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让我怨恨”。

    说完这句本该在当年就说的话,飔音方觉一身都轻松了,“另外你要知道一件事,我愿意主动给你的,和你背后偷我的,是两回事。”

    “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可没福气有悠华天少夫人这样的妹妹,以后还是依规矩唤我的名号吧。”

    飔音说完,无心留意岳窈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起身潇洒离去。

    梗在她心中多年的刺终于拔掉,以至于她走的委实过于潇洒,一时间也忘了重新弄条帕子遮面。

    刚出天门,就让检查仪容仪表的冷面仙官抓了个正着,当场被罚一万明珠。

    飔音心痛不已,从玲珑袋里掏出她的积蓄数了数,皱着眉头问“礼仪仙官,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冷面仙官眼神坚定,铁面无私道“法不容情,在下依法办事,请神君莫要为难在下。”

    飔音卑微再问“那能否少罚一些”

    “一万就是一万,不可讲价还价。”礼仪仙官依旧正义凛然,油盐不进。

    讲价失败,别无他法,飔音眼一闭心一横,万般不舍地交了罚款。

    然后安慰自己罢了罢了,今日过于晦气,权当花钱消灾罢。

    从天庭回到霖源,飔音进府门时,门口的石狮子蓦然嘴巴大张,从中露出一封信,她伸手拿了出来,才注意到这是一封请柬。

    想来是她白天去往天庭,与送请柬的仙童错过了,对方便自行塞在这里的。

    飔音心想,不知是哪方仙友有喜事了。

    拆开一看,信笺用的上等洒金宣,再看内容,飔音顿时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好家伙,这请柬主人委实厉害!十万岁竟也大办寿辰!

    造化演变至今,对神仙而言,拥有绵长的寿数,无尽时光里,生辰便不是很重要了。

    只有两次却是必不可少的。

    一是在幼时家中长辈给其操办一次纳福宴,宴请各路仙灵,一来昭告天下这是自家的孩子,为孩子亮个名头认个脸熟;二来孩子让收获大家祝祷沾沾福气。

    二是两万岁的成年礼,也称加冠礼,一般是在顺利历劫飞升成仙或神之后的庆贺。

    而十万岁正值英年,恰是朝气蓬勃的年龄,至少在飔音七万多岁的认知里,没听过见过谁办过十万岁的“大寿辰”。

    再看落款郁蓼山涂山檀觉拜上。

    是个陌生的名号,见其字迹笔走龙蛇,用的金墨所书狂草,倒是符合其十万岁办大寿辰的高调奢华气派,想必是位我行我素,极有个性的仙家。

    惊叹之余,飔音不免牙疼,得,下半年的俸禄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明年开春又是一笔大支出啊……

    飔音仰天长叹,深觉不能就此躺平做条咸鱼,她要崛起!要搞副业!要搞钱!

    随即便苦思冥想,该如何增加霖源的财政收入。

    她埋头提笔将脑中思路一项一项写于纸上

    一、开设假期武修培训班

    二、兼职武修师傅

    三、炼制神兵

    四、兼职地理学/水系学讲师

    五、售卖个人肖像画辟邪

    ……

    左看右看,对比盘算,又划掉了一些不能实现的。

    一二三方案划掉,她本职是个司战司水的神仙,只是如今海内升平,不大用得上武神,重文轻武风气大涨,连她这个武神都转岗了。

    是以近年各路学府私塾家教界,都渐渐取消武修教学,神兵法器市场更是萧条的很。

    她空有一身武力和练器本领无从施展,委实遗憾。

    方案四,她理论知识是满腹经纶的,看起好像有那么点用武之地,只是水域水神之多,导致学府水系讲师严重饱和。

    方案五,飔音皱了皱眉,诶诶,都说她容貌狰狞能驱邪避煞止孩童夜哭。

    可是她是个有骨气的神,不想牺牲自己容貌换钱!

    划掉划掉!

    制香,制胭脂水粉,制衣,女红……这些她委实不会,划掉划掉……

    待日薄西山,晚间时刻,她书案前凌乱躺满了一堆揉成团的废弃项目策划书。

    想得她脑仁疼,钱可太不好挣了!

