人攻陷咯。”
吴钊朝他后脑勺一拍,“干点正事吧,别一天天的说些有的没的东西。”他一把捞过他的脖子往柴房拽,“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咱们还是去劈柴吧。”
董心遥在上完药后用纱布替她裹好又在最后打了个蝴蝶结。
她合上医疗箱又一次叮嘱,“思月姐一定一定别走动了,”之后她起身对高巍道,“我先去厨房帮苏丹他们做饭了,照顾好思月姐哦。”
待董心遥走后,高巍俯身低声询问了一句,“回房间休息吗?”
“嗯。”
她刚起身就愣在了原地,只见院门口立着一个男人。
高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先是一怔,紧接着打算退场。
“你们聊。”他垂着眸从丁思月身旁走过。
路经石西时,高巍注意到他手臂上无数的伤疤和创口,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的收回目光走出了大门。
石西在与丁思月对视几秒后移开了目光,他还是无法正视她。
“石西措……”
丁思月咬着牙举步艰难,幸好他上前扶住了她。
“对、对不起、阿阿月古,我没能带、带德、德昭回回来。”
丁思月眼眶湿润,她看见了他浑身的伤疤,却要努力装着看不见。
她抬手覆在他的脸上,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和曲朗都以为你死了。这些年你一定过的很苦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