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要从书法层面说写得多好那是扯淡, 毕竟江宣也就才练了一个月,但只看字迹, 却很有一分力透纸背的味道, 一看就知道写字之人腕力必定很不错,而且,字里行间还透着股掩藏不住的锋锐。
江兴德想想江宣今天做的那破事, 明知道老陈有问题,还直接一头扎进去,硬是把圈套踩穿了再说其他。
这可真是……字如其人了。
江兴德有点头疼, 啧,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
门外,江宗把楼下等着的手下叫了上来,让人把老陈四个提溜去了不同的房间刑讯, 他自己沉着脸坐在走廊里等结果。
老杜的茶房隔间也被征用了,但好在烧茶都是在外间,当下老杜安静地给江宗沏了杯茶,自己垂手站去了一边, 他现在不想回茶房, 隔间隔音效果有限,刑讯的声音并不好听。
老陆和小李则肃容守在楼梯口,二楼走廊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压抑。
过了会, 老陆想了下, 开口请示江宗, 说想去看看江亲卫伤势清理得怎样, 看是否需要帮忙。
江宗脸色放缓了一分, 老四今天是吃了大苦头了, “去吧。多注意点, 有不对立刻叫军医。”
老杜和小李听着不时飘进耳朵里的刑讯声,心里同时骂了老陆一句,“跑得真快!”
老陆领命去了楼下,结果没找到江宣,但看他洗漱的东西不见了,又去了澡房,穿过外面的通间,终于在里面的小隔间找到了人。
有太zu,澡房自然是做了简单的淋浴系统,就是外面要人看着烧水、添水,有点费人力。
江宣正好冲完澡,抬手递给老陆一个瓷瓶,“来得正好,给我上点药膏。”
之后江兴德肯定会密切关注他伤势,剩下的伤只能让它自然痊愈了。
老陆看着全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整个人肿胖了一圈的江宣有点咂舌,这伤势,真是……看着都觉得疼!
老陆没忍住说了一句:“就为了收拾个老陈,至于吗?”
七十个人围殴一个,要是将军去得迟点,你怕不是就被人打死了!
“你之前不是说老陈不是什么大事。”
江宣语气很云淡风轻,“的确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就轻松解决了。”
老陆:……可能我们对“轻松”的认知不太一样……
不过看江宣伤得这么重还没事人一样,大概他们对轻松的认知真不一样吧……
把江宣送回去,看着人睡下补精神,老陆又磨蹭了会,才回了二楼。
江宗问了几句,知道江宣还好,暂时就把这事撂开了。
等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几个屋里陆续出来人叫了江宗进去。
听完各处回报,江宗去书房见江兴德,把初步刑讯结果报了一遍。
也就是老陈忌惮、打压老陆,迁怒江宣,先是挑动西营盘部分兵丁,后又去北乙那边挑动的事。赵全屡劝老陈无果,钱来不明就里,但知道应该是要为难江宣还是听了老陈的,钱多知道亲哥跟老陈走得近好像要为难江宣,劝了几次没劝动,但本人应该没掺和。
江兴德眼神冰冷,“老陈也就有几分机灵,什么时候有能耐把手伸进别的营盘了?老子我自己都没这个能耐!”
江宗点头,“西边那个,”指西营盘的钟广洋,“跟李健怕都不干净。”
江兴德沉思了会,“你去把今天的事,还有老陈的刑讯结果都告诉将军。”
这“将军”指的是宋懋。
“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西边的跟李健可能暗里勾搭上了。”
“那边让他们继续审,看还能挖出什么来。”
“老爷放心。”
“去吧。”
打发走了江宗,江兴德眼里杀气四溢,两个手长又不守本分,还蠢,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有两个知情不报,可真是他娘的好样的!
看来是太久没下狠手,这些人的皮子都松得太狠了!
怒气喷薄了好一会,江兴德突然觉得有点累,心累,贴身亲卫被人暗里插手引导、算计了他居然都没察觉出来……
深吸一口气,江兴德慢慢闭上了眼,心里忍不住有点自我怀疑和厌弃,论权谋他不如宋懋,论心计不如钟广洋,论揣摩上意不如曹雄,就连心黑手狠都不如李健……要不是这次老四莽了一次,把这些都掀了开来……
但也就那么一小会,江兴德很快睁开眼,眼神里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只剩冷酷,江夏侯府还要他撑着,他没资格也不应该伤春悲秋。
东甲营盘,宋懋让人送走了江宗,心里把事情又盘算了一遍,不由有点咂舌,江家老四为了收拾他老子亲卫,居然搞什么“将计就计”,直接跑去北乙硬刚……
李健这波明显是准备废了甚至直接弄死江老四,这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也是幸好,这江老四是个硬茬子,一扛七十,还打趴下了其中一半,自己身上没一块好皮肉了都没倒下去,回去还能立马又揍了他老子的心腹亲卫。
想到江兴德今天必定是被亲儿子好好折腾了一番,关键这儿子还是个看着就大有前途的,那老小子肯定打舍不得、骂不解气,宋懋忍不住笑了几声,老亲家了,能取笑的时候不含糊。
笑完,宋懋呵了声,还有那钟广洋,去年秋调进虎贲卫后,看着好像一副很老实低调的样子,结果马脚这就露了出来,果然不是个真老实的!
