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无人打扰的阁楼商议许久,不知不觉间,外头已是余晖斜照。背向西面的阁楼黑暗笼罩,平添几分幽深鬼魅。
“要入夜了,走吧。”苏恪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裳。“胭儿大概在准备晚膳了。”
“等会儿,我还是没想明白,大皇兄带兵前去边境巡查,你为什么没阻止?”苏朔思来想去还是没明白,明摆着让苏擎抢了头功,在父皇和百官面前出尽风头。
打小苏擎就看不起他,总骂他是贱妃之子。苏擎母妃端顺皇贵妃荣氏在世时,仗着家族的地位,在后宫为非作歹。他的母妃没有家族可以倚仗,无不受此欺辱。所以,眼看着苏恪把功劳都让苏擎抢去,心中甚是不平。
“殿下说了那么多等于白说。”成时应道。他资质愚钝都听明白了,八皇子竟还未理解殿下的用意。
“你别打岔。”苏朔回敬成时一眼,看向苏恪。“皇兄你别忘了,当初父皇可是要把胭胭指给大皇兄的。”
如若未来的某一天,柳胭知道是苏擎带兵前去边境,以此遏制蚺溪外乱,蚺溪的百姓得以安宁度日,而自己的夫君却不曾付出过行动,会怎么想。
“又如何,她已经是我的妻,谁都不能改变。”苏恪话语坚定,说完便拂袖而去。
苏朔的话,无疑挑起他心中潜伏已久的不安。这些年,他看透很多事,很多人,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心,好似给予的所有柔情,都只是因为敬畏。
无微不至的照顾,善解人意的体贴,从不与他有过半分争执,顺从他的一切意思,规规矩矩,大方得体,是一个王妃该有的典范,独独不是他希望的样子。
她当应自在随性些,不必事事衡量,拘束自己。
“苏恪,苏恪?”
万绣茗远远地朝苏恪挥手,叫了好几声都没有答应,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入神。决定跟上他的步伐,小跑着到他身边。“我方才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理我,在想什么呢?”
苏恪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万绣茗想起今早那一幕,一股气血往脑袋上冲,脸颊热乎得不行。
“那……那个……我……”她抬眸看了一眼苏恪,管不住自己的脑瓜子往别处想,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撇过脸不看他。“今早的事,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闯进去的,而且我…我没想到屋…屋里是这样的情况。”
“以后多注意些。”苏恪接受道歉。突然闯入虽让他不快,索性他反应及时,柳胭没有损失,便不多计较。
“还有一件事。”万绣茗继续说:“你府中来了那两人,我曾见过其中一位,就是个子稍矮一些的那位。”
“何时?”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被山匪掳走过,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
七年前,奉鸣和蚺溪的交界有一群无恶不作的山匪,常年抢掠,百姓深受其扰。朝廷便下旨万宁堂带兵围剿,山匪人数众多,终有漏网之鱼。他们对万宁堂怨恨极深,经过了几个月的等待,终于让他们等到报复的机会。
万绣茗因为贪玩偷跑出来,身边没有带着侍从,等到机会的山匪便将她掳走。在回去的路上,山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以为是追兵。晃神间,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射在前方的空地,他们急忙拉停马儿,带着她躲到茂密的树丛里,静待追兵过去。
等了片刻,马蹄声突然没了,但他们依旧没敢出来。没有见到追兵过去,他们打算躲到天黑再离开。
一位少年闯入了他们的视线,后面紧跟着黑衣人,但很快,一个黑衣人突然倒地,胸上插着一支箭。紧接着又来了不少人,他们在树丛后,亲眼见证了一场厮杀,手起刀落,便是鲜血淋漓。
被掳已令她受了惊吓,又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内心受到极大的创伤。待她苏醒后,躺在自己的床上,而那日的记忆,只有零星片段。但她却记得那位少年的样子,只因他,曾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认真听完万绣茗的讲述,以为就要断了线索,要查清真相的意志逐渐消磨,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让他看到希望。
“等一下。”万绣茗喊住正要离开的苏恪。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
“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绣茗,谢谢。”
望着苏恪的背影,万绣茗痴痴站在原地,神色落寞。她想要的,岂是一句谢谢这么简单。
回到书房,遣下人叫来成时。
以往,他只搜寻了遇伏时的地方,不曾知道成时在引开黑衣人时,也遇到杀手。照万绣茗的说法,那里既然有过厮杀,想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下人通报成时,不知王爷着急召见所为何事,用着晚膳的他扔下碗筷,匆匆忙忙跑到止风院。
“呼~”成时站在门口,粗喘着气。“殿下,您找我?”
“成时,来。”招呼成时到他身边,一幅地图呈现眼前。“还记得当时你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我们是下午从驿馆出发,小的去引开杀手的时候,太阳在前方,西边。”
苏恪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方向,“脚程呢?”
“已无印象。”为了引开杀手,他只能拼命地跑,根本没法分神想别的。“小的记得是一片松林。”
“松林?”前往蚺溪路上,西边的确有一片松林。但松林地幅辽阔,要确定具体的地点怕是不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吗?”
“依稀记得有闻到一股极浓郁的松香味。”
“松香味?”苏恪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割开口子的松木会流出松脂,用火烧会散发味道,如果如成时所说,香味浓郁,说明焚烧面积大,且离厮杀之地很近。
焚烧过的土地必定会有残骸留下,草木生长也与其他未被焚烧过的地方有异,只要找到,便能以此为中心,向外扩大范围。
“殿下,您为何问小的这些?”殿下问起当日的事,让他一时摸不清头脑,也不知这些事能帮到殿下什么。
“有人告诉本王,多年前,她曾躲在树丛里,看见你被杀手追杀的一幕。”
“冒昧问殿下,那人是……是谁,男子还是……女子?”成时试探问道,盯着苏恪不敢眨眼,紧张地吞着口水。
会是她吗?当年那个他没能看清容貌的女子,如今也在府中,还与殿下成了朋友?
成时后半句话引得苏恪暗暗寻思,这个问题似乎多余了,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女子。”
成时倒吸一口气,尽管努力克制自己,欣喜的表情落入苏恪眼中。
“你有事瞒着本王?”苏恪折起地图,面对着成时幽幽问道。万绣茗躲在丛林里,成时是见不到万绣茗的,可他听到回答时的反应很不寻常。
“才……才没有的事,殿下多心了。”成时被戳穿心事,结巴起来。“方才来……来时,王妃说,晚膳准……准备好了,让……让小的喊您……喊您过去用膳。”
苏恪笑意深深,成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殿下快点走吧,王妃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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