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选择
云年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来继续理发。
阿粤被云年激起兴趣,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这剧本谁写的?”
“我。”
“真有趣。那那句台词,说最宝贵的东西那句,是不是你自己的观点,人最宝贵的是思想?”
“差不多吧,是二十岁的时候写的了,现在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那你现在觉得人最宝贵的是什么?”
“没有答案,这得到我死那一天才能明白。而且,每个人最宝贵的东西都不一样。”
“跟你在一起,受益良多啊。”
“别乱吹嘘。”云年说。
头发梳松了,要继续用剪刀修理。阿粤晃了晃刘海,心满意足。
剪完头发后阿粤缠着云年放大学时候拍的片子给他看,云年手机里只有两部广告,看不出个什么名堂。阿粤说他想看云年拍的剧情片。
提到剧情片,云年兴致不是很高,说没多少剧情片作品。
阿粤从人的反应中猜到了其中的大概缘由,认认真真拉着云年坐下问:“你的梦想是当导演?”
云年立马摆手否定,“不是不是!”仿佛导演是个高不可攀的职位。
“那是什么?总归是跟影视有关的吧?第一次见你这么放松,很真实。”
“什么鬼?”云年又摆手。
“你对我可以尽管讲真话啊,我会像昨天你鼓励我那样鼓励你的。”阿粤甩了甩头发,信任加成。
“是真话啊。”云年被追问得不好意思。
“那你现在做婚礼纪实开心吗?”
“啊?开心……啊!”
“才不信,你从来都不给人拍写真,哦,除了我之外。”阿粤得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给人拍写真?”
“你今天说的啊,你和孟舟负责视频嘛,其他人负责写真。”
“你理解成这个了?”
“那不然嘞?我才不信你这么屈才来做这个。”
“不是屈才,是没时间做,我有更想要做的东西。”
“你看你看,被我说中了吧?”阿粤像中彩票一样高兴得跳起来,新发型跟着一晃一晃的,很清爽。
云年扶额,果然是会被人给套进去,他叹了一口气,做了会儿心理斗争后才慢慢开口:“是内容输出,拍电影拍纪录片的内容输出,写剧本拍人文照片的内容输出,这几样,都涉猎了,无法抉择将来到底做哪一个。而且,拍电影拍纪录片很苦很难,最基本的就是需要资金和团队,两样我都没有。”
“你店里那些呢?”
“这个工作室是开来赚钱筹备资金的,真正意义上算是团队的只有孟舟、罗岚我们三个。没办法呀,只能先赚钱。而且,孟舟要离开了。”
“为什么?”阿粤不理解。
“他表面上虽然是说想去做时尚,但其实内里的原因更多。”
“是因为你吗?”
头发剪完了,云年扶着他的双肩观察,比往日更精神了些,眼神也依然明亮。阿粤看到镜中的云年叹了口气。
“你的脾气原因?你给他压力了?还是你们进度太慢,他等不了?”
“都有,所以我觉得和人相识的过程很麻烦,是因为一旦了解深了就会发现彼此身上的缺点,我不太确定前期很聊得来的朋友知道我的缺点和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之后他还会不会像之前那么真诚的待我。”
“你是对我不自信吗?”
云年没回答。
阿粤眼神黯淡下去,低头轻声道:“我之前也没像现在喜欢你这么喜欢过其他人,对松哥,是同病相怜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因此不会聊这么深。因为我们的未来是不相关的,我们相关的只有过去,但你不一样,我的未来和喜欢的人紧密相连,在你身上我寻到了可以去向未来的方向,你的性格你的脾气你的缺点都对我对你的喜欢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喜欢你,你只是站在那儿,就已经喜欢了。”
说完,深呼吸一口,站起来,直直地面对着云年,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似乎很不安。他在等云年的回应。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番话不只是“恋爱”这么简单。
“所以,你要相信我们。”
“我相信你,只是对我不太自信。我现在看起来在努力工作,但实际上我想要的一点也没得到,资金方面只能维持我自己和家里的生活,我每天忙上忙下,一个星期都看不了一本书看不了几部电影,这对创作者来说简直就是酷刑。这样的时间越长,创作能力就会越弱,我不自信是否能真的往前走。因为太漫长了,你知道要拍一部作品可能要好几年,这几年里有多煎熬,只有同行的人能懂。”说着说着云年泄气了。
阿粤上前一步揪住他的手安慰:“那么,这煎熬的日子里就要我的陪伴,是不是?你怕我受不了会和你分开?因为看起来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未来怎么可能会走在一起?是不是?”
