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绮丽无比,半边天际宛如血染一般。湖中的荷花覆着血色般的霞光,原本的粉白却因这一抹火红,变得娇艳无比,飞扬妖冶。

    湖面倒影着晚霞,与那荷花相得益彰,宛若生长在云端,如此一看,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

    通往湖心亭的曲廊上,鸦青色的身影长身玉立,手中端着白瓷小碗,荼白的长指松开,撒下些许鱼粮,落在湖面荡起涟漪,打破这似画的倒影。

    面对眼前的美妙的景色他却无心欣赏,心中万千思绪纠缠。

    陆陆续续收到好几封蚺溪送来的信件,署名皆是柳胭,虽未拆开,大致能猜到信中的内容。想来蚺溪王庭确实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他们不知柳胭在奉鸣的处境,竟将希望寄予她。

    柳胭没有回信,蚺溪王庭不会死心,日后还会再送信过来。不过,他没有要让柳胭知道关于蚺溪一切消息的念头,被他截下的信件自然不会到落到她的手里。

    “六皇兄,这里这里。”

    听见叫唤,苏恪抬眸望去,只见苏朔隔着湖,在对岸傻里傻气地扬着笑脸朝他挥手,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

    似乎是得到回应,苏朔提着衣裳的前摆雀跃地跑来,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

    苏恪回到湖心亭内,放下白瓷小碗,苏朔刚好也走到亭中,一腿跨过石凳坐下,根本不需要人招呼。他渴得不行,自顾自地倒了茶喝下。

    看他动作利落,一气呵成,不似过往那般唯唯诺诺,苏恪欣慰道:“这一年在余屏的历练,颇有成效。”

    苏朔愣了一下才抬手擦去嘴角的茶水,皱眉道:“皇兄,你是在夸我还是调侃我?我不听,我当成夸奖。”

    母亲在世时,因为地位不高,总要受着宫里势力奴才的冷眼。便时常告诫他,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要懂得察言观色,万事不可强出风头。即便后来过给皇后娘娘,情况只是稍有好转。所以他从小便知要看别人的脸色,成为俯首帖耳之人。

    前年余屏旱情上奏朝廷,皇兄夜里找他长谈,希望他主动向父皇请旨,自愿前去余屏赈灾。他只记得的皇兄的最后一句话:不为别人,为自己。

    当时的他,不解皇兄之意,以为皇兄希望他立功以取封赏,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依着皇兄的意思,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在朝堂上向父皇主动请缨,接下这个重责。

    皇兄的决定对的。

    有皇兄支持和参谋,他不负众望,甚至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完成赈灾,还带领当地百姓耕种,收成颇丰。不仅解决百姓口粮问题,还有余粮上缴。

    如今,他得以封王,一朝得势,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尽显谄媚之姿。

    但今日听到皇兄这一句小小的夸赞,他好像一直误解了皇兄当初的用意,皇兄这一番苦心,只是希望他改变自己,不要再像以前那般仰人鼻息地活着。

    “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来?”

    搬入新府邸,事事皆需打理,还要应付上门送礼,借此攀附一番的达官贵人,当应很忙才是,不合时宜地来府里,令他不免生疑。

    苏朔尴尬一笑,怎么可能说出实情让苏恪笑话。

    “早想来了,在宫中匆匆照面,都没能好好和皇兄说话,这几天又有些事耽搁了,不然你能早几天看见我。”

    “你是避难来的吧。”苏恪一语中的,把苏朔准备好的借口彻底打回去。

    “知我者,莫若六皇兄也。”苏朔哭丧着脸,“你是不知道,才几天,我那新府邸的门槛都被踩烂了。那些人天天往我府里跑,又是送礼,又是送千金画像,这场面我没见过。”

    苏朔府里的阵仗还算得上含蓄,当年苏恪从宫里出来时,送礼的在府邸门口排着长队,从早上到天黑,这便算了,还有官员和富贾豪绅直接把女儿送来府里,做妾做婢都可。

    苏恪是嫡出,又是第一个封王赐府的皇子,谁不想与恪王府牵上点关系。那几日,恪王府每日如临大敌,苏恪受不了后,带着妻儿连夜逃到之前方便出宫而购置的别院,过了一个多月的清净日子,等人都不再上门后才敢回来。

    苏恪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成王爷了,总归是要经历的,往后还有你受的。”

    “我不想,我还小,我要在这住几天避避风头。你不能赶我,我就只有你这一处归宿了。”苏朔巴着苏恪不放,央求着。他那府邸,人没散前,是不打算回去了。“我的房间还收拾着吧?”

    苏恪抿了一口茶,点点头。

    当年出宫建府,苏朔和苏如肆二人不时出宫来这小住几日,便特意留了个院子。即使人不在,下人也会打扫,指不定哪天就来了。

    苏朔咧开了嘴,松开苏恪后,用手抚平苏恪被自己抓皱的袖子,“还是六皇兄待我好。”

    “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闲聊的事暂且放下,该聊聊正事了。“可还隐秘?”

    “不辱使命,无人察觉。”虽不知皇兄其意何在,但所说之事,他会完全照着意思去做,从不问缘由。

    在余屏赈灾的这一年半里,听从皇兄的吩咐,暗地征召士兵,培养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军队。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机敏,身手,缺一不可。现在只有一万余人,但每个都是一抵十的好手,且还在不断增加。

    料谁都想不到,在这旱情严重的余屏,不被看好的他,明里把赈灾一事做得一丝不苟,暗里强大自己的实力。

    “还须多放些心思把好关,以免混入不轨之人。”苏恪提醒道。这支隐秘的军队,于他,于苏朔,非同一般。

    “皇兄大可放心,能入朔阕军之人,皆立下死状,誓死效忠,若有异心,千刀万剐。对了皇兄,我要给你推荐一个人。”苏朔喜色满面,一副骄傲的样子。“你看了定会尖叫,因为我都尖叫了。”

    “是吗?”苏恪挑眉,能震撼他的事情寥寥数几,倒是有几分期待。

    “当然。”苏朔信誓旦旦,转头对着亭外喊到:“快进来。”

    一个低着头的小厮面向亭内,守在亭外的宋司和侧开身放他进去。小厮跑进亭内毕恭毕敬地行礼,“小的,拜见王爷。”

    熟悉的声音钻入苏恪的耳朵,握杯的手一抖,掩抑不住心口的激动看向小厮,试探地说出那个沉寂多年的名字,“成时?”

    小厮听见这一声叫唤,咬着嘴唇,眼里不争气地盈满泪水。他摘下了帽子,跪在苏恪面前,冲着苏恪笑道,“殿下,成时回来了。”

    苏恪走到他的面前扶起他,左瞧右看,确定不是他的幻觉,是真真实实的人。“你没死,你还活着?”

    “小的没死。”成时朝苏恪微微一笑哽咽道:“小的还没伺候够殿下,怎么能这么容易死。”

    “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从小便伴读在他身边的成时,当年随同他一起前去蚺溪。那时候,杀手紧追其后,成时带着眼睛受伤的他藏匿灌木丛林中,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孤身一人引开杀手,最后失去踪迹。

    受伤那段时间,求照料他的人去找过,终究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不曾想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能活下来。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都城来找我?”以为他死了,便给他立了个衣冠冢,看来得马上遣人去把它推了。

    “小的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恢复花了好几年时间,所以没能及时回来找殿下。”成时解释道。当时坠崖,能生还已然是奇迹,若不好好休养,他还真没能留下这口气回来见到殿下。“让殿下挂念,小的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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