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体重修, 百年归仙。证道飞升,绝非虚言。
厉蕴丹借岳千秋的洞府一用,所为何事, 宗门上下焉能不知?
一个是外门弟子,一个是内门首席。前者出身凡间,在剑宗无师长依靠;后者生在世家,拜师大能峰上修道。二者身份差距极大, 地位相当悬殊,平日能搭上话已算私交不错, 出借洞府更是离谱至极。
偏偏,这离谱的事发生了。要说这只是二人之间的“买卖”,定是不妥, 内门弟子的洞府灵气充沛, 如果真能出借,多的是人愿意花灵石买,价格早就被炒上天了,哪还轮得到厉蕴丹来交易。
故而,此事有且只剩下一个可能——
岳千秋出借洞府给厉蕴丹冲击元婴, 是剑宗掌门及一众长老默许的结果。
他们是怕厉蕴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也欣赏她敢作敢当、浑然不惧大界险恶的胆气,更是抱着一种前辈看待晚辈的态度,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因此,当“交易成立”,厉蕴丹一脚跨进岳千秋洞府的那刻,剑宗所有人的目光便聚焦在那里。
十年元婴?
这究竟是狂妄者的痴言还是天赋者的实话, 只消十载春秋就能见分晓了。
之于修士, 时间最不值钱。日日挥剑数千, 寒来暑往也不过进步一点,等待一个人闭关出关只是“顺便”。可对经历过风浪的大能来说,这“顺便”伴着说不清的危险。
“到底是年轻。”一化神剑修道,“若十年后真成元婴,自是皆大欢喜。怕就怕她冲击元婴失败,道心受挫,出关后反而生了心魔。”
一合体期老祖颔首:“天生才能者最忌讳自满,一件事未办成前便四处嚷嚷,这事多半是做不成的。还不如先闭关冲一次元婴试试,知晓难易方知道说话的分寸在哪。”
渡劫大能却笑了:“不过冲击元婴而已,成就成,败就败,你们非说得如此迂回,反而显得畏首畏尾,没了剑修的魄力。我倒是欣赏这孩子,要是她成功结婴,我便收她为亲传弟子。”
掌门泼上一盆冷水:“要真结婴了,她这天赋只大乘期老祖担得起‘师父’之名。你?算了吧,怕是没多久她就修到渡劫了。”
“……”论怎么用一句话得罪满门剑修大能。
剑道不一,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剑宗大能便选择看戏,静待厉蕴丹给出的结果。十年或更久,他们等得起。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人的天赋竟能好到如此地步,缔结元婴这事居然还有提前交卷的?
无需十年,厉蕴丹只用了八年就水到渠成,再凝紫金元婴。待雷云密布之日,她一跃飞出洞府,如离弦之箭般刺入云层,压根等不及天雷落下,就舒张开全身的经络对雷云鲸吞蚕食,疯狂吸纳渡劫时的天地灵气。
“轰轰轰!”
厉蕴丹与天雷的掰头,惊得别人满地找头。
大抵是她对抗结婴雷劫的模样太凶残,连听闻动静出来观礼的刀宗弟子都忍不住骂了句:“牲口啊!”
“这真是她渡劫吗?这是天雷在渡元婴劫吧?”
瞧那朵雷云都被欺负成啥样了,可怜巴巴的,真是一道雷都挤不出来了!
等雷劫散尽,天垂吉象,灵气盘桓。顺利结婴的厉蕴丹自云端缓慢落下,落在半中腰的洞府门前。她盘膝而坐淬炼灵气,待天象褪色,她才睁开眼起身,打起精神应付各方的道贺。
是的,渡劫不需要打起精神,而人与人的交往却需要多花力气。在一片道贺声中,她本还有心应付,可在听到“开个结婴大典”时实在忍不住了。
厉蕴丹很直白:“我们剑宗有开结婴大典的钱吗?”
“有吗?”
“……”一句话拿捏住剑修们的死穴。
厉蕴丹道:“左右从元婴修到化神还早,大典一事尽可以缓缓。我需要下几个秘境赚取灵石,先付了岳师兄的洞府租赁钱再说。”
谁知已经成年、长身玉立的桓知笑道:“大师姐真会说笑,什么岳师兄啊,以你现在的元婴境界,你尽管叫他师侄。”
从大师兄变成大师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久不见桓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皮痒到欠抽。说来也是,他作为剑宗唯三练风流剑的剑修,确实不怎么守规矩,而且特别针对岳千秋。
厉蕴丹:“桓知你老实告诉我,岳千秋得罪过你什么?”
桓知一下子拉长脸,停顿片刻还是有话直说:“我幼时想揍他,结果被他一柄剑顶住头不得寸进……”两只短手胡乱抓,堪称写实版的无能狂怒。
厉蕴丹:……
看来这仇是结大了,难怪成天往她这儿给岳千秋上眼药呢。
桓知的凤眼一转,薄唇轻勾,笑得有点像狐狸:“大师姐,我的天赋虽一般,但如今也修到筑基后期了。你要是去小秘境的话,可以带上我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坐大师姐的飞剑了!”
