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玖一出现,李慕云就对他格外留意,她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赌徒大都十赌九输,剩下一分靠运气。
但也有那么一小拨人,高高站在金字塔顶端俯瞰甚至掌控所有赌徒。
他们手中掌控着赌场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本,深谙玩弄人心之道,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贵妃进退之间的细微动作甚至能看得出对萧玖的惧意和信重,连于国公都在萧玖扫过来的时候垂下了眸子。
这就有意思了不是?
最让她感兴趣的是,萧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大昭确有不必净身的宦官,但只能出现再圣人身边,比如唐吉仁。
她目光扫过萧玖的喉结和下半身,这时节衣裳虽厚,人有所掩饰时的动作习惯改不了。
凭萧玖的姿色,靠伺候床榻能有如今的殊荣不难,可李慕云觉得,凭萧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险,他用不着伺候一个老女人也能做到。
问题来了,其他人知道萧玖的身份吗?
她知道像她和萧玖这样的人对目光都是很敏感的,所以她只用余光看了会就低着头继续装可怜。
巧的是,她低头之前被身为昭盛帝的封恒发现了,远远还瞪她一眼。
李慕云摸不着头脑,怎么的,圣人眼抽筋了?
虽说太后不打算见后宫妃嫔,但都住在内廷,后宫妃嫔还是得跟在凤驾后头回去。
等到众妃嫔自武极殿前的禄寿门各回各殿后,萧玖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长阳殿的方向。
他对李慕云也有点兴趣。
虽说没发现李慕云的真面目,可就这阵子自宫中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位穆昭容本事可不小呢,与柳淑妃一起得了好处,却半点不招人眼。
最重要的是,不管李慕云是圆是扁,如今这位兼着影卫统领的昭盛帝貌似对李慕云不一般。
只要能让封恒痛苦的事,他都很乐意去做。
太后说是疲乏,可她从撵车下来换乘凤撵时,众人也都瞧见了她比起过往毫无变化的娇艳容颜,所谓舟车劳顿,劳顿的也不是这位太后娘娘,众人心里不免都更提起了几分。
尤其是陆闻,一边头疼家里闹腾着要出家的儿子,一边还要头疼要应付太后的问责,他是真恨不能长昏不醒才好。
可太后让人招呼几人入座后,并未发怒,反而带着笑。
“这次去礼佛,哀家倒是没白跑,请了神医谷的神医来为陛下医治,想必等除夕宫宴时,陛下也该大安了。”
封恒淡淡起身,“多谢母后挂怀,是朕太不争气了。”
“无妨,你还年轻,仔细将养着总能恢复龙精虎猛的势头,能为皇儿分忧,也是哀家这个母后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儿了。”太后不走心地温言几句场面话。
扭头,她轻缓的嗓音冲于国公去时,多了几分嗔意,“阿兄实在是对陛下不够尽心,不但出了李氏这样的逆贼,还差点坏了大昭的声誉。”
于国公心下一沉,起身单膝跪地,“是臣的不是,可若非陆相公……”
“好了,连常家都敢爬你头上阿屎阿尿,阿兄作甚要扯上别人,很是该回府好好反省反省了。”太后打断于国公的话,面上笑意转淡。
于国公心里憋气,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知道如今不是顶撞太后的时候,于家还缺一个皇子。
“臣这就回府反省。”于国公跟过去一样,脸上虽带着不服,还是瓮声瓮气听话道。
他干脆利落出了太央宫,一路都是气冲冲的模样,直到进了自家的马车,脸色才阴沉下来,眸底几番变换,最终都化作了寒意。
如今中宫空悬,四位一品妃只有贵妃无子,这到底是皇家不愿意让于家坐大,还是太后……她如今可也是皇家人。
太后心里大概清楚自家兄长不堪重用,好在于家有她的人,也不怕于国公一房翻了天,她暂时并不放在心上。
她对着徐慈还是一派温和模样,“李家既已伏诛,此番还要劳烦徐相公早些晓谕各府城。大昭如今看着繁花锦簇,可吐蕃和突厥还有些许小国夷民仍是虎视眈眈,秃鹫未除,大意不得。这等谋逆大罪,定要为天下人警醒才是。”
徐慈面色严肃,起身道不敢,“此乃臣职责所在。”
“好,阿玖,你送送徐相公,将我从法门寺请回来的佛像与徐相公一尊。”太后笑着点头道。
徐慈知道太后这是要私下跟圣人和陆闻说话,当即告退,跟着萧玖出了大殿。
萧玖出去时,将所有宫人和内侍都遣了出去。
等殿内只剩下太后和封恒并着陆闻三人,太后面上的温和才落了下来。
“仲嘉,哀家这些年对你还算亲厚吧?”
