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天门前,刚上来的飔音不忘那新增的天规,往脸上戴了块轻纱,方踏入第一道天门。

    天门之后,天为九重

    一重弈坤天,二重清寰天,三重毕隐天,四重凌霆天,五重琼华天,六重昭明天,七重紫垣天,八重悠华天,九重圣司天。

    一重更比一重高,居高者权愈重。

    当代天帝年幼继位,由顺天帝母垂帘听政,代为执掌六界。

    时至今日,天帝也将行冠礼,但帝母仍未放权,深居九重天之圣司天内的晗瑛殿运筹帷幄,不知明年天帝行过冠礼之后,是否能亲政。

    飔音昔日上界述职,是在六重天昭明天的水君殿,她一贯深居简出,每每散会就直接回霖源,鲜少踏足别处。

    而今要去的正是第九重天圣司天,顿时心下生出些微微紧张。

    她整了整发冠衣饰,塌上了云梯,直达圣司天。

    圣司天守门的天将扬下手中的戟,拦住飔音,于是她亮出霖源水神的水旌令,顺利通行。

    飔音素纱遮面,穿着一袭窄袖提花云绫白色长袍,纤痩高挑的身形,显得愈发姿态窈窕;其袖口腰间皆束着银色革带,一只玉魄剑型簪子横穿水神发冠,将乌亮柔发高挽成髻,浑身利落英气的打扮,形容甚是飒爽。

    有刚来的小天将,并不认识她,只觉其洒脱的气派与天庭的女仙们不太不一样。

    好奇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远去,直至再望不见,于是问旁边的同僚“这位女神君是何许人,好生英武,年纪轻轻的竟然任一方水神之位?”

    那位同僚忍住了笑,玩味道“若她摘下面纱,你再敢说这话试试?”

    “这事如何说的?摘下面纱,又有何说法?”他真不知道,被对方一句话弄的他愈发好奇。

    最近天庭流行朦胧美,女仙们时常罩着面纱或幕篱,面容掩映在轻纱之下,隐隐绰绰。

    风一吹,不经意露出瓷白娇柔的下巴,或姿容妍绝的侧脸,堪称九重天一道新风景。

    是以,这面纱又有何另外的意义?小天将摸了摸头盔,他是真不知道。

    同僚不再打趣,端正了神色,肃穆道“她就是鬼面武神。”

    这位,却不是他们能言语冒犯的了。

    自圣武元君之后,天庭战将排行榜曾一度再无女战神有此实力上榜。

    直至五万年前,澹海出了个年纪轻轻的女武神,她一路平叛乱党,收复失地,战功赫赫,凭着实力成为继圣武元君之后,第二位登上战将排行榜的女武神。

    小天将神色一肃,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尊崇之意,连忙禁了声,不再多言。

    且说飔音入了天门后,由仙娥引路,经过长长的白虹桥,前往帝母所住的晗瑛殿。

    一路祥云瑞气缭绕,青鸾仙鹤吟唱,白虹桥下是烟波浩渺的天河支流——瑶池。

    瑶池内水波不兴,澄澈明净,倒映着天空的云彩,池水中偶有雾气袅袅升起,虚虚笼罩着桥面,置身其中,仿若入画。

    桥边两侧的瑶池中,养着赤金千瓣莲,莲叶如碧玉,花瓣如金箔,轻风徐来,莲动如舞,清香怡人。

    同样是莲花,天庭的莲瓣连长相都是金妆玉饰般名贵,飔音从白虹桥上下来,每见一回都忍不住大为赞叹,她真想悄悄拔一株带回家养。

    “神君请止步,容芣楚先行通禀。”绰约貌美的仙娥朝她欠身,转身入殿。

    “有劳仙子。”飔音抱拳一揖平和地回应,而后端身站定,背脊挺得笔直,恭候在殿门外。

    过了一会儿,那名为芣楚的仙娥出来,传了顺天帝母口谕,言她已知晓此事,命飔音如常镇守即可。

    飔音称是,朝殿门一拜,依旧由芣楚仙子送至天门。

    下了白虹桥,行至天河岸边,倏然一个赤焰火团迅猛地朝着她们飞来。

    飔音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迅速伸手将身前的仙娥一览,抱于怀中旋身避开。

    火球擦着飔音的面纱砸重重砸向天河,“嘭”地一声巨响激起万层水浪荡开。

    霎时,天河涌起惊涛骇浪,数丈高的水幕狠狠拍打在桥面,眼看无数滚烫热水将要把两人从头到尾淋个遍。

    危急之时,飔音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罡气阻挡,刹那间巨浪退去,天河恢复原来的平静。

    一瞬,居然又一枚火团袭来,飔音松开芣楚,立刻施法将火球抢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芣楚尚未从方才被飔音一抱的惊讶中回神,却见飔音手中已托着颗,被她冰封起来的浑圆球体。

    圆鼓鼓的火球被层淡蓝色的冰晶凝固,尤可见那毒燎虐焰原来的风采,赤红的真火,强悍的雷炎。

    是个霸道的武器,飔音暗暗赞到。

    芣楚脸色苍白,心中大骇,若是方才飔音没有将她一同带开躲避,若这颗火球挨着她一分,以她微薄的护身仙气,即便让她立即跳进天河,那霸道的火焰也定要会将她烧的连灰都不剩。

    她屈膝朝飔音行礼致谢,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微颤抖“芣楚谢过神君相救。”

    飔音颠了颠手中的冰球,眉头一挑,问“吓成这样,你认得这东西?”

