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侮辱
两点，阿粤醒过来，云年不在房间，但是隐约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在洗澡。瞌睡不知不觉就醒了，手伸出来搭在被单外面，五个指头又有规律地敲起来，睁着一双亮晃晃的眼睛数秒，依然是从一数到十，数完了又从头来。重复了没几遍云年就回来了。
他穿的是从自己家里带的睡衣，深蓝色，没有其他图案。打开门从黑暗中走近，干净而神秘。阿粤假装还在睡，等云年进入被窝的时候立马“哇”的一声吓他。
云年：“……”
有些无语，但还是笑了，拍拍人的脸蛋问：“还是小孩子吗？”
“谁让你这么晚才睡？惩罚惩罚你。”人没吓到，有些丢脸，阿粤狡辩得理直气壮。
“是我吵醒你的吗？”
“不是，你不在房间，我感应到了，嘿嘿。”说完阿粤把云年还在外面的大半个身子拉进被窝，在云年还没躺好的时候又迅速把被子掀起来举到头顶，同时掀起一阵冷风，吹得云年皮肤发抖。
“又开始了是不是？”云年含笑问。
阿粤没答，扔掉被子的同时整个人翻身骑上了云年，被子落下，盖在两个人身上，一片黑暗和一阵紧促的呼吸声。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嗯？”
“很晚了。”云年说。
“对啊，很晚了，他们都睡了。”
“我……”云年正想说话，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太过安静的夜晚，手机的震动就像雷声一样震耳欲聋，心里莫名其妙地发颤。“我接个电话。”
退出被窝，阿粤不悦，看着云年拿过手机，亮光靠近，他也跟着凑到人身边，是宋慧然。
云年顿时紧张起来，滑动绿色接听键，一阵哭声：“哥，哥哥，你快来，呜呜呜呜……”抽抽搭搭的，讲话断断续续，吸了下鼻子后接着说：“爸爸在打妈妈。”
她说的是：爸爸在打妈妈。
是云研。
云年镇定地说：“你不要站在他们旁边，跑远一点，我马上回来，姐姐呢？”
“她在拉架。”
阿粤跟着起身，打开灯，先于云年一步把衣服穿好，帮云年拿了件外套披上，随后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往外奔。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云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阿粤虽紧握云年的双手安抚他，但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慌张。
整个途中云年一句话都没说，越是安静心里那份因过度担心而生出的紧张越是浓烈。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阿粤比云年抖得还厉害，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在抖。巷深路窄，越是往里跑灯光越暗，周围的人家户都睡了，他们牵着手跑进黑暗里，阿粤不知道云年是怎么看清路的，跑了五六分钟后，终于看到亮光。亮光同时从两家住户里发出来，就是周嫂家和云家。
云研坐在楼梯口，手里还紧握着宋慧然的手机，看到他们后立即跑过去，抽噎不及，话说不利索，“你快，去，上去。”
云年跑上楼，看到周嫂和小齐站在阳台中央，勾着身子往云家看。云家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云年的心跳得飞快，步伐却慢下来，脚上像是拴了铁一样沉重难行。
进入房间，看到宋慧然跌坐在自己的卧室门口。门是关上的，她紧靠着门，头发散落，遮住大半部分的脸，嘴里念念有词，云年没听清她说什么。云烊站在阳台上，面向屋内，脸上挂着两大条泪痕。
云年走近宋慧然，在她面前蹲下来，宋慧然别过脸不让他瞧。
“怎么了？”他其实知道怎么了，但是他不知道除了这句还能说什么。
“你来的正好，让他出来。”说完她要站起来，但是可能腰上受了点伤，要靠墙支撑才能慢慢悠悠晃起来，嘴上因为吃痛而扭曲着，牙齿露在外面，上面渗着血。除了牙齿，还有头部，云年看到她的头发上结着血块，脸上脏兮兮的，分不清是泪痕还是血痕，被她用手抓过之后，更像是被抠的。边哭便抠，因此血水与泪水交融，敷在脸上，经久不去。
“妈x的有本事出来，你要点脸行不行？这是我买的房子，不是你。”宋慧然站直，拍着门朝里面吼。
云年伸手制住她，把人连拖带抱带到沙发上，刚坐下卧室门砰一下开了。云景成光着上半身，健硕的身材和凶狠决裂的表情让云年心里发慌。
云景成手里拿着一把大铲子。
宋慧然头上的伤也许就来自它。云年挡住宋慧然，挺直身子，身高要比云景成高一些，所以他垂眸望着他，咬着后槽牙问：“你干什么？”
