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兴德吃了块鹌鹑肉, 慢慢喝了两口汤,越喝心里越皱眉,这感觉……好像不太对。
再仔细品两口, 确定了,这汤的确不对!
江兴德心里惊疑, 今天就是换了个端汤的, 别的都跟昨天一模一样, 没半点变化,从老四换成老杜端就不行?
这什么狗屁的道理!
完全没有道理嘛!
药膳有没有效果,不看方子、不看厨子、不要材料、不看火候, 居然跑去看是谁端的?!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但事关自己身体,慎重为要,即便再怎么想不通,沉思了会后,江兴德还是开口问:“老四现在怎样了?”
北乙里一抗七十,江宣显而易见地是要起来了, 王五之前自然有留心注意过,“四少爷大概还在睡觉补精神。”
江兴德一本正经,“睡多了晚上要走了困劲,错过了饭头也不好,去叫老四上来垫几口再接着睡。”
紧接着又吩咐一句, “再添副碗筷,叫完老四你俩也不用进来伺候了, 先去吃饭, 饭后再来收拾。”
眼见王五出去叫人, 老杜添了碗筷告退后, 江兴德迅速把盅盖盖回去, 假装这盅汤他还没喝,还把汤盅往旁边江宣日常惯坐的地方推了推,并认真调整了下位置。
没多大会,有点睡眼惺忪的江宣敲门进来,“老爷。”
江兴德瞄江宣一眼,“赶紧过来吃饭。”
江宣走过去后,看到桌边放着个青瓷汤盅,这些天奉汤一直属于他的活,下意识就端起准备放去江兴德面前,结果一上手,嗯?好像有点轻。
等给江兴德摆好了,江宣揭开盅盖一看,好嘛,里面只有一半汤水!
江宣懂了,江兴德这是喝了一半觉得不对,特意叫他过来递汤的。
居然还原样盖上,伪装现场。
江宣心里有点好笑,之后给江兴德佐了个微金下汤。
江兴德边喝汤边舒服地微眯眼,这次感觉对了!
同时心里极度纳罕,不由上下打量江宣,真他娘的奇了怪了!老四身上还能有什么神异不成?
这怎么可能,世上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
自己探索出的“答案”比他人告知的更让人信服,而且该铺垫的早铺垫过了,江宣没再多说什么“命格”,“老爷可以开饭了吗?”
众所周知午睡醒来最容易饿,他还是一觉直接睡到傍晚,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江兴德收回目光,意思意思地抬手先动了一筷子。
江宣立刻跟上,好好饱餐了一顿。
饭后,江兴德说江宣,“你现在这身板不行,”说着遗憾地叹气,可惜了,“以后三餐都过来这边用,吃喝必须跟上了,看过几年能不能多长长吧,武将长不到七八尺像什么样。”
江宣觉得江兴德是想三餐都蹭微金,但有小灶吃当然好,“谢老爷。”
入禁后,江宣又去了郭果真那听他讲《武经》。
下午北乙发生的事已经传开了小半,郭果真也有耳闻,他本来以为江宣至少要休息几天养养伤,没想到居然当晚就来了。
看着江宣没一块好皮肉的脸,郭果真劝了一句,“江亲卫可以先休养几天,讲学的事不急。”
江宣觉得没必要,“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府里明年差不多就该给他寻摸亲事了,他还计划着到时去考个武秀才回来增加点说亲的筹码,《武经》还是尽早通了比较好。
郭果真心里有点感慨,一抗七十,打趴了对面一半人,几乎可以说一句悍勇无双了。
重伤当天还继续勤学不辍,心性坚毅。
再加上对计策谋略那份好像天生的敏锐洞察,这位江亲卫日后怕是不得了。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江宣都去了江兴德那蹭饭,但是没给微金,每天傍晚一个足够了,人性一向是贪婪的,多了可能生事端。
而且,他跟江兴德之间那微微微末的父子情谊也就值这一天一个微金了,多了没有。
吃了两顿平平无奇的饭,江兴德心里更纳闷了,决定等晚上再看看,看看问题到底是不是出在老四身上,还是只不过单纯是巧合……
这天江宣基本都窝在屋里“养伤”,为了防止伤势好得太快,不能给自己用金手指,导致打熬身板也没法做,基本就是练字、看书、睡觉、去马棚看棕云、接待来探望的赵海混过了一天。
傍晚时候,江宣继续去蹭饭,刚坐下没多久,江宗也上了门。
父子三个先一起吃了顿饭,江兴德又得了个微金佐汤,喝完心里很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吃饱喝足给了微金,江宣准备开溜。
江宗开口留人,“老四你等会。”
说完又看江兴德,“老爷,老陈他们最后的刑讯结果出来了,这事毕竟牵连到了老四,让老四也听听吧。”
