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想念
这件事之后的周六晚上,他再次见到云研的时候,两个妹妹一直在吵架,一句“你是不是很恨我?”飘进他的耳朵。
宋慧然进卧室劝架,“都分开不在一个学校了,一周才能见一次,还有什么好吵的?”
云年没再听下去,他回到卧室工作。前几天和宋慧然去找人帮忙择校转学籍的事儿占据了他太多时间,工作越拖越多,每天都要晚上十点之后才有时间。工作搞完以后已经一点,他便洗漱上床睡觉。
十月已过,秋天将至,天气转凉。春鸟影像接到了北京一个满族的婚礼,至少得要一个月才能办得下来。因为新娘说,这次不仅是拍婚礼,还要拍满族的传统文化。
故此,云年花了好长时间和顾客沟通拍摄行程。工作室里的朋友们都很开心,积极和云年说他们都想参与,最后还是决定四个人先过去,到正式婚礼的时候,看情况是否要所有人再跟过去。分配好人员行程之后云年才想起来要把陆虞的视频发过去,然后再同步发到网上。
晚上的时候陆虞才回复云年,说她很感动,也很感谢云年,问他有没有时间,她请云年吃饭。
云年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到云城去,所以很委婉的拒绝了陆虞。陆虞也不勉强,说以后要是哪个亲戚结婚了会再请他过去拍摄,然后提到了阿粤。
陆虞说:“虽然粤青现在还没谈女朋友,但到时候只要他结婚,我们就一定请你。他也很喜欢你的风格。”
云年知道陆虞还不知道阿粤和自己已经成为朋友了。
他给陆虞发消息说:“粤青的性格好,可能很快就遇到喜欢他的人了。”
“这种事也说不一定啦,我对粤青其实了解的不多,记得他好像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吧。”
云年心河微微颤动,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上个周日阿粤向他挥手时那个担忧的眼神。再次睁开眼睛时,心河恢复宁静。
陆虞后来也没再说关于阿粤的事,云年和她简单聊了几句后就互道晚安休息。
但是他关掉手机以后,原本平静的心河却忽然汹涌起来,像一座海洋火山,短暂宁静只是火山喷发前的凝神,凝神完毕,所有情感思绪如那凶猛的火山岩浆,立马从心尖端口喷薄而出。
流经身体各处的熔浆使得他身体、思维神经都像燃烧了一般滚烫起来。他忍不住思考阿粤之前喜欢的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几岁,甚至那个人的性格,经历等等。思考了许久都得不出一个结果,周日连转的疲惫和最近几天云烊的事件使得他心里越来越烦躁,思绪混乱而不受控制,一边在想阿粤,一边在想如何开导自己的妹妹。
自从上次他们对网上聊天这件事发出一致看法后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怎么在微信上联系。由于这个星期云年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心情也烦躁,所以根本没决定好什么时候请阿粤吃饭,等到他有精力去想这件事的时候,距离他出发去北京只有一天了。
但是这个“一天”,却让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缓慢过。
他凌乱了许久,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把消息发出去。而是选择了起床抽烟。抽烟是在大学的时候学会的,当时有个叫蒋之义的音乐生学长教他怎么抽,抽什么显得有身份,什么味道好,男生适合什么,以及,他适合什么。蒋之义长着一张演员脸,也很会演戏。虽然专业是音乐,但每次云年拍作品都会找这位学长帮忙。可能都同是学艺术的原因,云年和他还比较聊得来。
蒋之义那时候在酒吧做驻唱歌手,偶尔会带云年去酒吧玩,一来二去的,云年也认识了一些蒋之义乐队的朋友。云年团队的那部剧情片毕业作品就是蒋之义学长所在的乐队给写的主题音乐。蒋之义学长又单独为影片写了几段场景音乐,因此云年非常感激他。
只是,学长毕业以后,他们二人就很少再联系了。他们最近的一次联系停留在蒋之义告诉他自己即将在来年春天结婚。
这个只大他两岁的学长,大学里没谈过一次恋爱,毕业刚两年,忽然就要结婚了。云年有些怅然,不知道往后该如何走。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事业顺利,家人也都陪伴在身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做这个工作室他借了多少外债,付出了多少时间才把孟舟等人挽留下来。一旦自己哪天做得不好、拍不出令人喜欢的作品了,他知道自己会跌倒什么样的泥潭里去。他悲观的感觉到,现在这条路,他不会走得太远。他如同卡夫卡作家说的那样——我对自己的创作能力极限太有感觉了。所以我才会在毕业以后选择走上了纪实婚礼这条路,一条与我原来的梦想相近但实际本意完全不相干的路。
云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荷花,打开打火机点燃,黑暗的屋内亮起一片火光。自己的身体像火山一样燃烧,却发不出一点儿光亮。不如打火机的火苗,至少能让他看清外面的月亮。红色的火光映衬下的深蓝天空中的月亮。
