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践行
云年的十五岁到十八岁时段与云景成最不对付。两个人不如之前那样冷眼相待了，反而处处追刺。云年考个试下来，无论好坏云景成都要嚼几句，带着刺儿那种瞧不起的语气。
云景成一回趟家，什么都不带回来，还和宋慧然吵架，云年就会跟着宋慧然骂他。骂得挺难听的，说瞧不起云景成，沉不住气，脾气不好，还欺负女人，没有当父亲的责任。有一回说得严重了，一下子冒出一句“你根本不是什么男人！”出来，云景成立马就甩了云年一巴掌。吓得两个妹妹一直哭，宋慧然也哭。
最后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泄气了一般跌坐到沙发上，人和物都是狼藉。
高中时期云年挺叛逆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吃苦太多，与宋慧然也经常咬刺儿，尤其是说到学习上的事的时候。云年成绩不好，是因为他把大把时间都花去搞摄影学电影了。
为了买一台专业的相机，假期一开始他就立马到处打工赚钱，专找钱来得快的那种工作，比如干工地，比如洗车，比如扫垃圾，很多很多。他吃过这种为了钱不分昼夜工作的苦，因此看到阿粤也这样做的时候，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但是他不能劝对方停下来，他知道只有吃苦，人生才会有一个至少不那么与理想偏颇的结果。
那时候他在自己内心做了一个规划:不能贪图享乐，不能害怕，不断吃苦，一直坚持，这些才是获得独立的根本路径。
他心疼阿粤，但他更为阿粤的坚持而欣慰。
云景成被没收出租车营销资格的时候，还又被叫过去进行相关规章制度的学习，发了一大本资料下来让他抄。他那人耐心不好，三五天才能抄上几页，到规定时间“交作业”的时候，又在家里发脾气骂人家管理局的人。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熬夜抄。
云年想起这事儿来觉得挺搞笑的，因为那次抄资料是云年帮他抄完的。云景成见人卧室还开着灯，头一次有礼貌地敲门询问云年睡了没。
云年魂儿都差点吓出来，因为那时他刚把相机买回来，每天就在房间里捣鼓机器。听到声音后他立马把所有有关物品藏到被子里去，怕云景成看到。
偏偏云景成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床上坐下，云年吓得额头都冒汗了，根本没去想云景成是不是吃错药了大半夜找他。
他怕云景成起疑心，立马就答应帮人家“赶作业”。云景成字迹潦草而凌乱，云年也跟着乱画，抄得很快。差不多两点的时候，云年很困了，但还有十页左右，他愤怒值飙增，可是没什么办法。只能用笔来发泄，在那些允许与不允许的条条框框中写了好几句脏话。
连着三四页，骂了十来句左右。他觉得挺爽。
反正被发现要骂也是骂他云景成，不是他云年。爽完之后，云年也来精神了，三下五除二画完，给他扔外边桌子上。
可能也是装着这个后来觉得五味杂陈的秘密，云景成再找他帮什么忙，他也无法拒绝了。
这次也如此。
云年走过去和云景成说:“我刚才看到一辆还不错。”
“哦？什么牌子的？”
“雪佛兰。”
和云景成在一起，云年与阿粤通视频就不太方便。一直到家之后才打开微信，一打开，看到999+未读消息，排第二个的是工作室的总群。他不用点进去就能猜到是孟舟在北京那边的工作落实了，点开一看果然是。于是他没花时间往上翻看消息，退出来点置顶的狐狸头像阿粤，先发了消息问他方不方便接视频。对方没回，云年也就没打。
只又发了两条消息过去，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明天的课是几点？
云年想如果阿粤没什么安排，第二天也没早课的话，就可以过去那边看他。
晚上饭点再发过去，阿粤很快回复：我在吃饭。
没说方不方便，那就是不方便。
紧接着又回:晚上学校组织了观看红色影视，得写实践报告呢。明天早上倒是没课，不过我要背书呀。
云年回复:哦！已经这么冷淡了吗？
阿粤:是的。
云年:“……”
阿粤:下次见面你热烈一点我就对你热烈一点。
云年:原来谈恋爱要这样哦。
阿粤：是的呢。
云年:阿粤。
阿粤:嗯？
云年:没事了。
阿粤:哦！
云年愤愤打字过去:你今天又要玩什么语言花招？
阿粤发了两个贼笑的表情包过来，立马衔接文字:都不在您身边，有招儿在手机上使没效果。
云年知道阿粤什么意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甜蜜。
吧啦吧啦聊完一堆后云年起身去做饭，炒了两样小菜，炖了一萝卜排骨汤。
有时候汽修店太忙，宋慧然就在那边解决晚餐，生意好坏不固定，吃饭时间也不固定。云年在两人还在看车的时候得知宋慧然还不知道云景成要买车的事，于是本来下定好的要帮助的决心又动摇了。
他想，得等宋慧然做决定才行。但是宋慧然不回来吃饭了，她说她去舅舅家帮忙准备给外公外婆竖碑的事儿，让云年自己吃，没提云景成。
吃饭期间，云景成兴致勃勃聊起了自己做滴滴的打算，云年敷衍的听着，没怎么说话。可能是察觉到了云年的心理，他便停了下来，郑重地说：“我知道你还怨我小时候对你不好，但是父有父恩，子有子孝，自古以来的传统是不是？不能在我潦倒的时候什么也不做。”
“嗯。”云年点点头回应。
“你看，你现在只要出五万，五万对你来说根本不难是不是？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我在想办法。”云年皱眉道。
“好儿子！”云景成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像是喝醉了一样左右晃了晃脑袋，继续郑重其事，“我今天得请你喝一杯啊！”