江兴德点头,“听听也好。”
说完鄙夷看江宣,“也让他长长脑子,不然哪天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宣:我觉得你在讲笑话。
“莽夫”现在就是江宣的对外形象和保护色,新任大将军尘埃落定前虎贲卫里必定不安稳,当个悍勇点子硬的“无脑莽夫”暗里扮猪吃老虎更安全点,这个没必要反驳,当下坐了回去安静听着。
江宗又把审问结果细细说了一遍,前面跟他昨天禀报江兴德的差不多,只是多了点细节。
也就是老陈心眼小、手太长、人还蠢,被李健那边牵着鼻子走不自知,被人利用他给江宣布了个局,想一举废掉江宣,以此逼迫宋懋跟曹雄翻脸继续斗。
钱来被老陈牵着鼻子走,但有点自知。
赵全、钱多知情不报。
钟广洋大概率也有插手,不然李健不至于这么大胆,但证据不足。
这些内情江宣早推断出了ba九分,再补上江宗说的一些细节,心里基本把事情还原了个十成十。
最后,江宗又说到了之前被打发走的李恒(大李),老陈开始并没提这件事,毕竟说得越多他“罪状”越多,但后来受不住刑,还是招了,原来李恒曾经邀请江宣去西营盘,也有老陈一半手笔,当时西营盘里的布置就是老陈“安排”的。
另一半手笔,是李恒自己接了江宏的橄榄枝,想把江宣赶出虎贲卫。
钟广洋当时必定有别的算计,但当时江宣立足未稳,只想苟,不愿意上钩,具体什么算计暂时信息太少,还未知。
这点江宣之前也基本推断了出来,并不惊讶。
倒是江兴德心绪有点起伏,继而眼神冰冷,心里自忖,当初还是顾忌了老三,对李恒太过轻拿轻放,不然,一顿大刑下去,什么问不出来?
要是当时没姑息,老陈犯蠢的事必定早就查了出来,可恨……
沉思了会,江兴德定下了对几人的处置,“老陈僭越,奏兵部,徒三年。钱多徒一年。赵全、钱来知情不报,革除虎贲卫。”
徒刑,就是将犯人送到某地,服劳役若干年,服满年限就能刑满释放。
只单纯从刑法看,好像罚得不重。
但江宣知道老陈受了大刑,不说后面的劳役,怕是半路上就撑不住直接去了。
江兴德这是要送人去死。
钱多受刑不太重,熬过一年应该没问题,但前程也是彻底没了。
赵全、钱来同样没了光明前程,一朝跌落泥地。
江宣闭了闭眼,心里略有不忍,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不会开口去帮人求情,如果不是他有点脑子和身手,昨天他就已经死在了北乙,或者更早之前就陷进了西营盘钟广洋那个未知的算计里,现在下场未必比他们几个好。
而且,除了老陈,后面三个江兴德其实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就不说李健,换宋懋来,他们三个怕不死也要狠狠脱层皮。
这就是真实的封建社会,生杀予夺都在权贵手里以及他们的一念之间。不想哪天当了别人手里的猪狗,就只能也去努力当权贵。
江兴德看出了江宣的不忍,想到江宣之前的两次行事,开口问他:“你之前揍老三那次,做什么留那么多马脚?”
江宣还是那句话,“老爷你说话要讲证据。”
做可以,嘴上不能认,这个世界的孝悌是能压死人的,虽然以他的脑子、手段还不至于落到那种境地,但也烦人。
江兴德翻个白眼,行吧,知道不落人口舌,也不算一点脑子没有,“换个问法,那你说,揍人的留下那张观砚堂纸是为了什么?”
“官场套路老爷你比我懂,金吾卫下面的人要是大张旗鼓找凶手,过程中肯定要牵连不少无辜。如果一直抓不到人,他们必定直接找个人顶罪,还是弄成铁案那种,这一殃及可能就是一整户人家不知道多少口人。”
揍江宏这点事他还扛得住,“多留点马脚,让事情到他那里完结牵连最小。”
江兴德又问,“昨天在北乙,你做什么一开始就让赵槐他们躲去后面?”
“他们帮不上忙,只会拖后腿,躲一边别添乱就行了。”
江兴德冷酷脸,“放他们出去,至少能帮你分担点。”
“李健手太黑,没必要添无畏的伤亡。”
江兴德点头,果然,“老四,你要记住一句话,‘慈不掌兵’。”
这点认知江宣还是有的,但他有自己的底线,“有能力的时候,何必要牵连无辜。”
“人力有时尽,你总有没能力的时候,”
这点江宣也想过,很简单,别让自己落到要在无辜跟自己之间二选一的境地就好。
人性经不起考验,江宣从不考验别人,也不会去考验自己。
见江宣没回话,江兴德打发他回去自己好好想想。
等人一走,江兴德转头就跟江宗说,“老四眼看着前途可期,难得还心软,有底线,这种人最好用。只要别戳他肺管子,他就是个好弟弟,好助力,能为侯府添砖加瓦。老大你注意笼络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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