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希望

    第二天云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他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位置,已经没人。他把被子折好又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下楼,看到阿粤正在和昨天那帮工人一块儿坐在院子里吃早餐。

    温度还不算高,一出门就能感受到清爽的凉风。风把阿粤的头发吹得凌乱,朝云年招手的时候有一攒刘海遮住了眼睛,随后阿粤用手拨开,露出明眸。

    云年先过去依次问好才折回去洗漱换衣,他又拖延了几分钟,但是那群人似乎有意等他,所以吃得极慢。云年逃不过早餐,只好坐下同他们一块儿吃。

    茶叶蛋,豆浆,油条,还有三笼小笼包。

    阿粤递给云年一碗早就准备好的豆浆,然后示意他自己用筷子夹油条和包子吃。云年照做,之后无话。工人们问他们房子的问题,云年脸上的纱布,两人的关系,在哪儿工作上学云云。他们一一回答,但二人都没交流。

    直到收餐桌要离开这个“家”的时候,阿粤才主动说话,“看来你昨天晚上睡得不错,我还担心两个大男人一块儿睡觉你不习惯。”

    是有点儿不习惯。云年心想,所以昨天晚上才失眠好久,今天早上才起那么晚。

    不过他口头上却说,“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只要有一张床都能睡着。”

    “挤吗?”阿粤把装早餐的包装袋全部收好,给塑料袋系上一个结。

    这个结和他后脑勺那个结一样。

    这使他想起昨天晚上临睡前的那一幕。

    阿粤问他那个结会不会咯脑袋,要不要直接把纱布拆了。

    当时两人已经坐到床上,靠墙而坐,二人当中愣是没有一个先钻进被窝。

    “不用了,不咯。”云年小声道。

    “真的吗?要说真话哦,不然半夜你睡不着,按你的性格你肯定睁着眼睛醒一晚上也不愿意冒险起来拆纱布。”

    “冒什么险?你又很了解我?”云年对自己无奈。他确实会这样。

    “冒吵醒我的险。”阿粤得意似地笑了笑。

    “不会。”云年想赶紧结束谈话,于是自己做了那个先钻进被窝的人。

    阿粤心满意足,紧随着慢慢躺进去。两人睡得笔直,中间隔得很空。过了好久后,云年侧身背对他,久久都不能合眼。他想伸手去探一下旁边的人睡着了没有,靠近人身体那侧的手抬了一下感觉到动静太大又放了下去,只能暗自叹气。他的紧张感已经没有了,但就是睡不着。

    在他思索怎么才能让自己好好入眠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来阿粤的声音,缓和轻柔,让云年的后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你机票定了吗?”阿粤说。

    “嗯,在楼下的时候就定了。”云年回答得很小声。

    “几点的?”

    “明天我们几点出发回去还车?”云年答非所问。

    “起来吃好早餐就去,我还得回去找陆虞一趟,所以我们要早点起。”

    “嗯。”

    “你还没说你定了哪趟航班。”

    “差不多也是下午了。”云年回答不上来,他实际上定的是晚上七点那一趟。

    “傻……逼!”阿粤哼笑。

    云年的脊背瞬间僵硬了,说不出话来。

    “好好睡吧,晚安。”

    “晚安。”虽然话题结束,但云年知道阿粤的目的还没达到,因为他听出来了阿粤问他机票的意思。于是他吁了一口气,又缓慢地说,“你几点回径州?”

    “也是下午吧。”

    云年没再说话。

    “我坐高铁。”粤青说。

    “嗯。”云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终于放松下来,一觉睡到九点。

    “挤不挤你不知道吗?”云年拆穿阿粤的逗趣。

    他非常清楚,成年后的男性,没有谁是对暧昧情感一窍不通的蠢逼。

    二人闹归闹,正经归正经,好像相处得还不错。阿粤告诉云年他已经打电话和陆虞通知过了,家具自己卖,但是得找地方归置它们。陆虞让他回去上课,她会过来帮他把家具运到幻水堡。云年还是不放心,“你确定把这么多都留在云城吗?”

    除了阿粤房间的,还有之前工人们整理好的放在旁边一间屋子里的那些。所以要是都能卖掉,应该还能拿到一比不菲的收入。

    “嗯,运回径州太麻烦了,光运费就要好多。到时候我还得自己帮忙寄,来回这么折腾要是磕到了碰到了还怎么卖?”

    也对。云年想,阿粤不至于再傻一次。

    回去还车的路上阿粤也没再睡觉,而是和他说了一些学校的事情,专业课程、老师同学、学校样貌……

    云年一直在听,没怎么讲话。归还车辆后二人又步行了几分钟,阿粤这才对云年说他先回去。

    “接下来就是你的自由时间了,云大摄影师。”阿粤友好地拍拍云年的肩膀说。

    “那你走吧,我一个人逛逛,买点东西后就差不多到时间了。”云年回应。

    “好。”阿粤把手伸回来,刚垂到腿侧忽然又扬起来,对着云年做了一个示意自己往后走的手势。

    云年会意,对他点点头。

    然后他们一言不发的分别。

    阿粤走了没多久后云年拿出手机给妹妹们打视频电话,依然是云烊接的手机,但视频里不再是她一个人,母亲的身影从画右走至画左,然后出画,一分钟后又以相反的方向走了一趟,手里端着个水杯。

    而云研在云烊的叫唤下也出现在视频画框里,她和姐姐呆在一块儿,乍一看很是一样,不过看久了就知道她们在神色上有很大的差别。

    姐姐云烊总是活跃的神情,说话时的吐字节奏就和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一样眨巴眨巴的,惹得云年想伸手去捏捏她的小脸蛋。而妹妹云研的表情总是肃穆认真,眼神空散无神,要讲话的时候才能从她语句输出时的气息节奏变换判断出她的情绪变化。而且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准。