第二天下午三点,当他忙完店里的一切工作回到住宅区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雨。回程的路上,雷雨交加,不留情面地拍打在云年视线斜前方的车窗上。
他们住的那一片是旧宅区,街道狭小,出租车开不进去,停在南北巷路口,他冒着雨下车,顺着房屋廊檐跑,没几步就被淋得一身湿。回家后他快速跑去洗澡间冲澡换衣服,却发现停电了。他按了几遍洗澡间电灯开关,灯泡都没反应。
旧宅区房屋参差不齐,高矮错落,栋与栋之间由许多电线和晾衣竹竿相连,窗户外面是另一个窗户。没有阳光,大雨滂沱,房间就灰暗一片。遇到暴雨,他们这栋楼常停电。这里没有专门的物业,停电后得需要住户的人主动出来修,因为好几家公用一个大电表,一修就要修好几家,后来他们嫌麻烦,各自牵了电表出去。现在还用那个大电表的有三家人,云年一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只得用浴巾擦干身子,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花了半个小时把行李收拾完毕,然后他就没什么事儿可做了。为了保持手机电量,他翻了会儿新闻和微博就开启省电模式丢在一边,拿起书来看,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两个月前带妹妹们去逛书店时买的,各种大小之事的忙碌使得他翻开书本的机会少之又少,到现在,他还停留在第一百六十三页面。
看了一个多小时后,他起来打扫房间,给床铺换床单,给书柜清理灰尘,给衣柜里的衣服整齐排列……做完劳动后他感觉到肚子饿,简单的吃了两片面包。
宋慧然在铺子里,云景成不在家。整个屋子昏暗寂静。
六点半,雨还在下,雨势没有减小的迹象。他已经在卧室的窗子边什么也没干的坐了快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都在犹豫一个决定:到底要不要请阿粤吃饭?
想到因为是周一,阿粤根本没时间与他见面。即使他愿意抽晚上时间见面,暴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某种客气礼貌的原则上,他应该在这次拍摄回来后再请阿粤,不能让对方为难。出于他个人自私层面,他应该把这个决定权告诉阿粤,告诉他自己即将启程去北京,可能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以探出他对阿粤的重要性。出于他们友情的原则上,他应该早点把之前对阿粤说过的补习给落实下来,让他到家里来,他将会准备丰盛晚餐招待。
出于这样三个原因,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和阿粤联系的。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要任何原因,他就是要见阿粤!!!
这个最终的清晰感觉浮上脑海时,云年拨通了阿粤的电话,他知道自己第一句话为什么那样说:“阿粤,明天我们有一个拍摄项目,得去北京。”
“嗯?那很好啊。”对方似乎是在外面,云年听到大雨扑落在伞面上的有规律的击打声。
“你下课了吗?”云年有些颤抖,手指头在大腿上敲击着,和外面的雨滴节奏一样。
“下了,我在等车。”云年听不出阿粤平静声音里的任何情感。
“去哪儿?”
“去接陆虞。”
“嗯?陆虞来径州了?”云年的手停下敲击,双目睁大,焦点落在窗户上一颗成股流下的雨滴上。怪不得她说要请自己吃饭。云年想,如果亲自跑云城来见阿粤,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嗯。”没有多余的表示。
阿粤听到云年微弱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个“微弱”被电子信号给放大,这种挨着电话听筒的任何有声反应都被放大,以致于他似乎听到了在这一声叹气里的细小颤抖。这种颤抖他只在云年身上听到过,是他这种性格的独有的关于某件事不能实现时自发而生的细小失望,这层细小的失望里,潜藏着他内心里的小孩般的啜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得这么清楚。
“那行吧。”云年小声地说。
“去多久啊?”阿粤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冒着大雨正往他这边驶来,距离他差不多二十米的时候,车子放慢了速度,似乎是要等阿粤招手拦它。
“一个月,顺利的话。”那层失望消失了,啜泣声也不再。
阿粤看到出租车加快速度驶离,他立马说:“九点之后,九点之后我有时间。也不确定到底几点,但是,今天晚上,只要我见完陆虞,任何时候都可以。”
“没事,等雨停我们再见面吧。别给弄感冒了。”
“有机会我就会来见你。”
“我……”
他听到云年的无措。他很想告诉云年等待很折磨人,他不想折磨云年。但是想到对方刚才那个啜泣,他又说不出口。
“好。”云年接着补充说。
“你先忙自己的事儿,肯定要准备很多东西吧?”
“我知道。”
“那就这样咯?”
“阿粤,没关系,你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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