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静凝宫内的宫婢们跪在地上迎接圣驾,苏启连踏步走入殿内,落座在椅榻上。

    赵锦月对镜整理了一番,才从卧房缓步出来,向着苏启连微微欠身,“参见皇上。”

    “爱妃免礼。”苏启连紧闭双眼,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

    宫婢奉上新茶,赵锦月轻摆指尖,宫婢将木案递到她的手上,由她亲自端到椅榻旁的茶桌上。

    倒了杯香茶递到苏启连面前,顺势坐下,关切问道:“今日不是在偏殿和大臣们商议政事吗,怎么有空到臣妾宫里来?”

    苏启连接过茶杯,喝下一口,连连摇头。“那群大臣们争执不休,十几张嘴,吵得朕头疼。”

    赵锦月莞尔一笑,起身绕到椅塌一侧,涂抹了红蔻的指尖落在苏启连的两鬓,轻轻揉按起来。“这么说来,臣妾的寝宫倒成了皇上的避难之所了。”

    “朕想不到这偌大的皇宫,除了你这,还能上哪儿讨个清静。”赵锦月按得舒服,苏启连头疼缓解不少,抬起手,轻拍赵锦月的手背道:“还是你最体贴朕。”

    只稍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便懂自己,是陪伴了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能拥有的默契。

    “皇上忧国忧民,臣妾一介妇人,无法替皇上分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苏启连拉着赵锦月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拥她如怀,感慨道:“锦月,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心满意足。”

    他们相识于民间,互生情愫,一起经历过劫难与生死。她为他甘愿放弃自在的生活入深宫,一伴便是二十五载。

    皇后仙逝,她成为六宫之主,掌管后宫,当所有的妃子为了争宠费尽心思,使尽手段时,她却关起宫门,从不参与其中,过着自己惬意的小日子。所以,每每不堪其扰时,总能在她这讨得半日清闲。

    “少说些甜言蜜语,你啊,也就那帮老臣烦你的时候才会往我这跑。”赵锦月一把推开他,少了该有的规矩。“平常还不知在哪个妃嫔的宫里流恋呢。”

    “走个过场,没待很久。”苏启连急忙解释道。距离上次听到这一句话,已有好几年。

    当晚喝醉了酒,不知哪个妃嫔买通了身边的太监,把他扶到所在的寝宫去住了一宿。本是和她约好了一同赏月,自己因醉酒食言,导致她小半月没搭理他,连房门都进不去。

    “对了,再过半月,就是你的寿辰,今年可有别什么想法?”正巧他来了,她不必跑一趟去问,免得在他处理政务时打扰他。

    “寿宴之事,向来都由你主张,今年当然还是全权交给你。”交与她,他很放心,且每每都能给他惊喜,就是怕她过于劳累。

    其实,每到寿辰之日,他总会想起与她一起过得第一个寿辰。在山里,烤了两只她亲手抓来的野鸡,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寿宴了。

    只是碍于皇家规矩,寿宴每年都要大肆操办,其实他只想和她两个人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寿辰。

    “既然交予我,老规矩。”

    “胭儿吗?”苏启连猜透她的心思,从前年开始,她的要求都不带换的。“会让孙公公去传旨的,你就放心吧。”

    恪儿和她有嫌隙,这个心结,怕是很难解开。每次她难得见胭儿一次,似乎与胭儿也有默契一般,即便在宫里,不曾私下见面。

    “那臣妾谢过皇上。”赵锦月笑道。在这件事上,苏启连无论如何都会答应她。

    苏启连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说道:“我待得够久了,再不回去,那群大臣又得说我耽误正事了。”

    “臣妾恭送皇上。”

    “你在赶我走啊,就没有一丝丝挽留的意思?”苏启连听见身后传来赵锦月欢喜的声音,不禁回头问。

    赵锦月嫣然一笑,“误了皇上的大事,臣妾可是要担上魅惑君主的骂名,皇上,你忍心臣妾受这样的委屈吗?”

    “说不过你,伶牙俐齿。”苏启连拿她没办法,只是无奈一句,然后带着好心情,笑容满面地走出静凝宫。

    送走苏启连,赵锦月唤来贴身宫人:“翠姑,翠姑,吩咐下去,收拾偏殿的寝宫,打扫干净,床褥要用蚕丝的,房间记得用岚香熏好,岚香香味清雅,胭儿不喜欢太浓烈的香味。”

    “茶盏,就用皇上赐的白瓷盏。”

    “啊…之前让云衣院制的两套衣裳,不是说做好了吗,催她们赶紧送过来。”

    “对了,还有首饰,此前送来不合适的那几样都重做好了没有?”

    翠姑一边记下赵锦月的话,一边交代几个宫婢去办。正当赵锦月思索着还遗漏些什么的时候,翠姑开口了。

    “娘娘您就放宽心吧,奴婢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保准让六王妃住得舒舒服服。”不是她夸海口,前年六王妃的衣食住皆由她来安排,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

    “六王妃偶来静凝宫,娘娘都操心得不得了,跟自个儿亲闺女回家似的。”橙儿接话道。“放眼整个皇宫,谁能有六王妃这般的福气啊。”

    “胭儿就是我的亲闺女,为娘的,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此时的赵锦月,似是覆上一层母性的光辉。

    “六王妃就是咱们静凝宫的小主子,哪敢懈怠啊。”翠姑道。

    赵锦月对柳胭的疼惜爱护,远胜自己的亲儿子苏川,就连苏川都忍不住大呼吃醋。即便如此,她依旧偏宠着柳胭。

    她心疼这个孩子,经历父母双亡的痛便要离开故土,孤身一人,和亲奉鸣。身边既无能保护她的随行侍从,也无贴身伺候的人,照顾她起居的愫怡还是她千挑万选后放到身边的。

    要问她为何这般疼爱柳胭,她与柳胭的渊源很深,与柳胭的母亲傅楚意更甚。

    年轻时,总爱四处闯荡,便是机缘巧合之下,与傅楚意相识一场乱斗,后结为金兰姊妹。当时这场乱斗,还有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位是奉鸣国当今圣上苏启连,一位是已故的蚺溪王阿勒,化名柳勒。

    二人分别后,一个入了宫,一个去了蚺溪,期间常以书信往来,寄情话语,周而复始。她们是同生共死之谊,之间的感情难以度量。

    阔别经年,苏启连微服出巡,她一同随行,二人再次见面。

    再经多年,比方国意取蚺溪,蚺溪动荡,阿勒战死,傅楚意随他而去。不曾想,那一面,竟是永别。

    而后蚺溪新王阿铎,无力招架战乱纷争,为得奉鸣国庇护,求以和亲。万万没想到,她们以这样的方式再相见。

    她悲恸凄泣,因故友之死,因和亲之人。

    这个本应无忧无虑活着的孩子,却成了牺牲品。但值得庆幸的是,和亲的是奉鸣国。只要入了宫,她便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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