    云年给妹妹们说他去商场给她们买新裙子,云烊双手合十夸哥哥真好,云研沉默地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小研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啊?”云年担心地问。

    “哥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一直这样。”云烊解释。云年一直看着云研,并没有发现她有要启唇说话的意思。

    “好,小研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姐姐说哦。我不常在家。”

    “对对对,云研你和我说就行了。别整天一份闷闷不乐的样子,搞得谁像欠你钱似的。”

    云研看了云烊一眼,没做任何表示,而后独自走出画面。

    “两姐妹要好好讲话,别这么冲。”云年说。

    “哦。”云烊被说自然是不开心的。

    “好了,我马上就回来了。”云年说完后对妹妹们做了拜拜的手势。

    距离晚上七点的航班还很早,云年在附近的衣服店铺里挑了两条裙子带着,独自走了一会儿后感觉到肚子饿就又去吃了一碗面。最后到达机场的时候是六点。他买了杯咖啡坐在椅子上等待,然后打开相机和手机,无线连接后把前一天拍的照片都导入手机。

    照片上人的皮肤覆盖上一层微薄的颗粒,与脸上的腮红搭配,是复古的可爱。云年一张张翻看着,筛选出最满意的一部分整理成一个单独的合集。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乘客提醒准备登机的声音,时间一溜烟就过去了。那杯咖啡一口也没喝,但他也只能扔掉了。

    他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咖啡扔进去,没有回到原位置也没有朝前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门外。晚七点的夜色已浓,人群三两来往,很快就从他眼前掠过。他微微扯起嘴角,露出复杂之色,回身跟上排队的人准备过安检。他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安检过程“漫长”得让人焦急。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手机,浸汗的手心捂得机器高热,他想着,必须得让它出来透透气。于是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他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得到肯定后云年迅速退开队伍走至旁边,打开手机找到前一天唯一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哆嗦着手点了拨通。

    十秒后,电话接通,云年着急地喊:“阿粤!”

    几秒后,阿粤才问:“你干嘛?”

    “一直联系好吗?”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紧张得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坐上飞机赴死。

    对方静默,云年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没管安检人员的催促,附在耳朵边的智能手机烫得害怕,但是接下来声道里传来的少年声却温柔又湿润,平衡了这一遥远距离的高温。

    他说,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叫我阿粤?

    云年说,这样亲切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年更紧张了,阿粤这笑声突兀,他一时难懂对方什么意思。

    “我就在径州上大学,想见的话很容易的。”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云年有些激动。

    “傻……当然可以了。不加我你怎么给我发你拍的那些视频?”

    “我……”云年被对方的话噎住了,阿粤知道他在偷拍的。于是他的脸不由分说的红了起来。

    “你还不走吗?”

    “马上了。”

    “我昨天比你先买票的,买的是高铁,不能退了。”

    云年柔声说:“我知道。”

    “我听到人催你了,你快去吧。”

    “阿粤!”

    “嗯?”

    “……没什么,就这样吧。”

    “回径州见。”

    “好。”

    “挂了哈?”

    “好!”

    云年看着屏幕上这个通过两次电话的手机号码,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他把人的手机号码存上,输了个阿粤的字样,联系人列表里阿粤就排在了前面,打开界面一眼就能看到,他还专门挑了张昨天拍的照片做头像。树叶不再像春天那样盛绿,蒙上了一层轻浅的黄,光线不错,因此背景颜色融合得美妙。

    另一边,阿粤把手机收回兜里,将目光移向窗外,一路倒退的景色模糊成他记忆里父母离开的八年生活里的暗无天日。

    一片混乱的、迅疾的、代表生命的绿色。

    在他坐上火车之前,他与舅舅家这对新人谈过话。

    “到底为什么要卖?”阿粤语气不善,站立着与二人对望。

    谢西岭先伸手摸了摸陆虞的手背安抚,再把目光转移到阿粤身上。

    “粤青,你先坐下来。”

    阿粤还是站着,目光越发凶历,狠声道:“如果要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我不信你结一个婚要那么多钱?”

    “你们是不是知道我爸妈的消息了?”阿粤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他问出口的时候忐忑紧张,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前一天晚上他想了很久,陆虞偏生在这个时间卖房子,一个原因是谢西岭根本没出钱置办婚礼,民宿的开张也没出钱,陆虞只好把房子卖了来准备这一切。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知道他爸妈已经不可能回来了。阿粤死死地盯着他们,希望得到心里渴望的答案。

    按照他小时候的印象和他这几年与舅舅这一家人的相处来看,他们很听外公的话,忌惮外公偏私不给自己留遗产,所以之前他们一直不敢私自变卖妈妈和爸爸的东西。而外公已在三年前去世,后来的这两年间他们依然没动房子的念头。直到这个婚礼的节骨眼上。也许是陆虞托人找爸爸妈妈的下落,爸爸妈妈之前常在云城做生意,也是看着陆虞长大的,陆虞没什么道理不找他们。

    人没找到,却把房子卖了。阿粤对自己问出来那个问题的答案无比期待,这种从八年前就逐渐积累起来的强烈希望使他患得患失,浑浑噩噩没有希望。

    他脑子里幻想着爸爸妈妈如今的模样,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他是否能立刻见到他们?如果答案是否定,他将会再次陷入永无止境的期待与失落当中。

    长久的对父母的期待令他对其他事物失趣,长久的期待落空与不确定性令他惶惶度日。

    他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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