哼哼!
宋懋沉思了下,吩咐刚才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心腹去找曹雄,把江宗刚才报的事也给曹雄好好报一遍。
曹雄处。
曹雄今年六十三,白发稍有稀疏,脸上已经长出了部分老人斑,整个人看着就透着股暮气。
听完回报,打发了人,曹雄心里涌出了和宋懋一样的感想,无知者无畏啊!以及,幸好江家老四是个硬茬子,最后没出多大事。
至于七十个打一个?殴斗而已,再说禁私斗,四五万血气方刚的汉子围在这小小一个虎贲卫里,怎么可能不起摩擦,私斗从来都是禁不绝的,没死人就不算事。
不过嘛……
曹雄看着自己近年来越来越干瘪,仿佛鸡爪子一样的手,微微眯眼,老子还没死呢,手下就先不听使唤了。
曹雄收起眼里的冰冷,留下五分怒气,大声对外面道:“让李健进来!”
老早就来了这边请罪,但一直被晾在外面的李健听到这声怒喝,一直提着的半颗心放下了一半。
李健进去后,曹雄当头就是一顿痛骂。
虽然快被骂成了狗,但李健剩下的心也基本放下了,不怕直接发作,就怕引而不发,秋后算账。
李健心里松快了点,也是,大将军已经老了,跟死对头宋勉之之间都要缓和关系,他李健扎根虎贲卫近三十年,根基深厚,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就是没想到,江兴德那老小子居然能生出那么悍勇的一个儿子来,真是可惜了!当时要是再狠心点,直接出动好手彻底折了江夏侯府这根苗,江兴德必定不会干休,到时……
老陈几个审出初步结果后,就被提去了别处,占用的这里各处房间都空了回去。
老杜、老陆、小李三个分工把楼上、楼下房间收拾了一遍,看着屋里四溅的血迹,三人心里滋味莫名,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引以为戒,谨守本分!将军亲卫是风光,但站得高,跌落时候摔得必然就狠……
转眼快日落,老杜跟王五通了气后,去伙房领了饭食,通禀进书房后,动作轻柔迅速地摆好,琢磨着本分,劝了一句:“将军,该用饭了。”
“唔。”
江兴德兴致缺缺地坐到饭桌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以后就照着我这些,给老四也准备一份饭菜。”
“是,将军。”
江兴德又叹气,“唉,可惜了!”
老杜瞟旁边的王五一眼,王五想了想接话,“不知道将军是觉得什么可惜?”
“还不是老四,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是个天生的武将胚子!明明之前一点不显眼。”
说到江宣,江兴德语气明显鲜活了点,空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默压抑。
王五、老杜默默记下了这点,贴身伺候人的,主将喜恶必须摸清楚。
王五继续搭话,“听说有些人资质就是显露得迟,之前看着不显眼,只要哪天突然开窍了,就开始一路勇猛精进。四少爷大概就是这种人。”
这话江兴德爱听,就老四那狠劲,勇猛精进是必然的!
“可不是。就是可惜了老四,小时候资质不显,吃喝跟打熬身板都没跟上,眼看都十六了,人才六尺!”
江兴德看看王五,“想当年我刚进金吾卫,要选几个亲卫,当时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你,那个鹤立鸡群!那时候老五你也才十八,就已经快八尺了,后来跟着我吃的好喝的好,又往上蹿了一尺多。”
王五是十三年前,江兴德当金吾卫参将时候,就跟去江兴德身边的,后来一路跟进了虎贲卫。
是江兴德亲卫里资历最老,也最得信任的。
想到往事,王五笑,“将军放心,属下二十二三的时候都还在长,四少爷还有六七年,好好操练好好吃喝,以后肯定不会差的。”
“但愿吧,就是可惜怕是长不到九尺了……”
九尺才够威风,虎贲卫里都凤毛麟角,八尺就差点意思了,每个营都有点。
这话王五就没法接了,九尺真不是那么好长的。
看了菜色一眼,江兴德感觉没什么胃口,说老杜:“先上汤吧。”
“是,将军。”
老杜迅速去茶房端来早就煨好放在那保温的药膳汤。
今天是玉竹百合鹌鹑汤,按江兴德的吩咐,跟昨天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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