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坡上听见争吵的声音,老虎状的寅斑快步上来,刚好看见赵月眉从洞里冲了出来而松萝也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冲到门口看见寅斑,赵月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合身就跪着扑在了老虎身上:
“大王,是你要赶我走,这是你的意思吗?”
寅斑一边看松萝一边讪讪笑道:
“这是从何说起?不过是最近五岳大帝严查,不准偏神胡作非为养好几个宠物,我想先把你送到人界待几日。我这么宠你,过了风头难道还怕我不将你接回来吗?”
听见这话赵月眉犹豫了一下:
“既如此为何不送她走?我刚做了绝育,如今如何走得?她还说要替我给陈公子写信安置我,我当真没想到他俩还有往来。你无非是看我从前身陷风尘,但我自从来了这里始终是一心一意待你,从没生活逃走之心。留下我,留下我好不好?”
见赵月眉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瘫在地上,寅斑犹豫了片刻将人抱起来送回了洞。
实事求是地说,松萝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在情理之中。昨天向赵月眉陈述自己才是赵花娘后,赵月眉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信。在松萝讲述了很多一千年前的细节,又捋顺了陈廷崧语言和行为背后的逻辑后,赵月眉方有点信了。但到了这个地步赵月眉还是不想走,哭了一阵后便询问寅斑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确,作为一个这种情况的南国人,一旦被放生赵月眉几乎没有了活路。
在救了对方一命又玩了这几日后,松萝相信两人也算有几分损友之情,因此赵月眉断然不会愤然暴起砍死自己,是故直接表示寅斑不知道。闻听此言,赵月眉再次苦苦劝慰松萝离开这里去找陈廷崧。到了这个地步松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没有回应,赵月眉直接发飙冲了出去,然后就发生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到了后半夜寅斑跑回了松萝的洞里:
“你要给陈廷崧写信让他帮你照顾赵月眉?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干嘛要照顾赵月眉,你不会是有事瞒着我吧?”
感觉这两人实在是biso子配狗天长地久,而且赵月眉刚做完手术就能把寅斑睡服也是够拼,松萝悠悠道:
“寅斑,你觉得我会不会是花娘?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花娘?”
听见这话寅斑噗地笑了:
“赵月眉对我说你会使这招我还不信,料不到是真的。居然抄袭她,我看你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听见这个回答,松萝只感觉心里哇凉。虽然此刻还有认真解释的余地,但是实事求是的说,现在松萝真的不想解释了。很显然,对于寅斑来说一千年前的赵花娘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只是一个概念。他记忆中的赵花娘早就不是赵花娘本人,而是一个完美的,健康的明艳的没受过半点委屈的根本不存在的白月光。而松萝即不健康也不明艳,只背着个被寅斑养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十分不好的回忆,世界上断然不能够有这样的白月光。
过了半天,松萝终于再次开口:
“你将赵月眉留下吧,只要你答应不会骚扰我,我可以马上回去。”
经此一言寅斑愣了一下,但想了一下还是冷笑起来:
“你是罪臣之后命中当死,是我把你保了下来,所以回去前你必须绝育,如此可使得?”
闻听此言松萝突然情绪爆炸,愤怒之中扑到墙边一边尖叫一边用脑袋砰砰撞大墙,随后又用完好的左手不住捶打自己的小腹。看见松萝突然疯了一样一边尖叫一边学大猩猩,寅斑也是有点被镇住了,愣了片刻后才上前将松萝抱住,这一折腾之下松萝四脚乱蹬人都离了地,就连右臂的绷带都飞了。感觉情绪冷静了点,松萝怒道:
“做就做,我们现在就去绝育,不去你是我亲爹!”
大清早起来的太行山,一大群老虎堵在洞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热闹,就在这时寅斑愤怒地冲了出来直接跑了。闹了这一场不但没说明白还搞到这个地步,松萝觉得这次是彻底败了。果不其然,此后一连四五日寅斑都没有再出现过,很显然是宿在了赵月眉那厢,后来就连应酬都带着赵月眉出入,连日用品和食品都只摆在门口,有一次二十斤米都是热心老虎帮着松萝拖进来的。一连被晾了一个多月,松萝已经佛了。在二月的第一天,寅斑终于出现了。来到松萝住的洞里,老虎状的寅斑眯着眼睛正襟危坐:
“明日我要出去公干。炭火已经买来了,你想吃些什么,一会我再买来带给你。”
其实看见寅斑主动下台阶,松萝本来也想说两句软话。但看见老虎肚子上的毛居然被漂白过因此金灿灿的,而且原始袋和前胸上的毛还被修平了,而这显然是赵月眉的手笔,松萝又感觉不舒服。松萝想就算是上辈子花娘也没舍得修过老虎的毛,你凭什么让她给你修呢?没能成功按捺情绪,松萝冷笑道:
“什么时候带我去绝育?怎么,敢说又不敢做了是吗?”
