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里冷得很,若不是有祝九歌给的双生玉怕是要穿两件冬衣才能出门。
游园宴设立之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淮王府。
他们到的时候府内后花园已经点上了花灯,流水的席位将糕点和美酒摆放一侧,若是喜欢亦能将其带到心仪的地方独自赏月畅饮。
淮王府的小厮恭敬得体,不仅能报出他们的名字,还能知道昨日他们没来。一路皆在介绍这游园的地点和范围,一路上的景致都十分高雅,看着倒不像是淮王这种的打杀的风格。
小厮引他们入了后花园,一路可见交谈着的权贵之臣,后花园中有一回廊,它的尽头便是个开放的大亭,这儿开设的便是单人可坐的席位。
此刻正零散地坐着几人,最前列坐着的那个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将士,他体态端正,隐藏在特质黑色面料下肌肉绷直发力,一杯杯地给自己倒着酒,视线偶尔扫过人群,又索然地给自己斟酒。
直到望见停在他不远处的一行人,他才放下了酒壶。
小厮将他们领到这后便退了下去,温子初的视线本就在打量那个男人,如今两人更是直接对视上。
不用多说,便知彼此正是今夜的目的。
徐紫卿起身,离开了回廊,往几十米远的湖边走去。
温子初见状,也欲跟上。
祝九歌一把拉住了他,眼神示意了下正在走远的徐紫卿:“你约的?”
“对,我约的。”温子初尝试着抽了下手,没抽出来。
看着已经走远一大截的徐紫卿,略微有点焦急:“你还有事吗?没事放开,我要走了。”
祝秋尘看着两人又拉扯到了一起,他怎么不知道祝九歌是个会主动和人身体接触的人?
只看了一眼,他便先一步兀自离开了。
祝九歌反倒一点也不急,他不仅不放,还将他侧对的姿势拉到了正面,表情称得上是极差:“北关的人你也敢约?”
“是觉得本世子对你太好了吗?”
温子初毫不怀疑这男人用的力气能够把他胳膊给掐红,但他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爽约。
于是他无所畏惧地对视了回去:“西启和北关不和不代表我与徐将军不和,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世子来管教。”
不说还好,一说祝九歌那双眼睛就已经像是要吃人了。
当年西北合力震慑北寒,林尧设计陷害,祝佑被围,若非苍龙营舍身为主,用全营性命杀出一条血路,祝佑怕是有去无回。
西启和北关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祝九歌被气笑了,但眼神却是冰冷的:“是,我管不着。你又不是我西启人,这么一想北寒才是你家吧?那去北关应该和回家没什么两样吧?是不是很期待?”
温子初皱着眉听他说完:“疯子。”
说完,他就直接甩开了祝九歌,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争辩没有意义。
祝九歌被挣脱后眼底寒意更深,十米开外都能感觉到腾腾杀气。
还在酒席上的其余人咽了咽口水,离得近的更是头都不敢抬。
这几天西启世子的名声都快传遍京城了,如今一见果真乖张易怒。而这位温公子不得不说令人敬佩,对自家世子没有恭敬不说,甚至还敢公然挑衅。
这点定然与祝佑的重用以及他天境二阶的底气是分不开的。
回廊不远的一个拐角处,柳淮然在一片阴影之下站着,他默默地看完这一切后不由嗤笑了声,而后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徐紫卿在湖边站了好一会身边才等到了一个人。
“还以为你过不来了。”徐紫卿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让徐将军见笑了。”温子初汗颜,他也不知道祝九歌发的什么疯,非得在公开场合来这么一出。
“温公子这声尊称徐某不敢担。”徐紫卿笑了笑,“听说陛下有意让你来北关。”
这消息也太快了吧?上午的事情,他们晚上就知道了。
皇宫的眼线多他是知道的,但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如此局势,也怪不得皇帝予以各方警告。
“是。徐将军怎么看?”温子初决定先试探下徐紫卿的态度。
哪怕他说场面话,他也想听出点信息。
“温公子不必管徐某怎么看,北关也好,将军也罢,这些都不是徐某能够左右的。”
他怎么感觉这人有点悲观?