“没有,我觉得和你在一起跟我要做什么一点也不冲突,我很感谢遇见你,喜欢上你,让我体会到真正的爱是什么……只是,我没那么好,真的,我一点也不好。”云年摇着头说。
“我好吗?我有好的地方了吗?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阿粤逼问。
“因为,因为,因为你出现了,我控制不住。”
“我也是,就这么简单,和对方的优点以及缺点有什么关系?出现的那个人不是你,我就不会喜欢,就是这样。”阿粤的眼眶泛红,他看到了云年温柔外表下燃烧着的一片梦想的火海。他知道云年怕别人了解,亦怕别人看到他葬在里面。他似乎把那火海当成了坟墓,他怕自己在乎的人跳进来,怕他所爱之人毁在这里。
也许是谈话太严肃的原因,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云年更是心不在焉,不过阿粤理解他,知道他常思考,因此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或者说,创作者都这样。
“如果你愿意,我想加入你。我会重新把钢琴拾起来,学习写歌学习作曲,你需要配乐师对不对?陆虞姐的那个视频,你就用了我弹的钢琴曲,既然有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配乐师你为什么不用?”
“我不想是因为帮我你才继续学,我劝你是因为我想你开心。”
“可是现在,只有帮你才是我最开心的事,真的,很多年了,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切实的想要好好生活的感受了。”说完,阿粤扑上去紧紧抱住云年。
云年感受到一颗热泪滚到了他的后脖颈。
“被爱”就是这样吗?他从没经历过。因此他根本拒绝不了,好不容易遇上一段“爱”与“被爱”共生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必须维持下去。
于是,他伸手回抱住阿粤,把脸埋到阿粤的肩窝,认真地、郑重地说:“好!”
第二天云年送阿粤回学校,打车的时候打到一辆“有客”的车,客人是一个小姑娘,坐在后排,见云年和阿粤都要一块儿坐后座,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司机说要先下车了。司机自然也不拒绝,提醒她记得拿后备箱里的行李箱。
云年听到后主动走到后面去帮忙,那姑娘慌里慌张地说了谢谢,提着箱子很快离开。也许是时间太早的原因,七点不到,天也还没亮,又是三个大男人,她怕遇到什么不测。云年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收回视线来关后备箱,这一关,夹到了阿粤的手指。
阿粤疼得“啊”一声叫起来。云年的脑袋彻彻底底被搞懵,在迷糊的状态下立马去握住阿粤的手,吹了两下后急切连着说了三个对不起。
声音在颤抖。
“没事,没事。”阿粤的肉疼,看着云年愧疚满面的样子心里更疼,“你别自责,不严重,真的。”
“不行,在手指头上。”云年的关注点却在这儿。他抬起头,眼睛里冒着血丝和泪花,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我们,去处理,一下。不能那个,害了你。”
“是有点疼啦,不过没到‘害’这个程度。”阿粤伸手覆上云年哆嗦的双手安慰道。
司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鸣笛催促二人,云年也才惊醒一般拉着阿粤上车,说了句去市医院。
“笨蛋,医院还没开门。”
“那怎么办?”
听到二人的对话,司机也没动车。
“回学校我自己处理啊,这个点药店门诊什么的都没开门,回学校至少还能去一下校医务室。”阿粤说完,后知后觉还是有点疼的,蔓延到全身皮肤的疼,他看着自己的无名指,砸了咂嘴。
云年更加自责了,用食指轻轻触碰那青了半圈的痕迹。
“你看,是不是有点像戴戒指磨出来的痕迹?”阿粤笑着说。
“到底去哪儿?”司机不耐烦了,怒声催促。
“去径州大学。”阿粤说。
云年此时此刻也别无办法了,努力堆起笑容回应道:“有点像。”
“所以,没关系,真的,不要自责,我好怕你因为这事儿以后对我都小心翼翼的,我还是喜欢你昨天跟我说故事的时候,很有自信,然后又放松,那才是你。”
“好。”云年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到学校以后,保安大叔不让云年进去,云年站立着做无用功的担忧。阿粤也不放心他,拉着他的手往左边一条小径走过去。天微微朦亮,天际露出朝日的颜色。
小径是通往小吃街的一条小道,两边是一些店铺,卖日用品的、学杂品的、理发店、或者是做美肤的。阿粤把人压在墙上,微仰盯着对方,露出安慰的笑容,“这周是复习周,有时间就来找你,给你汇报情况好不好?”
“好。”
待人说完,阿粤亲了上去,云年紧张地回应,像对待小猫那般轻柔。
完事以后,阿粤在人手心敲了三下,用被夹的无名指敲的。
“拜拜。”
“好。”
后来无名指上包了一层纱,上面浸着药渍,这让云年想起自己被鸡抓的时候,他同样告诉阿粤不要吃酱油和醋。阿粤说他想得太严重了,根本就没破皮,说着把手举到屏幕端前给云年检查。一团白纱,看不清伤口。两个人头一次打视频,阿粤抽中午吃饭的时间开的,没讲两句就要挂,因为云年也在吃饭。和孟舟、罗岚。
“真是想不到,你们竟然搞在一起。”孟舟说。
“别说他了,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吧。”罗岚开门见山地问云年。
云年沉默。
孟舟说:“你知道我这身轴脾气是跟谁学的吧”他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白雾,云年瞧不见他什么意思。
“北京那边说最迟明天给我回复,明天就知道我能不能过去。”孟舟继续说。
“如果人家不要你你怎么办?”罗岚又问。
“别这么损吧?”
