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冀北王府。

    陈廷崧站在厅中对着苻雍:

    “是你。李小姐被硬生生拖走,现在她或许已经死了。你到底为什么,那妖孽许了你什么好处?”

    端着茶碗瞅着陈廷崧半晌,苻雍道:

    “只要认真去查,你的行踪不难知晓。我有的的确不多,但试问一名术士又能许我什么呢?”

    陈廷崧扬手就将茶盏砸到了地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

    见陈廷崧拂袖而去,几名侍卫面面相觑。看着陈廷崧的背影片刻,苻雍悠悠起身从后厅的小门走出去,又穿过落着雪的廊道绕到后府。后府的边缘有个类似苏州园林的方形小花园,花园里种着几株高耸的芭蕉,但此刻芭蕉也早就冻得只剩下了光杆,就连院子里超小的池塘都结上了冰,只有几尾鲤鱼仍在冰下一动不动反倒显得有些生意。见苻雍来了,一名嬷嬷默契地将棉帘子打开一条缝。苻雍站在门外往里看,一名女子正坐在圆桌旁用逗猫棒逗弄桌上的小豹猫。豹猫烦躁地立起来嚎叫着将女子的手背抓出了血道,但因为桌上铺着桌布打滑,豹猫刚跳了两下就连桌布带猫嗷地一声滑了下去。看见豹猫挣扎出来又假装无视发生地走了,女子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正笑到一半,女子忽然感觉到什么一般看向门帘,苻雍下意识退了一步又将帘子放下了。

    可能是因为受了层层重创又被绝育这事吓着了,松萝直接躺平病成个生活不能自理。因为上次发生了工作宠物人和观赏宠物人大规模逃走的事,寅斑一时还没有挑选到可以信任的工作宠物人。如今松萝终日只躺在石榻上倒气,到饭点寅斑就把饭桌扛到床边吃。松萝出洞去厕所,寅斑还非常执著地给松萝穿上袜子再在洞口等人回来。猫科动物是色盲而且寅斑这虎本身不大仔细,这就导致松萝半个月没穿过两只一个颜色的袜子。

    虽然听起来挺好,但这样的日子实际并不好过。有一日寅斑不在山上,松萝出洞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昏倒在了山坡上,幸好其他老虎将松萝拖回了洞,死于排泄途中的悲惨事故才得以避免。这件事导致松萝后怕不止,倘若自己上完厕所光着屁股站起来的时候栽倒了岂非是个绝顶灾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松萝亲自设计了一个全新地山坡坐式厕,简单来说就是找一个上面有一线天能够采光,而下面是一道暗河的洞穴,然后拿一个别人不要的太师椅放在暗河上方的石桥上头。这个冲水马桶给松萝带来了极大的快乐。但很快松萝就发现那个自己设计的冲水马桶旁边居然出现了一盏油灯。感觉是许久没见过的赵月眉用了那个厕所,松萝怒火中烧直接杀到了赵月眉住的洞里:

    “赵姑娘,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歧视,但从今往后请不要再和我用一个厕所,如果需要请你自己弄一个。”

    看见松萝在消失两个月后又出现了,正在化妆的赵月眉马上冷了脸:

    “抱歉,如今这个山头已经没有完全属于你的东西了,这里的一切我全都可以用。”

    听见对方的这套说辞,松萝先是愣了,随后竟然慢慢升起一种奇异的悲悯。其实松萝感觉自己就挺小家子气的,好比别人动自己东西自己一定会不高兴,就算是最终分享了那也是抱着某种搞好关系的目的,而非因为本性善良普度众生。但是有时候赵月眉所携带的小家子气是自己完全不能比的。就好比说,如果看见别人吃了自己的点心,那松萝可能会心里别扭甚至冷嘲热讽,但绝对不会冲过去把那别人已经咬过的半块点心抢回来全都塞在嘴里头。但赵月眉不是,看见自己弄了一个冲水厕所,她第一个反应不是把地方抢过来换一个新的太师椅独占这个厕所,或者直接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更高格的专用厕所,而是立刻用了一下,并且得意地彰显这个厕所你可以用我也可以用,我就是要和你共用。但非常明显,这种不卫生带来的隐患是双向的,在我这里不卫生在你那里也不卫生啊。不恰当地比喻一下,这种行径无疑是去吃别人咬过的点心,这样的小家子气往往与早年生活的不安全与贫穷有很大关系。想到赵月眉可能早年间过得比自己还差,松萝突然又有点气不起来了。

    见松萝发愣,赵月眉冷笑一声:

    “我的前世是赵花娘,你本来就不该回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回来?”

    沉默了一下,松萝道:

    “你真的是赵花娘吗?”

    听见这话赵月眉愣了一下,随后面色渐渐惨白起来。

    其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松萝犹豫过。假设赵月眉知道自己才是真的赵花娘,也许她会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将自己灭口。但松萝觉得,陈廷崧那种人应该不会将这个秘密四处乱说,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只对赵月眉假称在古籍中看到这个故事。果不其然,在犹豫了片刻后,赵月眉再次冷笑道:

    “你如何证明我不是?不管陈公子对你说了什么,只要你证明不了,那么我就是赵花娘。”

    感觉已经无话可说,松萝转身想走,但走了几步又转回来:

    “请问赵姑娘,这些日子陈公子有没有联系过你?”