    她叹了口气,她委实不是个暴富的料,简直比她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还难哩。

    飔音揉了揉脖子,一抬头望见窗外月下荷塘的景色

    水面升起的薄雾寒烟虚虚笼罩芙蕖,皓月的清辉浸满整片川泽,好一幅如诗的画卷,真美呐~

    霖源的千顷芙蕖,是宇内八荒仅次于瑶池仙境的莲池绝景了。

    可惜,天界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神仙将自己辖区私自设成景点;不然她还能搞个旅游业,坐在家门口就能收门票赚钱了。

    她再次沉郁叹惋,天道不公啊。

    锤头苦想的飔音忽然福来心至,灵光一闪。

    虽不能私设景区,但这些莲花却是早年她亲手培育出来的变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品种。

    神魔大战时,司春之神青帝与上任天帝联手消灭魔君,先天帝身受重伤于万年前羽化,青帝站时神陨,此后六界百花凋零,没有多少灵花仙草。

    当时飔音调任到此地,霖源可是荒芜的很,仙气微薄,瘴气有余,两汪净湖周边惟有砂石杂草。

    她不喜这毫无人气的样子,到处搜罗种子,尝试在湖畔种植各种琪花瑶草,只是除了翠竹松柏杨柳,其余的都没能活下来。

    唯有水中培育的莲,生根发芽,亭亭玉立地在霖源站稳脚跟。

    她经过多番精心研究,给莲花授粉、嫁接,继而培育出红、粉、白、金、紫诸色单层复层、单支并蒂等不同香型的莲花母体。

    只是她嫌多个颜色种在一片湖中显得太过繁华杂乱,她喜素净,只留了耐看的粉白二色种在霖源,把其他品种的种子好好保存在那间花房里。

    那时还洒了好些花木种子在六界各处,此后六界方才重新有了盎然春色。

    她在种花这一方面的造诣,来源于少时在飖虚学艺,从师尊圣武元君的好友,青帝那里习来的。

    青帝与圣武元君同为天地孕育之神,情同兄妹,彼此间互有来往,走动颇勤。

    飔音做为圣武元君唯一的女弟子,时常被她带着到处访友,因此在青帝跟前尤其露脸,混了个眼熟。一来二去,她这个小师侄,也被他当成徒弟疼爱,闲暇时候会教她些与飖虚所学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当年因着养活窈姬后出了那样的事,她便对花有些怵,轻易不再培育花木。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养花这条路了,思及此,飔音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

    从明天开始,她要重拾旧好,培育新品,种花卖花发家致富!

    翌日,飔音便将从前闲置的花房捯饬出来,重新修葺了一番。

    她将花房隔开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种水培花木,一部分种土培花木,还有一部分用作储物,摆放种子花盆肥料等物什。

    飔音沉浸在种花种草的快乐中,每日观察记录花木生长,不知不觉日子也过的飞快。

    当风旻带着制好的药来霖源时,已是深秋。

    霖源境内草木凋零,有几棵桂树花开飘香,莲池只余枯荷一片,飔音正一身灰扑扑的农妇装扮,弯腰在湖边挖泥。

    风旻见她粗衫布衣,满身泥泞,大吃一惊“找了你一圈没见到影,没想到跑在这挖泥巴。”

    “挖泥种花呀。”飔音抬头望了他一眼,冲他一笑打了个招呼,继续挥舞着锄头。

    “你这卸甲归田的日子过得不错,种种花养养鱼,悠闲自得,羡煞我也。”风旻点头认同赞道。

    “真羡慕不如来体验一番,正好我花盆也不够用了,待会还得去陶壤山挖些陶土制作花盆,你有空吗,随我一起去打个下手。”

    一听飔音这意思,还得拉着自己去挖土,吓得风旻急急交代“不不不,我忙得很,来给你送完去疤的药就走了。”

    “不过你这脏兮兮的手,我可不敢直接给你。”风旻掩着鼻子嫌厌道。

    听见祛疤药,飔音手中挖土的动作一滞,她丢下锄头有些激动,作势就要来拉风旻,风旻见她一手泥土,急急避开。

    “我不是做梦吧,风旻你可太好了。”