字仲嘉的陆闻沉默着跪在殿中。
太后垂眸居高临下看着他,“念在你我二人也算青梅竹马的份上,哪怕你帮着离王做了那么些荒唐事,我不曾为难过你吧?你现在倒是为难起哀家来了。”
陆闻叹了口气,“臣不敢,三郎他自幼多病,是李翁施恩师之能,用李家不传之绝学相救,臣只是不想伤了三郎的赤子之心。又因他不在陆家长成,陆家多有娇惯于他,才有了今日……臣老了,拦不住他,只求太后指给他一个好些的寺庙。”
太后皱眉,陆三郎跟李家亲厚,得了李德佑的几分真传,她本是想提拔陆三郎做下一个李德佑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太后似真似假地跟着叹了口气。
陆闻心下一紧,眼泪掉得特别急,“那家奴臣已送他归家,定不会给太后和陛下添乱。这儿女都是债啊,臣还不完也得还,只求太后您给个恩典。”
所谓归家自然不是真的回家,太后明白他的意思。
她定定看着陆闻老泪纵横,喝了几口温茶才摇摇头,“也罢,小郎君嘛,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就先让三郎去白云寺斋戒些时日,等他想开了再回来就是。”
陆闻叩头,声音哽咽,“多谢太后仁慈。”
“行了,你去吧。”太后见萧玖进来,眼神凉凉道。
陆闻父子不识抬举也好,那陆三郎真是个混不吝也罢,只要陆闻还是尚书令,他陆家总是脱不开这潭浑水的。
陆闻草草用宽袖擦了擦眼泪,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看向始终不曾正眼瞧过的封恒,“跪下。”
封恒就在座位旁端正跪好。
太后将喝了一半的茶连同茶杯直直扔在封恒身上,“你皇兄死了你也这副死德行,别以为哀家不知你的心思,摆出这副鬼样子恶心谁呢?”
封恒淡定甩了甩身上的狼藉,声音平静,“毒是自禁卫中来的,影卫已经处置了。”
太后冷笑,“是处置了哀家的人吧?想要用骁骑卫和羽林卫来跟哀家作对,就凭你们兄弟二人身上马奴的卑贱血脉?你好大的狗胆!”
封恒眼神古井无波,“陛下病重不得见人那几日,太后不在宫中,封氏一族必不会眼睁睁看着皇权旁落,与其让皇城生乱,不如将这二卫交给三皇叔来掌管,太后知道,离王并不恋权。”
萧玖听到离王二字,不动声色看向太后,见太后怒气消了些许,眸底多了几分讥讽。
那老东西还真是最善收服女人的心。
太后冷冷看着封恒,“宫中耳目众多,别再让哀家提醒你规矩,影卫哀家会派人接管,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封恒,只有昭盛帝封恪!”
封恒面无表情垂首,“是,儿臣记下了。”
“滚!”
提及离王,再看到廖妃那贱人所出的血脉,太后恨不能将这母子一起千刀万剐。
“儿臣告退。”封恒起身淡淡道,转身出了太央宫。
萧玖知道,一旦提及在正阳观任观主的离王,太后心情便不会太好,她这会儿不需要人伺候。
“奴带神医去武极殿,为陛下诊治。”
太后闭上眼遮住眸底的情绪,“将哀家为柳淑妃准备的东西送过去,我瞧着穆昭容也怪可怜的,从我库房里取些头面赏她,再赏她一尊送子观音。”
萧玖闻弦知雅意,躬身道:“诺,晚些时候奴会派人查清楚穆家几个郎君的秉性。”
陆三郎出家了,徐慈是个老狐狸,家里儿郎都只会死读书,总得有人能顶上来给太后当牛做马。
萧玖没亲自去长阳殿给李慕云送赏,区区一个昭容还不值得他上心,他只让太央宫的内侍送过去,自己带着神医去了武极殿。
李慕云接了赏后,一手捏着莹白的玉观音随意把玩,另外一只手捏着鸡子在眼睛上滚着。
被太后招揽,自然得以饱满的热情去唱戏,装可怜这种手段不够用。
魏紫在殿内伺候着,“昭容,奴已经查清,送过来的十六个宫人,只有四人没有根底,宦侍则都是太后和陛下的人。”
李慕云轻快哦了声,“其他人不必管,柳淑妃的人沉井吧。”
魏紫从小就被影卫私下调·教,闻言神色平静,“诺,奴今晚子时送那两位姐姐上路。”
正煮茶的桑若,手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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