两相拌嘴之下寅斑很快被气得满屋子乱蹦,最后不再多说直接走了。第二日寅斑离开后,赵月眉身着鲜艳的绯色斗篷出现了。如贵妇一般坐在松萝洞里,赵月眉道:
“我偷到了寅斑的五行境,今日就送你下山,陈公子会在山下接你。陈公子说你不用害怕,这次你下山以后绝对不会再被寅斑找到,他希望你能相信他,而我也会帮你们的。”
其实事到如今只要寅斑点头松萝当真会马上下山,甚至会考虑重新投靠陈廷崧这个饭票再干一番盖冬日大棚的宏伟事业。但是这些松萝没办法说,因为说了陈廷崧就会知道,陈廷崧知道了就有可能继续怀有希望,这对他无疑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瞅着赵月眉默然半晌,松萝道:
“我又不是马尾巴,不可能天天山上山下摆来摆去的。告诉陈廷崧,当真有缘就下辈子再见吧。”
默然了片刻,赵月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是陈公子给你的,你亲自打开看吧。”
看着这封信松萝第一个反应是赵月眉会不会嫌弃自己不走又担心自己把事情说出来,昧了良心在信封上头下毒,因此没在第一时间去接。见松萝如此,赵月眉惨淡一笑:
“你觉得我会害你对吗?即便你救过我的性命,可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认为我这个同类会害你的。为什么,因为我曾经身陷烟花柳巷,还是因为我到底是个南国人?”
看着赵月眉这个凄凉的神色,松萝也有点感觉自己过分了。低头看看,松萝发现这个信封上的确是陈廷崧的字迹,而且信件上头的火漆明显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显然赵月眉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观察完毕,松萝到底将信封接了过来拆开。
这信封里头是一张十分轻薄的纸,在打开的第一个瞬间,松萝惊奇地发现这张纸上头居然没有字。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松萝扬手就将纸扔在了地上并示意后退。看见松萝这个反应赵月眉也立刻站了起来。抬起右手,松萝感觉自己手上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变化,但很快还是感觉一阵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见松萝用仅剩的一只好手捂着前胸喘气,但还是把座垫摆正才坐下去,赵月眉站在原地探着双手又不敢来扶松萝:
“我没做手脚,我当真没做手脚!你你你没事吧?”
看见对方这个张皇的样子松萝心中一团乱麻。非常显然,这个毒确实不是赵月眉投的。是陈廷崧,他想让自己死。但即便知道了松萝还是不理解,他到底为啥要这样?由于心跳越来越快,松萝感觉自己快躺下了。眼看洞里没收拾好因此此刻堆满了萝卜和咸菜,松萝慌乱踢开一片小空场避免自己躺进烂菜叶里,随后才直挺挺地摆了个造型躺了下去。松萝想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宅斗,就算失败中毒在茅厕拉稀而死也要充满美感与体面,而不能狼狈而无序。但是我没什么不躺到干净的地上而非要把菜踢开呢?啊,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愚昧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松萝觉得自己躺在什么东西上,而一个人正在左右撑自己眼皮:
“看吧看吧,就是不行了,马上就要嗝屁了。这是一种草药提炼的精致药剂,对普通人没有事,但对有心疾又体弱的人来说就是致命的。这就像百合花对于人类无毒,但对于猫科动物是剧毒一样,万物都是这么个道理。你用修为试过了吗?可以再试试,但是妖精的修为内丹对于凡人也有伤害,倘若没用也没有办法了。”
一阵安静过后,寅斑的声音也响起来:
“李松萝,是我,你最喜欢的东北虎。我已经把赵月眉绑了,日后绝不让她再欺负你。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和纯白的小兔子,和我一起成仙好吗?”
听见这番话松萝默默流泪,但是却没办法睁眼也没办法说话。
也不知过了几日,松萝终于成功睁开眼。此刻洞穴里异常寒冷,纵使炉子里燃着红色的火焰,洞穴外头的雪片仍然带来了一次严重的倒春寒。看看卧在床边将下巴放在床单上忧愁瞧着自己的寅斑,松萝道:
“斑斑。”
苦笑一声,寅斑用爪子不住拨动松萝的手:
“斑斑。真是好久没听过有人这样叫我了。小宝贝,你感觉可好些了?”
瞅着寅斑凌乱的皮毛,松萝低声道:
“我任性又病弱,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不住用尾巴拍打松萝的肚子,寅斑道:
“寅斑就是世界上最喜欢你的生物。你生病的时候是我陪在你旁边,是我不离不弃地找你照顾你喂你,还给你配精饲料。我当真比抛弃你的你亲爹,比害你的陈廷崧都要更喜欢你。倘若我不喜欢你,又有谁会是喜欢你呢?没有人喜欢你也没关系,人类不接受你也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只老虎喜欢你,老虎会带你住在山里,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听见这话松萝不住落泪:
“好,好的,我记住了。你的毛好脏啊,让赵月眉给你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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