云年闷头吃菜。
罗岚说不动孟舟,也闷头吃菜。吃了几分钟,云年忽然抬头,分别叫了二人的名字。二人纷纷看向他,有些怵,因为云年非常严肃。
“如果孟舟走了,‘春鸟’其实坚持不了多久的。”
罗岚咬着下嘴皮,动了动筷子,没伸起来夹菜。
“别这么说,毕竟我是你带出来的,没了我你还可以再带其他人,那个余杭就不错,话不多也挺勤快。”孟舟说。
“可是你知道找一个团队有多难。”
大二下学期,三个人因为拍广告比赛头一次吵架,云年为了证明自己在团队中的重要性,期末的时候什么主意都不给,搞得孟舟和罗岚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忙结课作品,写也写不好,拍也拍不好。最后还是得腆着面子来让云年做主,拿主意。
云年气没消,大三开学的时候和另外一拨人组队了,但是合作结果简直惨不忍睹,还没开始就要吵,结束了还在吵。云年立马后悔,转身来找孟舟和罗岚,孟、罗二人自然与他冰释前嫌。说到底,云年需要他们当帮手,他们需要抱云年大腿。
老师也明确说过这个问题,他们三人的团队优劣对比太明显,为了全班同学的成绩平衡,要他们重新择人组队。但是三人都不肯,那只能要云年少发挥,孟、罗二人多努力,多表现。后来云年也的确多给二人发挥空间了,只是他们出主意写策划什么的都要云年帮忙,一来二去,三个人的风格便磨得一样了,团队精神也是班上最稳固的一拨。
云年便在那时开始做打算,三个人先从拍写真做起,宣传、作品输出都不在话下,重要的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为了租工作室,云年开始抽空去跑葬礼,葬礼没什么技术要求,钱也多。孟舟则主要在宣传上努力,罗岚负责资金梳理核算,也就是所有值钱的东西她都管,包括置景道具,包括摄影设备,包括服装、化妆品。到现在她依然在管这些。
三个人从租下第一间工作室慢慢混到现在,拥有三个影棚,一个剪辑室,一个服化间。半年多的时间,跑了二十来场婚礼,拍了几百套写真,招了三名员工,也接触到了一些圈子内的人。为孟舟介绍北京工作的那个就是一圈内人,因此他不担心自己会被刷下来。
一切都才刚刚走上正轨,云年想多做两个影棚,实际上是想多培养员工,免得他们埋怨自己不让其参与视频制作。他希望宋颉和余杭认认真真的做好一样就够了,对自己却不是这样,对孟舟也不是。
同时写真的钱来得快,这样才能及时收益,也才有钱付房租付水电费付工资。他们三个人的收益其实是不多的,婚礼视频的费用谈价很高,但是得要跑很远,一路开销下来也没剩多少,而且一般都是先付定金,视频成果出来顾客审核通过才能拿到全额。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钱。云年想着想着忽然明白了孟舟的意思,他们三个都违背了当初的目标,他们为钱而努力,却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孟舟的离开其实是及时止损,让他们看清现状,思考未来,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了。
找团队难,找到团队后就能做想做的了吗?答案是不确定。
云年见两人都没讲话,也就不再挽留了。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当是他们单独给孟舟践行。真正走的那一天,还是得要所有人都送别一趟。
晚上回家以后不见云景成在家,就只有宋慧然和云年两个人吃饭。云烊九点半下晚自习,通常回家已经十点了,又让云年教她写了会儿数学作业才回房间。回房间便心念着要再次与阿粤开视频,好像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慢慢适应了。但是阿粤没接,微信也没回。也许是在工地上干活儿太累,他早早就休息了。云年想。
不过他这两天一直在思考春鸟、自己和阿粤的未来要如何走下去的问题,导致他失眠。给阿粤剪头发那天他失眠了,然后观察了阿粤睡觉的模样:闭眼以后爱皱眉头,像是立刻进入噩梦一般不安稳,两手抓住他的手臂,蜷曲着身体歪向他,呼吸却很平。
但他不知道平时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阿粤又是怎样睡觉的。好在阿粤周二早上就立刻报平安,还发了一张手的图片过来,云年一看自己造的孽就难以原谅自己。心想着只能多做好事才能把愧疚感覆盖掉。
下午的时候他便替云景成去看车了。还是在那天买家具后边的街道,专卖汽车的,一整条都是。各个品牌各个型号都有,正品的二手的都有。云年逛了好几家,先了解价格,想着等确定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了再告诉云景成。
但是他没想到,当他差不多了解完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云景成在一家二手店里徘徊,面前是一辆白色的雪佛兰科鲁兹。按照云年了解下来的预算,这一辆可能要十五万以上,这本来就是在他的预算之内的。但是云年不知道他看的是二手。其中原因不难猜测。
云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于是准备转身离开。但是偏巧不巧,云景成仿佛有了感应一般往门外看过来,两个人正正地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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