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余孽马上就要被处斩,于国公在朝堂上也颇为得意,加之太后快回来了,他心里痛快,晚间便让得宠的胡妾劝着多吃了几杯酒。
等底下人好不容易伺候于国公喝完醒酒汤清醒过来,天已经快亮了。
他气得头风都发作了,怒不可遏冲南宫庭摔了杯子,“废物!你就不知派人把守在天牢内?李家男人死绝了,女眷那边你也拦不住?”
南宫庭脸色本来挺难看的,让李家人死掉他确实不好跟太后交代,但见于国公这般叫骂,他反而淡定下来。
“国公且莫忘了,影卫和禁卫不得插手大昭政务,否则以谋逆罪论处。把守天牢是刑部的职责,禁卫监得到的任务是不许任何李家人和余孽活命。”
等陆闻带着陆衫南主仆离开,刑部尚书高鸿匆匆赶到时,天牢女眷那边早已没有活口。
从结果上来看,金吾卫也不算失责。
于国公被南宫庭噎得脑仁儿一蹦一蹦的疼,不过他也缓过神来,禁卫监只对宫城内的皇家忠心,太后能掌控金吾卫生死,他不能。
这让于国公内心对有于家血脉的皇子更渴望了些。
这种渴望夹杂着怒火,被他在当日的朝会上毫无保留冲着陆闻发作了出来。
“陆相公掌管六部,刑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你陆家三郎还在处斩逆贼的前夜去报恩,他报得哪门子恩?莫不是陆相公为李家人不平?此事你定要与陛下一个交代!”
陆闻耷拉着一张蜡黄的胖脸,只晃悠来晃悠去,晃悠得人心里憋闷。
“于国公见谅,我那逆子小时养在李家几年,到底不是个畜生,他也知道此事不妥当,昨夜已经闹着拿刀子给自己剃度了,某实在有心无力,但凭陛下发落!”
于国公:“……”
众人:“……”
怪不得陆闻这要死不活的模样,陆家大郎早逝,二郎乃是庶子,现在在京都的陆闻一房,就剩三郎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四郎两个嫡子。
要等四郎长成,陆闻这模样未必能等到咯,啧啧……
众人心里八卦个不停,可就算陆衫南这会儿已经被送到寺庙里去,于国公一党也不肯罢休。
好不容易逮到陆闻的短处,再说刑部出了纰漏,尚书高鸿和侍郎柳龚成都得不着好,于国公断不肯就这么算了。
朝堂上吵起来的时候,李慕云才刚刚起身。
桑若瞧着她那双比昨夜还要红肿的丹凤眸,想到昨晚主子含泪的讽笑,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
“昭容,这就传膳进来吧?您昨儿个晚膳就没用,这样下去身子要受不住的。”
李慕云瞧着惠文阁的方向,无可无不可,“传吧。”
她为昭容之后,搬到了长阳殿正殿里来,正殿、寝殿和东西配殿并着倒座房就十几间,桑若一个人肯定是忙活不过来的。
既然主子信任她,她只把着主子贴身的事儿,其他诸如洒扫、传膳、浆洗等活计都已经交给了底下人。
送早膳进来的正是如今长阳殿的大伴,名李魏,是个手脚灵活的宦侍。
李魏进了内殿后,低着头轻声给李慕云请了安,把属于昭容的十六样早膳妥帖摆好,便躬身将银针递给了桑若。
李慕云没什么胃口,她扫了眼李魏,突然开口,“谁派你来的?”
桑若性子实,她第一眼挑人,只会往老实本分里挑,绝不会主动挑个灵巧的。
能靠自己的本事进来伺候,这李魏绝不可能只是个内侍省刚调·教出来的宦侍。
李魏赶忙跪地,“回昭容的话,奴先前是陛下的人,已得了吩咐,自此后只听昭容一人的。”
果然,李慕云眼神微凉,“那就改了这名字,以后你叫魏紫吧。”
“诺,奴魏紫请昭容大安。”魏紫立刻拜伏在地,给李慕云行了大礼。
李慕云在大昭这么些年,早适应了这种规矩,她喝着粥淡淡道,“若陛下问起我的事,你要如何回?”
魏紫早就被叮嘱过,闻言毫不犹豫回答:“回昭容,奴是您的仆从,自出了内侍省,便只听您一人的命令。”
“好,我信你。”李慕云轻笑,“若你敢吐露出一个不该吐露的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将你做成人彘泡酒。”
桑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魏紫脸色也有点发白,虽然李慕云说的云淡风轻,可二人都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魏紫斗着胆子轻声道,“昭容,咱们殿内该是有不少别处安插的钉子,您看该如何处置?”