“滚开。”云景成也咬着牙齿，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大，视线越过云年落到后面的宋慧然身上。宋慧然推开云年站起来，只到云景成的下巴，她伸手朝他身上甩了一拳，却丝毫没有力气一般，眼泪跟着甩出来。云景成紧了紧手上的铁铲子，在他准备挥起来的时候云年及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手上的气力被钳制住，另外一只手就朝云年的脸上甩过去一巴掌。
阿粤正是这时候冲了进来，他完全无法想象和接受云年被云景成这个作为父亲的人甩巴掌的样子。他的心跟着惊跳了一下，仿佛要钻出嗓子般的暴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他与云年一人揪住云景成的一只手，把人撂倒在地。
云景成手上一松，铲子落地。云年赶紧拿好站起来，然后视线往外面寻，看到阿粤正扶宋慧然往外走，他往阿粤那边扔，云景成跟着看过去，看到了阿粤。
顿时，云景成往阿粤方向狂奔，云年不知道他的目标是阿粤还是宋慧然，紧跟着往外跑，跨了两步便看到他从阿粤的腋下伸手揪住了宋慧然的头发。宋慧然大叫一声，双手竭力推开护着他的阿粤。周嫂带着小齐躲进房间，小齐的哭声立即传出来。
“不是要等你儿子来解决的吗？跑什么？跟着这个小男□□跑什么？”云景成脸上满是愤怒，松垮的皮肤因为内里的怒气煽动而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太大还是阿粤听了“男□□”一词后呆住了，就是在那一瞬间，云景成把宋慧然从阿粤的腋下拖了出来。就是在那一瞬间，云年的怒火真正爆发出来，他拿起铲子，握在手中。
一步一步趔趄着往前走。
云景成捏住宋慧然的下巴，原本牙齿上的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宋慧然恐惧极了，一直呜呜哇哇地又哭又叫。云研也跟着哭起来。
阿粤转身，看到了云年即将挥下去，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本能的强烈渴求呼喊：“不要！”
如雷贯耳。
云年被他的惊叫吓住了，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不能打，不能。”阿粤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满是祈求。
可是在这祈求之后，云景成转身了，他看了眼云年又看了眼铲子，最后视线转到阿粤身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他把宋慧然丢到地上，踹了一脚，继续说，“你瞧瞧他的真面目。”
一边掰着指头一边说：“野种，白眼狼，搞男人，和你刚才骂我的那些相比，我们两谁比较厉害，啊？”
宋慧然抬起头去看云年，恐惧变成了无法理解。是云年读出来的无法理解。他把铲子放下来，要蹲下去扶她，但是她摇了摇头，泪水滚落而出：“我受够了。”她说。
她没有怪云年，她只是说她受够了。云年无措地收回了手。
阿粤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里累得讲不出话来，他自己之前也是个暴力的人，他也曾拿这样一把铲子，不，比这个还要大很多的铲子砍过人。那人的血喷得他整张脸都是，他怕那样的自己，也怕云年被喷一脸血。那样一张脸，丑陋极了，云年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是那个站在阳光里笑得明朗的一个少年。
可是现在，他颓然地勾着脊背，茫然无措的看着她的母亲，不知道是要蹲下去还是要站起来。一个被压得站不直却又蹲不下去的即将二十三岁的男人。阿粤心疼极了，他慢慢走过去，想要伸手牵云年一把，但是云景成用一个眼神把他杀回去了，那种像是走过去的是一个脏得见不得人的病毒，一靠近，云年就会死。他在那副目光里看到了云景成对云年的关心。
所以，男□□是骂他，他停下来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凌晨三点的夜晚，只有一个十三岁女孩惊吓过后的抽噎声。
然后，云景成走回了房间，云年也终于把手伸向了母亲。母亲搭着他的手站起来，看着阿粤和云年，止住泪水，什么也没说。
云年扶宋慧然进了房间，扶她在离云景成远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去阳台上把云烊拉回卧室，检查到没有受伤才出来，最后把手伸向了阿粤。
阿粤有些愣，他无措的看了眼云研，云研也停止了哭泣，静悄悄地望着他。云年没说话，眼睛里干干净净的，连泪花都没有。又或许是阿粤没看到，总之，云年现在双眼满是坚定。
他说“跟我来！”时温柔极了。
不知不觉，阿粤把手放上去了。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因为这场“战争”的停止而停止，搭上云年手心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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