说罢站起来往柜台那边走，家里面根本没酒。云年无奈，站起来拉住他道：“家里面谁喝酒啊？根本没存的。”
“那就去买一瓶。”
“不喝！”云年放开云景成。他不喝的一个原因是和云景成相处实在是叫他难受，他看到云景成就会想起这人之前做的种种令这个家庭鸡飞狗跳的事，恨好不容易才埋下去，不想又被他刨出来。第二个原因是他第二天晚上得给孟舟践行，肯定会喝得烂醉，他想留着精神明天去看阿粤。他一直念着阿粤的手，怕影响阿粤弹钢琴。
云景成自然也不好再多缠，只要云年同意出钱就行。两个人收拾收拾各回各房，各忙各的忙，谁也没再理谁。
第二天差不多十点云年就出发去大学城了，坐出租车至少得要两个小时，想着可以赶上学生们吃中餐。
这次他带了相机过去，打算给阿粤拍几张在学校里面的照片，不是写真，就只是记录的那种。
掐着十二点十分的时间发消息给阿粤:今天想吃什么？
阿粤回复很及时:吃粉条儿~
云年:那出来请你吃，上次那家可以吗？
阿粤:啊？出哪儿去？
云年隐约有些不安，慢慢琢磨好字句后发过去:我来看你咯。
阿粤:现在吗？
云年:嗯。
阿粤:我见不了你，现在。
果然，云年前一天聊天的时候就有了预感，阿粤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他不想咄咄逼人问原因，于是回复:那我回去咯！
阿粤:阿年！我没有不想见你的意思，我在，我改变了我原来的计划，现在在工地，我刚刚，我……我早上复习了会儿，刚吃完饭回去准备休息休息，八点开始工作。
云年:我知道了，那你快好好休息吧。
阿粤:真的哦？工作完给你开视频好不好？
云年:好！
回去的途中云年全没了拍照的兴致，他把自己切换成阿粤的角色去想这个计划是什么，每天的工作量如何，学习紧不紧张。换过去细想，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如获对方感受般劳累，心也疲惫，有一种想要做的太多身心都透不过来的窒息感。
晚上践行的时候，孟舟和云年都喝了酒，酒后吐真言，孟舟吐槽了店里面好多人，吐云年最多。
云年微醉，指着孟舟说：“当初，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很烦你，不喜欢你，为什么呢，你抢了我的风头，老师就一个劲儿的夸你，夸的呀，别人都以为你是我们班大黑马，我可嫉妒了……”云年用手撑着下巴，咧着嘴笑，“后来我自己想通了，在我还没真的喜欢人之前，不要去不喜欢别人，所以我把自己安慰好了。舟子，要是你在北京遇到三观不和的，瞧不起你的，嫌我们眼界窄的，你不要生气，你用我这招儿，使劲儿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些糟糕的情感不值得拿来消灭我们对艺术这一块儿的热情，在创作方面，所有情感都得退步是不是。可以不成功，但要优秀，优秀的宗旨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怔怔的等着云年回答。
云年眼神亮起一抹微光，轻声道：“真诚待人，真心做事。”
醉了之后孟舟说什么云年没怎么听进去，只有几个字眼让他挂念着，那就是：神坛、说教、皮囊好、人性都一样。
等云年脑子清醒回忆起来的时候，用这几个字眼拼凑出孟舟最后对他说的意思来：云年你天天在这儿说教说得你有多厉害似的，以为自己还在班上供的神坛上呢？除了皮囊好一点外，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的，天下、所有人的人性都是一样的。
践行践到一点多，孟舟醉得重一点，由余杭和罗岚负责送他。云年勉强还能认路，对宋颉说自己要去朝阳镇，阿粤干活儿的地。宋颉压根不知道这地方，听出租车司机报价一百的时候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放心这么一个醉汉去司机口中鸟不拉屎的地方。
司机态度不好，怕云年吐在车上，嘴里叨叨说现在的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工作不好好干，天天出去喝酒，喝得自己亲爹都认不出来。宋颉听得火冒，反驳：“别拿你自己认为的那一套来评价年轻人行不行？”
“不是吗？你看看他这幅样子。”司机嘲笑。
宋颉无奈，去扶正云年。云年拍了拍宋颉的胳膊说谢谢。
由于宋颉不认路，司机的导航只到公交车末站，他们二人只好自己下车再走一段路。冷风灌得足，一下车云年就被吹醒了，他让宋颉跟着自己到广场那边，给人点了份夜宵。
他知道其他没喝酒的三个人没怎么吃饭，还跟自己跑来这么远，挺不好意思的。宋颉也不客气，云哥云哥的叫。吃完以后云年又把上次他和阿粤去的那家旅馆名称讲给宋颉听，让他先去休息。宋颉今天听孟舟说了好多云年的优秀事迹，对他增了不少好感，自己也不困，觉得还是得看好云年。
于是他问云年：“云哥，你来那么远到底是干啥？”
“等人。”云年有点冷，哆嗦起来。
“那我等你等到了再走呗，这都快三点了，我不放心，小岚姐交代了必须负责你的安全，我得有点责任感是不是？”
“我不是，我应该现在过去找他，不用等，所以你也别等了，快去休息吧，不然明天你上班迟到我要扣你工资。”
“你不会的，嘿嘿，云哥，最近听小岚姐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来找女朋友？”
云年没回答，低着头。
宋颉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没再问。走过去给摊点老板递了两支烟，请他帮忙看好云年。那老板说没问题，他记得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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