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宋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听秦时说秦斯年追车的时候,再联想华蓝那通情绪失控到极致的电话,他心里就猜测会不会是车祸一类的事,不是撞了别人就是撞了自己。
但怎么也没想过会严重到要做截肢手术的程度。
怪不得华蓝在电话里会那么失态,闻宋能理解一些她的情绪激动,但不能理解,并且十分生气她那样说秦时,如果换做出车祸的是秦时,华蓝不幸灾乐祸都算是她最后一点点的良心了。
秦安泰最后说了医院的地址和手术室所在楼层就挂了电话,好歹是没和华蓝一样上来就骂人责怪人。
闻宋心绪万分复杂,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秦时的脸色,他没办法给秦时建议去或是不去,这总归是秦家人自己的事,尽管秦时内心早已不把秦家人当做家人,这事还是得他自己做决定。
沉默了良久,闻宋并不知道秦时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在想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他旁边等着陪着。
“我去看看……”
几乎是秦时刚开口的一瞬间,闻宋就立马接话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
秦时看他,忽而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没说不带你去。”
闻宋牵了牵唇角,松了口气:“那就好,换衣服吧,时间也不早了,夜里冷,而且估计……又有的折腾了。”
两人换上了之前一起购买的同款黑色羽绒服,下楼开车去往医院。
夜色浓重,道路上的车却不见少,堵车堵了不少时间,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深夜只有急诊室还开放通道,秦斯年被送到手术室也是急诊,乘坐电梯到手术室时,门口只守着秦安泰和他的助理。
这是闻宋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个时常出现在商场杂志上的男人,以往对秦安泰的印象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商业大鳄,可今天他见到的是一个为正在手术室里进行截肢手术而担忧的父亲。
可闻宋并没有丝毫同情,他只是在看到秦安泰憔悴样子的时候,下意识想到,如果今天因为追车出事故的人是秦时呢?
华蓝会那么歇斯底里地去找秦斯年质问吗?
不,她只会让秦斯年在这个档口躲远点,逃避追车责任。
秦安泰呢?
闻宋根据他之前对秦安泰的那点了解猜想,秦安泰或许会来医院看秦时,了解秦时的病情和手术情况,但并不会因此而对秦斯年多加责怪,毕竟秦斯年身后还有个华蓝帮着说话,只有秦时在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
秦时现在,只有他了。
思及此,在走向秦安泰的这几步路里,闻宋的眼神冷了许多,和朝他看过来的秦安泰眼神交汇时,也没有丝毫地退缩躲闪,直直地迎了上去。
闻宋和秦时在距离秦安泰不远处停下脚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秦安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只看着秦时,就好像完全看不到秦时旁边的闻宋一样,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秦时掀起眼皮,淡淡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秦安泰面上逐渐显出疲态,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里面躺在手术床上的总归是你弟弟。”
秦时的嘴角冷冷地上扬了一瞬,眼底浮起嘲讽之意。
“是么?可秦斯年有把秦时当做哥哥看待吗?”闻宋冷声说:“他那样在马路上追秦时的车,有想过秦时是他亲哥哥,有想过秦时的安危还有他自己的安危吗?”
秦安泰当即便皱起眉看向闻宋,厉声道:“你又是什么人?我秦家的家事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话音刚落,秦时就立马接话道:“他是我的人。”
“你……”秦安泰被气到,欲要发作之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火气竟是压了下去,不再对闻宋说什么,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对秦时说道:“你母亲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我让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现在在病房里躺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不用担心她在这里有什么话不好说,斯年和你在楼上的时候,是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他,所以他才追车……”
秦时的眼神在秦安泰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秦安泰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竟是下意识收了声。
闻宋深呼吸中,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接过这个空挡开口输出:“秦董事长,我可不可以理解,你这么问秦时,其实内心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既定的答案,不需要秦时回答什么,你和华蓝女士都一样默认,是秦时和秦斯年说了什么才刺激到他?”
