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独立

    四个人在医院食堂的夜宵店里坐下来,一个小四方桌,李洛和其女友并排坐在云年和阿粤的对面。

    云年无比兴奋,嘴上含着笑,一直在看两个人。看到李洛还是寸头的发型,围着一块红色围巾,像女生戴的。

    李洛笑的有点不好意思,扯了扯围巾,没取下来,对云年说:“她叫满月,姜满月。我们……”

    后面没再说下去,云年和阿粤都懂。

    满月想要同二位握手,被云年及时站起来制止,“没事,你坐着就好,就好。”云年有点紧张。阿粤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那这位小兄弟?”李洛端起面前纸杯装的热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白汽萦绕在他面部,他一点烫的反应都没有。

    “我是阿年的朋友,陈粤青。”

    “哦。”李洛说。

    “是不一般的朋友?”满月看着二人,表情洞察一切的坦然。

    “哦,嗯,是。”云年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你们是发小,你们的反应好像。”满月笑着拍了两下桌子。

    李洛及时劝止她道:“别那么激动。”

    “没事儿,一天天这么紧张?”满月说。

    李洛并没有为两个人在一起这事儿惊奇,反倒是一直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似的,表情凝重。

    云年要大李洛六个月,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满月,想要问问她关于孩子的事儿,却又鉴于四个人彼此还不熟悉,只好向阿粤眼神求助。阿粤接收到信号,活跃起气氛来,“我叫你哥吧,李洛哥,你和阿年是朋友,之后也是我的朋友了,平时叫我粤青就行。”

    “哦,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李洛这回才好奇起来。

    “今年国庆那会儿认识的。”云年回应李洛。

    “啧,这么快啊?”李洛看着阿粤道,“放心,他以前没交过女朋友。”

    云年悄悄踹了李洛一脚。但满月和阿粤都发现了,阿粤憋嘴笑他,回应李洛,“我知道。”

    “你不也是吗?”云年看着李洛道。

    “所以,我才说你们两个像。”满月也加入谈话。

    随后,老板给他们上了三碗炒面,一碗银耳莲子百合汤。

    “先冷一下。”李洛照顾满月,把人面前的汤挪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吹冷。

    “李洛挺照顾我的。”满月笑着说,“我们认识都有四年了。”

    “这么久了?”云年没时间吃面,很有兴头的看着满月。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的皮肤有些松弛和苍白,长卷发也很糙,人看起来近三十岁的样子。这才是云年一个晚上都不怎么敢问他们爱情方面的原因。

    他和李洛,都不敢坦然说自己的感情。

    还是满月放得开一些,絮絮说起李洛的事情来,“李洛那时候还是毛头小子,横冲直撞的,拿着他的家伙儿什到处表演,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

    “什么家伙儿?”阿粤好奇。

    “刀啊,枪啊,棍儿啊……”

    “人家进大学校门背的是铺盖毡子,他是拖枪带刀的。”云年笑着说。

    “是武术那方面?”阿粤看着李洛问。

    “哈哈哈哈爱好爱好。”李洛笑着说。

    “学校给进吗?”阿粤看着云年问。

    “都是假的,伤不了人。”李洛自己解释。刚好汤吹好了,挪到满月面前。

    满月左手撑着腰,右手去拿汤勺,却被李洛拿开,“我来。”他说,“阿年他们不在意的。”

    云年和阿粤只好自己吃面。

    一个晚上四人没说多少话,云年也不好问什么,只知道他们接下来打算生下孩子后就结婚。但是家里人还不知道。李洛在云年回病房后发消息告诉他,现在他们住在医院附近租的屋子里。这两天刚住进医院,在医院进行胎儿的周期性调理。他想找个时间和云年好好聚一聚。

    “好,我随时有时间。”云年回复他。

    “你可拉倒吧你。”李洛用语音发过来。

    阿粤听到后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情侣。”

    “为什么?”云年问。

    “从面相上来看像姐弟,满月姐饱经风霜,李洛涉世未深,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他和我同一年的。”

    “对啊,22岁不就还是毛头小子吗?”

    病房里只有云景成对面那一张是空床,两个人并排面对云景成而坐,云景成旁边还有一个病友,是一个刚退休的公务员老头。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他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后忍不住插嘴,“法律上是可以结婚的了,要像你这种才是毛头小子,成年不久,心智什么的都还没经过磨炼。”

    “啊?”阿粤回应,“叔叔您看我几岁啊?”

    “十八九岁,我看得准得很,你是不是刚上大学?”

    “嗯。”

    “在哪儿啊?学的什么专业?”

    “物理,就在径大。”

    “噢噢噢噢。”老头来了兴致,又继续说:“我女儿也在这个大学,学汉语言的,我让她将来考公务员留在本地,但她不肯,说是想去上海那边,嗨哟,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啊,尽都想往外走。”说着还做上了摆手的动作,尽显无奈之感。

    又听阿粤与老人聊了好一会儿天云年才回去。病房里的空调开得不足,有点冷,阿粤还很精神,于是半天也睡不着,就靠墙坐着。中途云景成醒过来一次,讲话还是没有力气,问他云年去哪儿了。

    “去帮着他舅舅那边给外公外婆竖碑。”阿粤要俯下身去凑着说云景成才能听到。他觉得云景成要比刚醒来那会儿严重了,于是也不敢放松,直到这位生病的父亲又再次睡着。

    第二天,云烊是晚上过去的,她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由于头发本来就短,许多碎发散下来,脸蛋红彤彤的,围着一大块白色围巾,只围了一圈,围巾尾端垂到细腿的膝盖处。黑白相间的校服,外面套着一件粉色的牛角扣大衣。像是一个乖学生,没了往日的嚣张样。她先喊了阿粤再喊云景成。

    云景成回应了一声,问她有没有吃饭,她说没有。云景成便请阿粤带她出去吃,顺便给他带点鸽子汤回去。

    “我爸每回住院都要喝这个。”云烊解释。

    “没事儿,你想吃什么?”阿粤说。

    云烊也爱吃粉,医院附近最多的就是这种粉面馆,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进去,玻璃门很旧很油,云烊坐下后从自己兜里掏出纸巾来边擦手边问阿粤:“我哥让你帮忙看床的?”