    芣楚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继而又点头道“这是真焰雷炎鞠,小仙只是听说过,也是头一回碰到……应是悠华天小公主的玩物。”

    悠华天——九重天之第八重天,乃麒麟族慕家领地。

    悠华天曾与天帝同为天地共主,只是族中几代神仙多为平庸之辈,难堪大任,于是渐渐退出执政舞台。

    族中子孙靠祖上荫庇度日,竟是一代不如一代,净养出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这一代小字辈的更是以四处惹事生非闻名寰宇,都是些不省心的泼皮男孩儿;惟有四百年前族中诞下了个小公主,在女孩稀少的慕家被族中娇宠的不得了。

    悠华天的小公主,乃少君八殿下慕思禇的幺女……

    说起来,这孩子与她是有些渊源的。

    绕是她有意避开悠华天的人和事,但今天大约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一天之内两次被迫想起这些糟心的人与事。

    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不如新仇旧恨就此做个了断。

    飔音唔了一声,让芣楚止步,送到这里即可。

    芣楚明白,飔音这是不想让她被此物什的主人刁难,于是朝她致谢一拜,惊魂未定的转身返回晗瑛殿。

    飔音拎着冰球步入天河畔的水榭里,面对着滔滔天河坐下,静待这球球的主人。

    她将球球搁在白玉桌上,手指搭在桌上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

    远处果然有一个穿榴色华服的小姑娘,从白虹桥上急急跑过来。

    待跑近了,她微喘着气,一眼望见天河岸边别无他人,惟有飔音在此,当即便冲着她盛气凌人道“大胆,你个不要命的,敢截了我的真焰雷炎鞠。”

    哟,是只脾气暴躁的小火麒麟。

    飔音轻敲桌面的手指一顿,侧过身来。

    见眼前小姑娘身高约莫三四百岁的模样,娇娇小小,其头上梳着双螺髻,发髻两侧各簪着一朵火浪云花簪,花下坠着两串同色缨带,额前几缕刘海因跑动被风吹的凌乱,都糊到额上的两根麒麟角上了。

    她乍一看见飔音的脸,身子猛然一抖,有些害怕。

    “你说的可是这个球,它差点掉进天河,我给捡了回来。”飔音指着桌上的那球。

    小姑娘顺着她的手望见桌上放着的她的宝贝,一个被厚冰冻结了的蹴鞠,一脸震惊,方才的害怕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怒意,骤然提高了声音,嘶声力竭地爆吼“混账!竟然敢把我的宝贝蹴鞠给冰冻了!?”

    不小的怒号,让飔音忍住想捂耳朵的冲动,她心平气和劝导“小小年纪玩什么不好,这球上真火杀伤力太大,你还小,掌控不住易生事端。”

    “本公主在三界玩了两百年,且就喜欢拿它炸水玩又如何?你这丑八怪是个什么东西,胆敢置喙我?”

    说完尤不解气,掌中生风,运出一股赤红狠辣的熊熊烈焰,朝着飔音打去。

    飔音依旧端坐,不动如山,火焰离她一寸时竟蓦然熄灭。

    见此,小姑娘怒目圆睁,恼火抬手,手腕上飞出一个金镯。

    她念动咒语,镯子不断变大成一个金环,金环金光大震,仙气飘飘,其上镌刻着奇异铭文,一看就不是俗物。

    金环在小姑娘的驱使下朝着飔音袭来,却在接近飔音的一刻,顿在空中,发出嗡嗡的鸣声。

    而后,竟自行飞入飔音手中,变回金镯,蹭了蹭她的手掌,似在与她打招呼。

    噫,这镯子有些眼熟,似乎是她从前赠给谁的。

    小姑娘气绝,任凭她怎么念咒语,金环就是不动,亦不听使唤飞回来。

    她还要发难之时,一声温婉的女声,随着一阵馥郁芬芳的香气而来,阻止这场闹剧,“曦妧,你又在胡闹!”

    飔音不动亦不语,端正地坐在石凳上,双眸沉寂冷然,静静地凝视着华服女仙,恍然大悟。

    穿着华丽的女仙自云端翩跹落地,待看清眼前这位面容上醒目的疤痕,及通身英气的气质,华服女仙不禁愣住。

    “娘亲!”方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姑娘,在见到来人后立刻飞扑过去,依偎在她的怀里,委屈巴巴地眨着婆娑泪眼“曦儿被人欺负了,琉飒环也被她抢了呜呜呜,娘亲要为曦儿做主”

    曦妧等了良久,没如往常般得到娘亲的安慰,她疑惑的抬头,却见她的娘亲眼角发红,怔怔地望着那个罪魁祸首。

    “阿娘,”曦妧拉着她的衣袖又叫了一声。

    “琉飒环认旧主,当真是你,”华服女神这才回过神,苦涩笑了一下。

    她揉了揉曦妧的脑袋,将女儿从怀中拉开,嘱咐道“曦儿,不得无礼,见过你……见过霖源水神。”

    “哼,我当是谁,不过区区水神……”

    刁蛮小公主口中不饶人,却是十分听母亲的话。

    她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抬手略微一拱作势行礼,而后从桌面拿上球挑衅般的朝飔音扮了个鬼脸,迅速逃之夭夭。

    华服女神看着飔音脸上的疤痕,泪光闪烁,猛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娇柔哭腔响起“经年不见,姐姐,别来无恙”

    良久,飔音嘴角扯出一抹凉凉的笑意,启唇道“好久不见,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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