秦安泰生气,但却一时无言以对,因为闻宋所说正中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对秦斯年了解,但是对秦时却因为向来关系不好,不算了解,只知秦时的大概脾性。
闻宋这样直接说出来,竟让秦安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秦时。
他的助理在一旁听着不敢说话,不敢动弹。
“事实上一直都是秦斯年在单方面纠缠秦时,追车的也是秦斯年,和秦时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应该比我们更了解秦斯年出车祸的情况吧,在这之前秦时就已经摆脱了秦斯年的车,所以秦斯年是在那之后,独自驾车出的车祸!”
“在这场追逐中,不对,”闻宋顿了顿,没什么表情的脸闪过一抹嘲讽,又道:“是从一开始,从秦时出生那一刻,他在秦家就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他母亲的心理问题,年幼时别人都承欢父母膝下,他却要面对他当时没法理解的母亲的厌憎和讨厌,以及父亲的忽视,长大一些后,更是被你们丢弃在了国内。”
“更讽刺的是,你们在国外有了第二个儿子秦斯年,明明几年前华蓝女士还因为无法接受生育带来的后果崩溃,产后抑郁讨厌自己的孩子,却对这个小儿子百般疼爱,你们在国外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秦时啊?”
闻宋哽咽了一下,眼眶微红,但气势不减分毫,压下心疼继续字字铿锵地说道:“你们对秦斯年百般疼爱呵护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秦时?他就不是你们的孩子吗?他就合该生来遭受父母的冷遇,最后被一个人丢下,多年后父母回来,却带回来了一个他从不曾知晓的弟弟,你要他怎么继续留在秦家看着你们一家三口的幸福?”
“你们凭什么在加注给秦时那样的童年之后,还要求他顺从你们,把你们当做父母看待?”
“凭什么啊?就凭你们有钱吗?谁没有钱啊,谁需要你们的钱,谁稀罕继承什么秦氏集团啊!”
“他现在生活的很好,从你们加注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打扰他?秦时从来都没有打扰过你们什么,一直都是你们在纠缠他,是秦斯年在纠缠他!”
“秦董,你或许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除了那些钱,你没做过任何一件作为父亲该做的事,所以你就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要求秦时按照你的想法活着。”
闻宋垂下眼眸,一滴泪水在眨眼间快速掉落,几乎没人捕捉到,他抬起手,状似不经意间擦掉泪水滑落留下的水渍,而后拿出手机。
“你不是想知道秦斯年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到开车去追秦时吗?”
秦安泰愣怔的表情收了些,目光落在闻宋的手机上。
闻宋冷冷地勾起唇角:“你自己听吧。”
他按下播放键,一通电话录音在深夜寂静的医院走廊响起——
“秦家优秀的孩子并不只是你一个……”
“别当我是小孩子,对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了如指掌……”
“怕了啊?也有你秦时会害怕的一天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我在跟你玩命,你不敢么……”
从秦斯年疯狂追车起,秦时就担心会出事,他知道秦斯年有多不是个东西,但对他的疯狂程度却不了解,所以在接通秦斯年的电话时,他就录了音,那时他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秦安泰的表情和整个人的状态,在听完这段录音之后,已经开始崩裂,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秦董事长,这就是你口中的,秦时说了什么刺激到了秦斯年,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闻宋冷冷地说:“我想你应该去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小儿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你们面前时那么纯良无害,孺慕大哥的好孩子!看看他到底瞒着你们,私底下做了那些小动……”
话音戛然而止,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用尽全部力气推了闻宋一把。
手机从手里脱落,重重摔在地上。
秦时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过闻宋,揽在自己怀里确定没磕到之后,才紧皱着眉看向突然出现的女人,是镇定剂药效过了的华蓝,不知道躲在楼梯间里听了多久。
“你胡说!”华蓝捡起手机操作,看着是删掉了那段音频,而后抬头恶狠狠地看向秦时:“斯年是最乖的孩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秦时,你就是个白眼狼!”
“够了!”
苍老带着怒气的声音伴随着拐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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