    “嗯,你舅舅那边不是要忙吗,我反正也没事儿就来咯。”阿粤给云烊倒了一杯水。

    “说到竖碑,上次你去我家看到我外公外婆的照片没?就摆在电视机两边,我看着挺瘆人的,我妈非得摆在那儿。”

    阿粤有点印象,问她为什么觉得瘆人。

    “我从来没见过我外公外婆,每天都要这么看着他们,总觉得是天堂那边派来监督我好好做人的一样。”

    阿粤被云烊逗笑,打趣道:“你这么小,怎么会想怎么做人?”

    “那可不,天天被我哥教育,被我妹影响,还被这么两个人盯着,不做个好人感觉会遭天谴。”

    听得阿粤觉得这小女孩又回来了,虽然穿着形象上有了很大变化,但是语气还是有点叛逆着的可爱。

    “你外公外婆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妈才怀哥哥没多久就去世了的,我哥也没见过他们。”

    “哦。”阿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烊问他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最近期末,忙复习忙的。”阿粤说。

    “哈哈哈哈,大学生也这么可怜吗?”

    “没有,只有期末忙,其他时间大学生都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平常都做些什么?”云烊也是个好奇宝宝。

    “我啊,我都忙着挣钱呢。”

    “啊,你没有钱吗?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

    “对啊,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我。”阿粤说。

    “好惨。”云烊露出了为阿粤心疼的神色,咂咂嘴道,“那你读大学都要自己挣学费吗?”

    阿粤点点头。

    “加油,我哥也是自己挣的,他还经常给我们买东西,他很会挣钱。”

    “哦,是吗?他做什么挣钱呀?”

    云烊像是说小秘密似的,要阿粤俯下身子凑过去。阿粤照做,她搭着人耳说:“你听说过给死人拍照吗?”

    “啊?”阿粤假装很吃惊地配合云烊。

    “我哥之前就做那个。”

    “为什么选择做这个?”他真正好奇的点在这里。

    “不知道,反正他从不给我们看他的照片。”

    “为什么不给看?”阿粤又问。

    “不知道,他从来不给我们说他都在做些什么。”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给死人拍照呢?”

    “我家有个表哥去世的时候,他也拍了。我就听我爸说他常做这个,给表哥记录一下。”

    阿粤大概明白了,没再问下去。

    云烊又自顾自地找话说,“幸好我们周五周六不上晚自习,不然今天十点才回家就来不了医院看爸爸。真是怀念在三中的时候,一下课就去宿舍躺着,没人催没人管。现在,光每天回家就差点冻死。”

    阿粤摸摸她的头说:“冬天过去就好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去给云景成买鸽子汤,云烊带路,从一条狭窄的小路进去,云烊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开在小路尽头的餐馆,旁边是一家补习机构,机构旁边又有一家澡堂。

    云烊给阿粤解释说云景成最爱这家的鸽子肉,现宰现煮的,很新鲜,因此很贵。花了阿粤六十多才买了一小碗鸽子汤,之后他又给云烊买了杯奶茶。回到病房后由云烊亲自喂云景成喝汤,他的气色是要好一些了,但还是没力气下床。

    服侍完云景成后云烊没事可做,就又拉着阿粤聊天,聊着聊着没话题了,阿粤就带她打游戏,云烊对这个很感兴趣,说自己之前拿同学手机玩过。

    阿粤对游戏兴致也不高,实在没事可做的时候才来两把,一直很菜。云烊都看不下去,说是帮他升级。阿粤便随她去。过了一会儿,又下起雪来。阿粤就坐在窗边看雪,没人和他说话。他们住在六楼,视线不是特别好,只能看到城市建筑的半空。

    各大楼房的霓灯闪烁着,雪花就飘在楼宇和它们散发出来的各种光色之间,越来越白,似是要盖过这五光十色。

    他不禁想到,明天要是下雪,云年他们要怎么竖这个碑?同时想到父母,他要给父母准备墓地,他不想让他们亡命在外,这么多年了,让他们孤魂野鬼的飘着,实在是不孝。所以陆虞给他的那笔钱,他不敢用。他没有任何理由把它花在自己身上。

    拿到这笔钱以后,他每天都过得非常忐忑,它提醒着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以他们的懂事儿子的身份好好生活。他已经迷茫了三年,幸好,现在他开始有目标了。昨天云年告诉他,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有了云年,就有了希望。

    有希望,就不是一无所有。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好多事要做,等云年回来后他要去找工头把工资拿到,然后好好考试,放假后立即去找音乐培训机构学习作曲,无论前路怎么样,能继续学习音乐,他都是很快乐的。

    他这样坐在窗前想了许久,云烊终于打完游戏,把手机递给他,表情却很凝重。

    阿粤拿回手机,问她是不是打输了。

    云烊睁大眼睛盯着他,很是复杂。

    “怎么了?一幅我也挺瘆人的样子,我可是大活人。”阿粤说。

    云烊还是不说话。阿粤查看手机,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阿年发送过来的消息。

    阿粤,又下雪了,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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