飔音这边,被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下了去追玉冠珠的脚步。
她回过头,见天光透过云影照射在一抹水蓝色的丽影上,衣袂飘飘,仙姿端雅的立在祥云上,正朝着她御风飞来。
待看清来人的脸,她喜不自胜,启唇一笑。
“绮卿,你也上来了。”
绮卿几步走上前来,见到飔音无暇的脸,眸中闪现出一丝惊喜,温柔的颔首,脸颊染笑:“阿飔,果然是你。多年未见,你的脸终于医治好了,如此我便也心安了……”
看她言语神色充满着诚挚,让飔音坚信,当年那盒药没问题,绮卿也没问题。
飔音为之前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笑道:“近几日前才医好的,正想传信与你说呢。”
“我刚上天门,便在云梯处听闻,说你恢复了容貌,真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她是真的高兴,声音都有些激动。
飔音笑了一笑,朝左右望了望,不见倪祯,便问道:“怎不见义兄,他没随你一块来么”
提到倪祯,绮卿精致的脸上略显僵硬,她勉强笑了一下:“澹海有事羁绊住了,他暂时脱不开身,便让我先上界了。”
她是同倪祯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才想到明日是天帝加冠礼,便率先上来的。她的婚姻并不如外界传言般恩爱圆满,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现下你住在何处,可有安排下榻之所”飔音问她。
绮卿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除了两万年前大婚,倪祯带她上来谢帝母赐婚来过一次天界,现在不过是第二回来。
她一踏入天门就晕头转向,见云梯旁挤满了人,她是带着气出来的,身上穿的便衣,未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东西,也不好亮明,就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排着队。
但招待的仙使总是优先接待那些“高人一等”的神仙,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搡到后面,这般冷落让她本就惨淡的心情雪上加霜,眼睛一红,委屈地离开。
她在这陌生的天上黯然神伤,四处乱逛,迷了路,想找人问路,没想到竟碰巧看见了个疑似飔音的背影,她便开口喊住。
飔音见她摇头忽而意识到不对劲,她一个堂堂澹海龙后,身后不见仕婢仪仗跟随就算了,怎么还被天族怠慢至此。
见飔音疑惑,绮卿红了眼告诉她原委,末了又弱弱地说了一句:“其实是我无理取闹,不关阿祯的事,你莫要为我出气。”
她怕飔音如小时候一般为她出头,撸起袖子就去揍倪祯,现在她可舍不得他挨揍。
飔音见她一脸护夫样,噗呲一笑,知她所想般打趣道:“放心罢,打龙君可是犯上,小神可没这个胆子这般大不敬。”
绮卿立在原地绞着帕子,羞红了脸,一如当年未出阁的少女模样,她嗔道:“你别笑。”
“不笑不笑,走吧我陪你去找仙使。”
随即,飔音便陪着她去九重天招待仙使那,她们依旧守规矩地排着队。
见前方果真如绮卿说的,他们先给“品阶高的”神仙登记安排,端茶递水服侍周到。
待快轮到她们的时候,广场上人影寥寥无几,已经到了晌午。
飔音举着宽大的衣袖为两人遮蔽日光,绮卿躲在衣袖下,一张脸被太阳晒的红扑扑,她不常出海,皮肤娇嫩,经不住这毒辣阳光,不停地擦着细汗,一擦就现出一道红印子。
绮卿了看眼不受太阳影响的飔音,同她咬耳朵:“还是海底舒服,这天上太热了,你怎的不怕晒呢”
“哈哈,你不常出海,待习惯了就好。”飔音笑着安慰她,“再忍下,就快到我们了。”
前方坐在案前登记的一众仙使,早就支了把硕大的避阳伞舒坦乘凉,伞下瓜果茶水一应俱全。
他们看着外边的几道身影,个个都是生脸,穿的也极为朴素,直觉不过是打哪穷山恶水来的下界地仙,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呼猫唤狗般的语气,不耐烦地冲外面喊道:“快点,下一个。”
飔音和绮卿默契的互相看了眼,面面相觑,对这些人的变脸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方才在一众“品阶高”的神仙面前点头哈腰,现在却这般趾高气昂。
不去唱戏委实可惜了。
绮卿拉着飔音一块上前,那仙使不紧不慢地饮了盏茶,眼皮也不抬的指了指桌案上的登记册,轻慢地道:“名字,品阶,打哪来,自己填。”
这待遇真的……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简直气炸了。
绮卿气呼呼地提笔书写完,搁下毛笔,听那人又轻蔑道:“慢着,令牌给我看下。”
哐当一声,飔音一把甩出自己的水旌令到那人眼前,那仙使拿起斜眼看了一下。
不看不打紧,一看膝盖疼,他抬头看了看飔音,又看了看令牌,慌忙从凳子上摔下,就地跪拜叩首:“霖源神君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旁的其他仙使,见状纷纷起身弯腰躬身拱手行礼。
紧挨着桌案的另一仙使,眼疾手快,看见登记簿上写着的名号,扑通一声跪下:“不知道澹海龙后大驾光临,小仙罪该万死!