“先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不动声色传出去,等着吧。”李慕云喝了小半碗粥就不再动勺子,其他膳食碰都没碰一下。
守着人桑若不敢劝,魏紫却丁点都没错过该注意的,他立刻起身,“奴听明白了。”
永昌殿那边吵得正热闹时,后宫里已经起身用早膳的妃嫔很快就收到了来自长阳殿的消息。
德妃与贤妃那里的感叹且不说,于贵妃听到消息只有冷笑:“不过是个媚上的贱人,她还盼着自己能生育龙嗣不成?”
柳淑妃也在长阳殿安插了粗使宫人,听闻李慕云这几日都躲在殿内垂泪到天明,不思饮食,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也多苦涩。
不过被奶娘抱进门的二皇子很快就安慰了柳淑妃的忧思,她抱着二皇子亲自喂他用早膳,也有心情筹谋以后了。
“让那粗使想法子近穆昭容身前伺候,把家里给本宫送来的药方子准备好,先瞧瞧长阳殿的情形,等时候差不多再派人送过去。”
同样不能生,说起来还是被于贵妃连累的,相比容不得人又无子的于贵妃和不愿意出头的德妃贤妃二人,她这里才是热灶。
只要那穆昭容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永昌殿上,连徐慈都已经被迫站出来劝架,一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高官,吵起架来真不比市集上的悍妇好多少。
若非不能带兵器上殿,说不准都能现场干起来。
陆闻并不自己下场吵,只有气无力半靠在兵部尚书身上做悲切之色,反倒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六部官员,尤其是礼部尚书一流,带着小半的御史字字泣血。
而于国公也不屑于亲自骂架,由着中书侍郎甚至尚书省的几个侍郎步步紧逼,要尚书省给个交代。
徐慈忙着拉架,可两边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只苦笑不已。
不管哪边都时不时高呼几声‘求陛下明鉴啊’,至于该明鉴的陛下干啥呢?
哦,他撑着脑袋靠在龙椅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看起来比陆闻还虚弱,可他就是不晕。
眼看一干饱读诗书之士赤红着面颊,快要上演全武行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高喊——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已到皇城外,半个时辰后驾临承天门。”
永昌殿内猛地一静,再吵不起来了。
于国公先是皱眉,随后看着陆闻冷笑一声,甩袖子跟封恒行了告退礼,扬长而去。
能做主的回来了,他也不怕哪个敢跑。
太后回来的突然,如此文武百官甚至是昭盛帝都得前去宫城中门处相迎,自有他告状的机会。
不只前朝,后宫的妃嫔们也都着急忙慌带着宫人前往承天门内候着,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的撵车到达承天门时,宫城门口已是站了不少人,高呼千岁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界带着几分山呼海啸的壮阔。
太后并没出来,只有萧玖带着淡淡笑意下了撵车,“太后懿旨,逆贼李氏一族于天牢内畏罪自尽,着中书省记于史册,门下省拟圣谕送往各府城,令天下人引以为戒。”
萧玖话音一落,于国公面色立时和缓了不少,徐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封恒和陆闻看起来似是更虚弱了些。
李慕云低着头面无表情,意料之中的事情。
阿耶和阿翁不肯认下谋逆罪名又如何?太后旨意一下,不管李氏是怎么死的,最多也就是没叫人唾在面上。
在李家昭雪之前,都要顶着逆贼的名声。
古往今来圣谕流传最快的地方莫过于读书人之中,这千古来的生前身后名也多是读书人流传开来。
萧玖说完后,冲封恒恭敬行礼,“陛下见谅,太后舟车劳顿有些疲乏,就不下撵车了,请陛下和于国公并着陆相公去太央宫说话。”
于贵妃忍不住上前几步,“萧大伴,姑母……”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太后请您与诸位娘娘们明日一早来请安,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
萧玖打断于贵妃的声音轻缓动听,带着点少儿郎的清朗,徐徐送入人耳中,让人不知不觉就安了心。
于贵妃红着眼眶点点头,好歹没在宫城中门前失态,只目送昭盛帝等人跟在太后撵车后往太央宫去。
封恒心里实在担忧李慕云,转身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就她的身影,可等找到后,他那张俊脸当即就黑了半边。
这小混蛋虽确实憔悴得让人生怜,可更叫人生气,她那双招子看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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