“徐将军此言差矣,你身为北关副将,统领千军万马,是林将军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想必林将军就算走,也放心不下你和周将军。”
徐紫卿看向了身旁的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湖面,侧脸在月光和花灯的映照下棱角分明,坦荡凌然。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西启人都这样吗?”
低气压一下反转令温子初疑惑地“啊?”了一声。
“话和人一样漂亮。”徐紫卿嘴角带着笑意,“很难让人分辨真假啊。”
迟钝的温子初风中凌乱了好几秒都没能确认自己是否被调戏了。
徐紫卿也没让他继续凌乱下去,而是深吸了口气,快速说道:“祝佑在一天,林将军就不会下位,说的好听是接替北关,说的难听是北关的傀儡,你只是送来恶心西启的。虽说北关无人敢为难你,但你既然来了,没陛下诏令,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回西启。”
“徐将军是明白人。”
温子初笑着附和,全然没有这些话都是在说自己是个冤种的自觉。
徐紫卿接下这句赞美,继续道:“所以温公子不必问我的态度。”
他转头看着温子初,挂上了一个算是礼貌的笑容:“你来不来,对我来说都没差。”
说完,他就准备走。
“周将军此刻也在京城吧?”温子初忽然说道。
徐紫卿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看着温子初,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徐将军,北关不是我做主,更不是林将军做主,而是陛下做主。”
“送我一个天境去北关,只恶心恶心西启,你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吗?”
放眼整个天下,天玄皆与权贵井水不犯河水。这是能够掌握生死的差距决定的,他们拿天玄没办法,天玄也不屑于与他们周旋。
送温子初去北关,若真如徐紫卿所说是个傀儡,那他便是乐得自在,就像他对皇帝说的那样。
他对领兵打仗,一窍不通。
放他去北关当傀儡,既不能让他难受,又不能让他改变对西启的忠心。
完全是步废棋。
所以说,他不是去做傀儡,而是真正去激化西北矛盾的。
“徐将军怎就肯定林将军不会下位?”温子初说道,“就凭借他和义父的恩怨?”
皇帝要制约两边,不让其合二为一,自然会让有隔阂的人分守两侧。
温子初一开始其实也不懂,自己比林将军好在哪里。
直到刚刚,祝九歌的那一出,他忽然明白了。
皇帝必然也是有所察觉,才会如此。
林尧和祝佑在二十多年前,下了一步大棋,骗过了皇帝,换得了西北两地二十年的内外安稳。
让他去北关一来接替林将军,承受军中愤慨,再稍微使点手段……例如至今未曾露面的化骨柔。
他便活不过两集。
二来林将军下位,可打破西北安稳局势,自己再死在北关,彻底激化西北对立情绪。
届时再派一信得过之人去接手北关,一箭双雕。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会从秋林大会诞生。因为武试中不仅有皇帝及天下人的肯定,更重要的是有两位副将的肯定。
见他不语,温子初好心提醒道:“这次的武试魁首,徐将军可以期待下。”
聪明人话不多说,他留下一句“下次见”便离开了湖边。
与此同时,远离后花园的一座假山之上,林无氏正陪祝九歌喝着酒。
“他能明白吗?”林无氏指的是刚才公然发脾气的事。
祝九歌耸耸肩:“做给别人看的,要他明白什么?”
“切。”林无氏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那点心思,故意搞得关系不好的样子,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人家吧?”
“而且暗示的也太明显了,你爹和林尧的恩怨是能摆到台面上说的吗?”
“你管我能不能,反正我没脑子。”祝九歌答得心安理得,并且觉得自己和人设很配。
林无氏差点翻出白眼,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说赢他过,索性不管了,喝自己的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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