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琐碎的事情更多,而值得纪念的片刻只是点滴,就像是一剂调味品一般。人们往往尝尽了百味,可最后中意的,偏偏只有那一味。
在许清如的前四十三年生活里,他都过得平淡无奇,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好像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应当,波澜不惊。
可是从刘培出现开始,许清如的生命终于有了些不同。这样说其实有些偏颇,刘培出现之后,许清如生活中不可控的因素终于开始动摇着许清如,动摇着他曾经固执的三观,直到陆过的出现,许清如终于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一直以来被世俗包裹的面具,也终于分崩离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许清如永远把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称之为可控的意外。就比如现在,许清如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陆过的脸。
自上一次两人一起看电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么说来,两个人也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对于工作繁忙,早出晚归的许清如来说,这半个月过得时而快如飞逝,时而慢如龟爬。
许清如在学校里一节课连一节课地上,卷子一叠接一叠地批改,时间转眼即逝。
那许清如什么时候觉得时间慢呢?也许是许清如走路回家的时候,路过老爹土菜馆时装作不在意地往里面瞥一眼,却没有看见相见的人。
又或许是许清如上楼的时候,总是把四楼的阶梯走的很慢,想偶遇一下可能出门的陆过。
许清如自己的腹稿都已经打了几十万个字了,可是倾诉的对象自那次电影过后,就和消失了一般。
许清如躺在床上想,陆过和自己算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几面之交,也许对陆过来说,连朋友也算不上吧。自己对他的这种感情又叫什么呢,说出来也许还会被陆过嘲笑吧。
可能是那天为刘培的事情感到心烦吧,可能是刘培对自己的伤害太深,以至于在自己的心里挖下来一个坑,而陆过恰好路过此地,顺手之举,把这个坑填了起来,然后自己又走了吧。
天时地利都已经到位了,可是许清如认为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陆过只不过是自己一个学生的家长而已,又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更何况还是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在许清如的心底疯狂滋长,许清如想见陆过,只要见一眼陆过,许清如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可是许清如又不敢见陆过,他太害怕自己的感情会被陆过看穿,害怕陆过觉得他恶心,甚至以后连见面都困难。
许清如感觉自己像身处泥潭沼泽之中,他在不断陷落。唯一的救命稻草,是触手可及的布满尖刺的荆棘。若是停留不止,便是独自沉沦下陷,若是选择荆棘,即使脱离深渊,却也逃不过鲜血淋漓的下场。
许清如实在是束手无策,只好把这一切都发泄给——沙包。
这个沙包是今天许建军刚给他寄过来的,说是摆在老宅子里占位置,一看到就想起自己生了个败家儿子,赶紧叫家里的阿姨打包打包给许清如寄了过来。沙包上看起来还是比较新的,除了上面有几道划痕,那是某位狗勾的光荣战绩。
许清如脱了上衣,绑上手套,往额头上系了个吸汗的发带。上身流畅的肌肉随着运动而拉扯搏动,观赏性极佳,不过观众只有某位几乎从来不运动的肥猫。
发丝浸湿了汗水紧贴在后颈,汗水随着肌肉纹理一路下滑,最终隐没入松垮的裤带下。
发泄了一通,许清如进淋浴房冲了个澡,出来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一阵的国骂。
许清如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家事,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撕开一个猫条准备喂一喂这位主子,就当是感谢他旁观捧场的贿赂了。
“陆过,你别在里面龟缩着装死,有本事你就给我出来!”
好像是陆过的家事,那许清如就另当别论了。敲门找陆过的,肯定是关系比较近的,或者陆过欠别人钱吧。
许清如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正好也能借着这次机会见一见陆过,管一管闲事总可以吧。
只是后面骂的话实在不堪入耳,就连许清如这个儒雅随和的语文老师都听不下去了,放下猫条就踩个拖鞋下楼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穿个短裙站在陆过家门口,见许清如下楼,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稍微往边上走了一步给许清如让路。
谁知道许清如根本就不下楼,就站在这里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人张了张嘴,撇开了视线,一脸不耐烦道:
“这是我家,我没带钥匙,敲自己家门,关你什么事?”
