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湖心亭悬挂着的竹帘随风摆动,发出簌簌的响声。亭中,苏恪和万绣茗各坐一边,手持棋子,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
棋局已成焦灼之势,落错一字,即是满盘皆输。
万绣茗手持白子,迟迟未落,脸上尽是难色。这一步是她扳回颓势最为关键的一步,一旦落子,便不能反悔。
“无论你这一子落在哪,都是输。”苏恪掌握全局,胜券在握,万绣茗落子之处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未必。”万绣茗子落手起,朝苏恪抛去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怎么样,颓势被我扳回,现在是我占据优势了。”
“王爷,宫里的孙公公来了。”
下人站在亭子外禀报,打断二人对弈。苏恪不受打扰,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杀对方个片甲不留,让稳操胜券的万绣茗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我明明……”万绣茗瞪大了眼睛,盯着棋盘上已定的结局。她明明已经算好,这一字落下的位置能牵制苏恪。
“我说过,无论你走哪一步,都是输。”苏恪郑重地重复方才的话,转而看向下人。“把人带进来吧。”
“是。”下人退下。
“不玩了不玩了。”万绣茗打乱了棋盘,黑白棋子散做一团,努着嘴说道:“我棋艺不及你,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苏恪收拾散乱在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分拣到手里,再放进棋盒。“给敌人让步,没有活路。”
“我又不是敌人,而且我还是姑娘家,也是要面子的呀。”万绣茗嘟囔着嘴。她忽然撑起下巴,靠向苏恪试探道:“那…你给人让过棋吗?”
“嗯。”
万绣茗好奇心大发,追问道:“谁这么荣幸能让你让棋,咱俩也算生死交情吧,都没见你肯让。”
“柳胭。”
“王妃也耍赖吗?不像啊。”柳胭规规矩矩的一个人,下棋竟然耍赖。忽然生起羡慕柳胭的心,竟能让苏恪让棋,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一天。
苏恪没有回答,继续收着棋子。
在学坊的时候,习弈课上,鉴于他的棋术高于其他同龄的子弟,没人愿意与他对弈。而当日柳胭因为跟随嬷嬷学习礼仪晚到,加之二人已经成了婚,夫子便将他们二人分为一组。
柳胭从小在蚺溪长大,只读过一些书,识得一些字,对棋艺是一窍不通的。既然无法对弈,他便教她最简单的连子棋,每到最后一步,他都会让着柳胭。
他喜欢柳胭连成五子后,眉花眼笑,拍手雀跃的样子,看着她的笑容,他竟也会为之欣喜。只是这欣喜的代价,就是被夫子请出课堂罚站。可他从不后悔,甚至乐意这般与柳胭一同站在外头罚站。
“别藏着掖着,说说嘛,到底是怎么让着王妃的。”万绣茗央求道。“我真的很好奇,王妃是怎么耍赖的。”正好她能学习一下。
“她不懂棋艺。”苏恪道。
“这样啊。”万绣茗尴尬笑笑。那苏恪让着柳胭理所当然,棋艺高超之人总不能欺负不懂棋艺之人,实在有失君子风度。
“老奴参见王爷。”孙公公跟随下人到了亭外,躬身行礼。
“孙公公免礼,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苏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久置的茶水已凉,苦涩之味在口中漫开,微皱眉心一闪而过。
孙公公捕捉到苏恪的神情,紧凑着笑脸道:“回禀王爷,老奴今日来,是传皇上口谕,请恪王妃进宫,协助赵贵妃娘娘操办皇上寿宴一事,还请王爷代为转达。”
“烦请孙公公回复父皇,王妃近日身体不适,需在家中静心休养,协办寿宴实在有心无力,难担重任,还请父皇另选能人。”苏恪直言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还记得第一次协办寿宴,举行到一半,突下大雨,她淋雨指挥宫人疏散大臣,最后在雨中当场晕过去,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去年,父皇再次传旨,借由前车之鉴回绝了,寿宴也没有参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希望她与赵贵妃多有接触。协办寿宴,为行方便,都是住在静凝宫,且每日都要与赵贵妃朝夕相处,在静凝宫发生的事,他顾及不能。
“这……”孙公公迟疑。
当今天下,只有这位六皇子敢拒绝皇上的旨意,他可不好复命啊。若是能当面见到恪王妃,这事就好办多了,可能见上恪王妃一面,何其之难。
“孙公公若是为难,本王即刻进宫,同父皇说明,此事便怪罪不到孙公公头上。”
“那老奴在此谢过王爷体恤。”孙公公颔首拱手,拜谢道。
“我进宫一趟,你在府中呆着。”对万绣茗说完,苏恪起身越过孙公公走在前头,孙公公随即跟上。
万绣茗看着苏恪走远,一屁股在到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抓着棋盒里的棋子。
苏恪不在,她又得无趣地过完这一天。
到达御书房外,孙公公让苏恪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向苏启连禀报后,才出来迎苏恪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苏恪躬身行礼。
“恪儿来了。”苏启连在纸上勾划最后一笔,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字,满意地点点头。“来,帮父皇看看,这字如何。”
苏恪并不打算理会苏启连刚写完的字,“父皇,今日儿臣来,是希望父皇收回旨意。”
“胭儿进宫协办寿宴的事?”苏启连放下手中的笔,皱眉疑惑。“你去年也回绝了朕,今年是何理由啊?”
“胭儿受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实在不宜操劳。”
“受伤了?请太医看了没有?”苏启连心急问道,“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
苏恪愧疚地低下眼睑,“原因在于儿臣。”
苏启连叹了一口气:“胭儿是你的王妃,当应好好保护她才是。”
“父皇教训得是。”
“现在如何了?”
“大致痊愈。”
“那更该出门多多走动,沾沾人气,总窝在府里,朕一年到头也没见着她几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堂堂王妃被囚禁起来了。“再者,锦月比朕还宝贝你的王妃呢,进了宫,会好好照顾她的。”
胭儿是他结义兄弟柳勒、锦月的金兰姊妹傅楚意的女儿,他们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怎会亏待她。
苏恪还是没有回应,苏启连瞧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知道你放心不下胭儿,朕答应你,给她多安排几个宫女跟着,好吃好喝伺候着,你看行吧?”
他担忧的并不是柳胭在宫里的吃住,而是潜藏在暗处的危机,这是他最为愁烦之事。柳胭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有心之人对她下手,她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不知为何,这一次进宫,他隐隐不安,担忧远胜往年。
“还有余虑?”苏启连又道:“朕不过要办个寿宴,怎么这么难?”
苏启连话说道这份上,苏恪不好再推脱,只能答应。“过两日,儿臣便带胭儿进宫。”
“好,好。”苏启连放宽心,“晚些,朕命人送些补品到你府里,趁这两日,给胭儿好好补补。”
“儿臣替胭儿谢过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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