厉蕴丹:“你七岁时四十四斤,你现在几岁,又是几斤几两?飞剑单薄,可载不动你了。”义正言辞地拒绝,并返回洞府筹备下秘境的事。
桓知:……
说好是租赁,厉蕴丹自不会亏了岳千秋的灵石。专注事业的女人一旦认真,几乎能做到工作期间六亲不认。是以,无论是掌门邀请还是大能要见,厉蕴丹一概拒绝,她凭记忆筛选可去的秘境,又在思考可靠的组队人员。
结果,她发现自己竟是个寡王。除了太乙天墟的队友,她身边竟是没一个境界相当、足以交付后背的好友。
厉蕴丹:……这做人似乎有点失败?
直到想起队友,她才想起了面板。三千年的任务期委实太长,她几乎快忘了这玩意儿。不过既然想到了,她便决定打开看看,确认一下队友的现状。
她的队伍里没有蠢货,也没有弱到不能自保的队员。因此,即使百八十年过去了,她也不担心他们出事,最多是牢骚发的多一点而已。
但出乎意料的是,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队友们的一堆消息轰得找不着北。也是,哪怕每人一天只发一条消息报平安,这数百年下来也炸裂了。
暂时忽略掉数量多的,厉蕴丹率先从数量少的看起。先是谢此恒,再是阿努……嗯,这是?
谢此恒:“暂勿飞升,上界恐有灾祸。”
“你在哪里,我寻不见你。”
“你可是身在大界?所处大界又叫何名?”
“雷劫虽不能治伤,倒可以锻体。”
“你在何处?”百二十条,最末是一句细思极恐的话,叫作“我在无涯宗”……
厉蕴丹不禁抬手扶额,看着面板上往外延伸出去的寻踪线,确认谢此恒是身在此界了。不过,除他之外,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寻踪线通往西边,要是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妖界?
会是谁?
她以为有本事混到妖界的不是应栖雍就是宣幽仪,毕竟这俩一个是精灵,一个长翅膀,多少与“妖”沾点关系。谁知翻了消息才知道,这去妖界搞了大事的不是他俩,而是“老实敦厚”的阿努,他阴差阳错地成了新任妖皇,就在十几年前!
而看完阿努的留言,连厉蕴丹都忍不住想骂一句“牲口”。
因为实在是太牲口了……
阿努,一个出身原始社会的老实酋长。哪怕进了修真界,首先想到的安身立命之根本是种地打猎、买卖农副产品,可谓是种田流的高手,生活玩家的祖宗,搞基建的顶流。
他落在一个凡人与仙人混居的地方,初始他便凭着丰富的打猎和农作经验赚了一笔钱,盘下一块地,后续就是质朴农耕,产出灵米作物,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与外界做买卖。
不想老天爷总是眷顾老实人,阿努勤恳种地,地越种越广,粮越来越多。十几年从一介农人翻身成为米行掌柜,又几十年从掌柜化身巨头。他个人无甚野心,只想有粮养活队友,可跟在他身边的白虎是个野心家,它当惯了百兽之王,哪容得了阿努“躺平”。
白虎:“百兽之王!我要你做个王!”
恶虎咆哮!
阿努:……
为完成小伙伴的梦想,也为了不耽误自己的米行,阿努到底是读过大学的原始人,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个两全法——
他在修真界开起了“猫咖”,收容各种灵兽,当了个虚假的“百兽之王”。
殊不知这正是一切转折的开始,当猫咖的猫主子是白虎时,这猫咖的咖位注定不平凡。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店里混进了一堆堆灵兽。它们混吃混喝,闲下来对他一顿抽打,天天督促他修炼。
这谁遭得住啊!
好端端一家“容灵小铺”,住进来的全是有点来头的妖怪。它们不要脸地装成幼崽骗吃骗喝,还轮番对他施教,甚至连锻体都带上他……如此几百年相处,在修真一道并无资质的阿努硬是锻体入道了!
谁能想到妖修的锻体法十分适合他,他进步神速,没多久便迎来了雷劫。
之后的个中辛酸不必赘述,他一路被“容灵小铺”的猫猫狗狗拉扯着变强,还被白虎一巴掌扇进了妖界,让他严格按照虎仔的武力标准长大。而后摸爬滚打、挨揍修炼,他还真在妖界闯出了名堂,被奉为“两脚大王”。
阿努:“他们很喜欢叫我‘两脚’,好几次都纠正不过来,我只能随他们去了。还有,巫,我当上妖皇真是意外!因为他们谁也不服谁,又谁也打不赢谁,所以就让我上位做个妖皇,其实只是再当‘老板’而已。”
“巫,体修修炼很难,我的实力只有‘元婴’……他们实力很强,我与他们也有契约在身,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大可说一声,我一定会不远万里前往你身边的。”
“巫,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好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
厉蕴丹:……
真是人各有际遇,谁能想到“妖皇”是个人呢?更想不到的是,阿努的白虎真是一生要强、十分倔强,连拖带拽地让阿努当了妖族的酋长。
难以置信。
“在妖界的话……”组队也很难,厉蕴丹摸摸下巴。谢此恒发了一句话就没消息,大抵是在闭关。旁的队友没显示寻踪线,想来是还没升到这一界。算来算去,她去秘境似乎只能靠自己了?
所以,她就是寡王?
……
翌日,厉蕴丹拒绝了岳千秋的邀请,甩开了桓知的尾随,看也不看刀宗一众俊美年轻的儿郎,只身踏上了前往秘境的路。
她不理解,她为什么是个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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