女人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帅哥,你看着挺眼生的,新来的?认识陆过?”
许清如点了点头,女人瞬间变脸,更大声地捶门,大喊着叫陆过滚出来。
许清如皱了皱眉,这应该就是陆过的前妻了吧,自己心里突然有些不爽。
“女士,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扰民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报警了。”
许清如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然后从女人身前走过,下楼去了。
许清如本来是想去老爹土菜馆看看陆过在不在的,可是他的前妻肯定也已经去找过他了,许清如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莫名其妙出了个门。
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老爹土菜馆门口,不过馆子今天关门了,也没有贴什么请假的告示。倒像是那种卷账逃跑的小老板,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不会真的逃跑了吧,许清如有些害怕。可是陆景明不是还要上学吗,总不会让他跟着一起转学了吧。也不是没可能,他许清如自己不就是为了逃刘培跑到了这个地方吗?
许清如还是觉得,既然自己都看见了,就当是举手之劳,也算是还陆过一个人情吧。
许清如点开陆过的微信,加了好友这么长时间,居然也没有发过一次信息。许清如斟酌着字句写写删删,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给陆过拨了个语音电话。
刚拨过去,许清如就开始后悔了,陆过会不会在忙,自己这样不打招呼就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他,又或者,陆过会不会压根就不接。
等待的音乐声就像是给许清如一点点上刑,许清如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却又不舍得挂掉,好像只要一直这么等,就能等到陆过接起来。
“喂,许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陆过声音的那一刻,许清如如释重负,背靠在老爹土菜馆的玻璃门上,缓缓下滑,坐在了水泥地上。只是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喂?许老师,听得到吗?”
许清如收拾不住激动的心情,这半个月以来的所有五味杂陈都涌上心头,他哽咽着嗯了一声。
陆过似是察觉到许清如情绪的不对,语气放温柔了一些,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的前妻,好像在敲你家门,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嗯,我知道,随她去。还有别的事情吗?”
许清如沉默了,陆过也不催他,就安静地等着,沉稳的呼吸从听筒里呼出,就好像真真切切洒在许清如的耳边一般。
“我有点,饿了。”
许清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陆过说了这些,根本就不符合两人的身份。许清如想在原地挖个坑钻进去,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那个行文流水,侃侃而谈的许清如呢?变哑巴了。
“嗯。”陆过应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又开口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没……”许清如声音小到连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那先不说了,我这儿还有点忙,回去再给你做饭,你先找些零食填一填肚子吧。”
电话挂了五分钟,许清如还懵着坐在地上。
陆过说他会回来,还会给我做饭。
许清如搓了搓自己的脸,看了眼手机的通话记录,是真的,终于不再是做梦了。
许清如上楼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在原处,只不过坐在了过道里歇着,好像是非要等到陆过回来不可。
那个女人往边上挪了点,对着许清如翻了个白眼。许清如倒是不恼,也就凑合着从她身边过去了,甚至还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许清如感觉这个女人此刻特别像某位夏常在,待会就要赏赐一丈红了,现在还不识好歹在这纠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许清如此刻倒觉着轻松了不少,至少自己和陆过也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情了。
许清如回家睡了一觉,这半个月来,许清如第一次睡的这么沉,连狗勾在床上蹦迪也没能把他吵醒。
等许清如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手机了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陆过的,还有几条他发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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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p
老爹:我到了,许老师想吃些什么?
老爹:(语音通话)未接通
老爹:那我就随便做点了,不好吃的话就剩着,捡自己喜欢吃的。
22:30p
老爹:(语音通话)未接通
老爹:睡着了?给你挂门口了,醒了记得吃。
老爹:(图片)
23:35p
老爹:见你还没睡醒,我就拿回来了,这天气热,过夜菜容易坏,你醒了要是饿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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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如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沉,揉了揉太阳穴又打了个哈欠,给陆过回了个信息。
清如许:抱歉,昨晚睡着了。
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了一个通话申请,许清如赶紧接了起来。
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开一下门,许老师,您点的早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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