    飔音有意逗他,知道极度爱干净的他会闪开,如所料中拉了个空。

    “你给我住手,把手洗干净了再跟我说话!”风旻要气疯了。

    她当即用锄头挑着一筐子泥土欢快地返回府邸,边走边哼着歌。

    风旻怕她恶作剧弄脏自己衣服,自然远远跟在她后边。

    洗净了手换了身衣服,飔音听完风旻的医嘱,十分满意,心情大好。当即对着他吹捧一通,夸他真不愧是药君的嫡传弟子,医术精湛,造福苍生云云。

    风旻鸡皮疙瘩掉一地,觉得她不正常,自己要远离她,随即拔腿就飞出霖源。

    见状飔音止不住的笑,笑完放置好膏药,带着小铲子前往陶壤山,她一刻也不想浪费。

    ……

    陶壤山顾名思义,盛产烧制陶瓷器皿的土壤原料,此山地处大荒之北,是一座无主之山。

    虽然满山都是粘土砂石,但这个时节要寻找优质甲泥,还是颇费心思。

    只因这座山已经提前进入冬天,一派寒风萧瑟,万物肃杀之景。

    此时陶壤山正纷纷扬扬下着薄雪,整座山脉隐藏在皑皑冰雪之中,能用的土壤皆深埋冻土之下。

    飔音顶着风雪,多处勘测,运仙力凿开目标地面的冻雪,比对之后,方选了质量最佳的一块地方开挖。

    那是在一个山坡阳面的杂树林中,她蹲在地上,心无旁骛地挖着甲泥。

    万籁俱寂中,除了偶有积雪压断树梢的声音,耳力极佳的飔音还隐隐听见,从远处飘来几声,似有若无的女子喘息并娇柔哭喊声。

    她停下手中动作,心生警惕,凝神分辨声音方向,心中暗暗思量此处冰天雪地,人鬼罕至,莫不是有谁在此遭了难

    秉着救死扶伤的念头,她起身寻声而去,在三里外的一个山洞找到声源。

    山洞周边皆被茫茫白雪覆盖,与黑黝黝的洞口形成鲜明对比,洞口极狭,仅能容一人通过。

    接近洞口时,飔音同时察觉到一股强大仙气,并一股微弱妖气,她止了步不再往前,在洞口问“何方仙友在此降妖,可否需要我进来帮忙”

    飔音以为洞中是仙家在降妖,怕自己贸然进去不好,会让对方误会自己是来抢夺妖丹的,故先礼貌一问。

    她话音刚落,里面又传来一声呜呜咽咽的呻\\吟,气息急促,柔媚入骨,细似莺啼。

    飔音又问了一遍,依旧没得到回应,于是她放心不下,踏了进去。

    进入洞内,才知其中别有洞天。

    绕过蜿蜒岩道,洞腹中显现宽阔空间,其间暖意扑面而来,阻隔了外面的刺骨寒气。

    半明半昧的光线之间,飔音赫然看到前方洞深处有方巨大岩石,其上半坐半躺着一对交颈缠绵的男女。

    男子面容隐在暗中,他盘腿坐着,紫色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银冠歪斜,鬓衣凌乱。

    他怀中抱着个妖娆女妖,女妖衣裙半褪,酥\\胸半露,脸上潮红一片,嫩白藕臂环着男子颈项,一条莹白的长腿垂在侧。

    伏在男子肩头的她扭过头,媚眼如丝,幽怨地瞪了一眼忽然闯入的飔音。

    这番景象,让飔音愕然,懵了一瞬,心下突突直跳。

    好奇心害死猫啊!

    竟让她撞见了如此活色生香的事,罪过罪过呀。

    她脸上忽的一红,口中直呼“抱歉”,“无意打扰”,便扭头就要走。

    “唔,你还当真进来了……”男子瞥了她一眼,慵懒一笑,喘息道“虽然模样丑了些……但我还未曾试过丑女……哦……”

    闻言,飔音原本红着的脸瞬间铁青,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喉间,真是恶心到她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如简直荒唐至极,一介神仙竟和妖物有染,青天白日,颠鸾倒凤,还对她说出这等不要脸的污言秽语。

    当下她忍无可忍,回头轻蔑地打量着他们,丢出一句讥讽“怪哉也,青天白日,堂堂神仙竟与妖魔为伍,行此龌蹉之事,真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说完,她捂住耳朵,拔足狂奔,飞快逃离这污浊之地。

    飔音走后片刻,洞中走出个风神俊秀的男子,冰雪之中他着单薄紫衫,长身玉立,他的面容白皙如雪,唇色也毫无气血,眉宇疏朗,惟有一双眼睛透着深沉。

    他手里捏着方才闯入者掉落的玉珮,饶有趣味地环视了一圈周遭,只见四下飞雪如絮,飘落无声。

    这寂寥天地间,哪有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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