众仙使听了,浑身一个激灵,全体下跪高呼恕罪。
那首个跪地的仙使,想起来早上那龙后似乎来过,却被自己冷落在后头,额上冷汗直冒,简直要晕了过去,他稳住身子歉意连连道:“澹海龙后恕罪,霖源神君恕罪,小仙该死,竟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龙后。”
有一人又陪笑道:“澹海龙后不常出入天界,是以小仙不认识,无意疏忽,实乃误会啊,我们都是对来者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这话乍一听充满了求生欲,仔细再品却是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意味,飔音抬起下巴冷笑:“什么叫不认识就可以疏忽,早上龙后未言明身份,而选择规矩排队为的就是公正公平,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把她一再往后推,这就是你们的一视同仁”
飔音继续讥讽道:“再者,就当我们是普通仙家,贵使又是何等轻慢的对我们呢竟不知你们这帮欺上瞒下拜高踩低之辈,就是这般丢天界脸面的。”
“吾等不敢不敢啊!请龙后恕罪,神君恕罪!”
想到绮卿被他们冷落就不太舒服,于是她抬出倪祯出言敲打了一下:“澹海龙君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司理澹海,治下万载风调雨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他知晓了你们这般苛待她的元后,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是是,吾等罪该万死,听神君一番教导,吾等定当认真反思,知错就改,请龙后恕罪。”
“什么死不死的,天帝寿辰在即,可切莫胡言乱语,”飔音最不喜欢他们拜高踩低的做派,肃声道,“还不快为龙后安排下榻之所。”
“是是是,小仙这就为龙后带路。”一名仙使战战兢兢地爬起身来,领着她们去上等客房。
不远处的天际,一双金乌拉着一架华丽的云轿穿越云层,慢慢经过,轿中身影隐藏在繁美的金色锦帐之后,依稀是个女子。
她远远见到云梯传送口跪着一群人,便撩开锦帐,从中伸出一只如削葱根般白嫩的手,勾了勾手指唤来身侧的气度不凡的侍女,开口如琴音流淌般清脆,她问:“素荣,去问一下,前方何事喧哗。”
“是。”唤作素荣的侍女接到主子命令,福了福身,便翩然飞去云梯寻人相问。
金乌拉着云轿继续往前飞驶,不一会儿,素荣便带着消息赶了上来。
她紧跟在云娇旁边,垂眸盯着脚下,涵养极好的,将听到的如实讲述:“回禀殿下,奴问了管事仙使及周边人等,说是霖源神君不满住使仙官怠慢澹海龙后,来闹了一通。”
“怎么又是她”娇中女子一笑,语气听不出悲喜,“这脸好了,行事也高调起来了,早上才听说,有人为了她在北极中天打了起来。”
素荣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伺候殿下多年,深知她的秉性,如若换了别人,这事殿下只当个解闷的故事来听,而后自然置之不理。
可若此人是霖源神君,她便会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火上浇油踩上几脚,霖源神君这回可让殿下抓了个把柄,不知道会如何倒霉。
果不其然,殿下又传话给她:“她早上那件事,想办法传到帝君耳朵里去。”
素荣应诺,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毫不知情的飔音。
其实方才那众仙使见她来问,知道钦和公主与霖源神君不对付,便刻意添油加醋说的内容更为过份,什么“霖源神君飞扬跋扈当众撒泼”,什么“霖源神君仗着澹海龙后狐假虎威”。
她一听就觉得假,整个九重天都知道他们那群人趋炎附势不是一天两天了,定是被霖源神君看到打抱不平,才记恨诋毁她。
是以,她是经过滤筛选后回禀的内容,可即便是这样,殿下还是信啊。
……
毫不知情的飔音在仙使的引路下,陪着绮卿刚到客居别宫。
宫院内花木葳蕤,四季如春,鸟雀呼晴,满院芳菲,名曰“翠微菁华苑”。
四海龙族祖上,与天界龙族同出一脉,同气连枝,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龙族。
绮卿作为四海之一的澹海龙后,代表的是整个澹海水族的脸面,因此客居住所也是座有小院子的独立殿宇。
仙使狗腿般陪笑,声情并茂的介绍着这座院落,试图让贵客消消气。不然她们告他一状,上头治他个懈怠渎职之罪,他可就完了。
“朱墙四合琉璃殿,翠瓦楼阁翘飞檐,春深不减芳菲雨,紫燕啼莺歌满园,此处风光甚好,确实不错。”
绮卿进来后看了一眼,便出口成章赞不绝口,这处确实很符合她的品味,她颇为满意的抿嘴一笑。
飔音在旁佩服极了,绮卿委实是个才女,她自小便喜爱读书,跟自己完全相反。
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绮卿的场景,当时她被阿翁收养,带回龙宫,就见到文文静静的绮卿手里拿着一卷书,优雅地问她:“妹妹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可曾念过什么书”
她去飖虚学艺之后,见识到博闻强识,能文能武,书剑双绝的大师兄,还一度想将绮卿引荐给大师兄,她觉得他们二人才是绝配。
谁知绮卿却是暗恋着义兄倪祯。
“龙后满意就好。”一道声音打断了飔音的回忆。仙使见绮卿一笑,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拍了拍手,从树上飘下几朵花,幻化出几个仙子,她们穿着一样的粉色宫装,容貌也似一样,规规矩矩地朝着他们行礼问安。
“这些是此殿的花灵,就由她们照顾龙后起居。”仙使又尽心尽力介绍了一些杂事,才向她们跪安离开。
绮卿拉着飔音在苑内游园,许久不见的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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