    见赵月眉装听不见继续梳妆,松萝语气平和下来:

    “倘若他来问你我的近况,请你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多谢你了。”

    说罢松萝走到洞口,谁知这时赵月眉忽然站了起来:

    “有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在等你,可你偏偏不要,偏要在这里犯贱跟我争。”

    这件事后山上恢复了平静。如今身体好些了,松萝陷入了全新的挣扎。其实松萝不知道寅斑对自己的执着到底源于什么。老虎通常是一夫多妻的动物,一般来说每只公老虎会有一片广袤的山包。老虎会将自己的山包划分成多个片区,并在每一个片区安置一个老婆。和人类一样,在拥有多个老婆时老虎也会偏爱其中某一个甚至帮偏宠的老婆带崽子,也有部分老虎是一夫一妻的。与此同时,一夫多妻的老虎对自己不宠爱的老婆也会有一定的占有欲。从前松萝听人说过,如果某个老虎发现自己的某个老婆私自逃走和别虎跑了,那他一定会追杀到底。这种情况类似于男人可以不宠自己的妻妾,但发现妻妾跑了出轨了还是会勃然大怒。基于这种考虑,松萝决定从今往后不再动下山的念头。毕竟对于山下的村民来说,每次自己下山都像是老虎下山一样会带来灾难。

    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来了。赵月眉已经知道关于花娘的谎言在自己这里瞒不住了。即便她不知道李松萝才是赵花娘的转世,但这个情况对松萝来说仍然是危险的。所以从战略的角度看,现在最好让寅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此刻松萝和寅斑已经发生过这么多糟心事,就在前几天寅斑还差点一脚把松萝肠子踹出来。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寅斑也许根本不会或者不敢信,如果他信了,那到时候寅斑怎么接受这件事?别说是寅斑,当真如此连松萝都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因此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说。况且这件事也是个连锁反应,一旦寅斑知道了自己才是花娘,那他必然也就知道了陈廷崧上辈子就是刘彦,陈廷崧岂不是也被搁进去了。想到这里,松萝白日黑夜对着冬日长势喜人严重发福的寅斑又犹豫着说不出来。

    有一天早上,松萝还缩在熊皮里睡觉,寅斑忽然将炉子里的火捅旺,随后又将松萝扶起来穿衣服袜子:

    “小宝贝,起来了,今日我们要出去。”

    本来松萝睡得还迷糊,只以为是寅斑今天有事要离开,所以提前叫自己起来吃饭。但听见这个“要出去”,松萝立刻警觉起来紧紧抱住石榻的边缘:

    “要去哪里?我是不会绝育的,我不绝育!”

    被松萝这模样逗得哈哈笑,寅斑俯身拍拍松萝的背:

    “今天是小年,山下的县城要开今年最后一个集,带你去逛逛买些衣服,你到底去不去?”

    看看窗外下着雪的太行山,松萝意识到最近过糊涂了,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但算起来的确应该到小年了。想到市集上的烟火气松萝有点心动,但仍然感到有点不安:

    “去市集?赵月眉也去吗?”

    指了指外头,寅斑道:

    “她已经穿戴好了,就等你了。”

    松萝坐在床上看着床单犹豫了一下:

    “我不想跟她一起去。”

    可能是因为刚消停下来不想再闹的缘故,听见这话寅斑也没说什么,见此情形松萝终于积极热情地化好妆带好首饰甚至还贴了花黄,又穿上了最厚实的风毛斗篷和风帽骑着老虎状的寅斑就出了门。但此刻松萝仍然不踏实,因此走到赵月眉的洞口时还特地往里张望了一下。看见赵月眉果然已经穿戴整齐坐着看向自己,松萝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即优越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错综感。

    一路到了升腾着蒸包子白气和炸油饼灰色烟雾的市集,寅斑为蒙着脸的松萝买了糖葫芦和糖人,又买了过年用的衣服鞋子。看着久违了的人类同胞,听着这些人类同胞粗俗带脏口的市井语言,又想到以后不知道还能听几回,松萝激动得快要哭了。可能是快要过年的缘故,今日寅斑对待松萝百依百顺要啥买啥,光老虎布娃娃就买了俩,寅斑这模样当真如同一个好不容易讨到老婆的敦厚男儿。

    心情放松又起得太早,溜到中午松萝坐在小摊位的椅子上渐渐扶着睡着了。等到清醒过来,松萝感觉人形的寅斑正背着自己在集市里徐徐地走。第二次醒来,松萝发现自己正伏在老虎背上,而四周异常明亮,这个光线比上午的集市还要亮。

    不明所以地抬头四处扫视,松萝忽然看见自己面前矗立着一间带垂花的两层小楼,小楼上头挂着绿色的灯笼,上面一张匾额上用隶书大字写着“人类快乐屋”。

    看见这行字松萝茫然了。人类快乐屋会是个什么东西?人类的欲望无非是食色罢了,难道说这是间饭店吗?可是看起来不太像,但它总不会是个鸭店吧?

    正在迷惑,松萝忽然看见那张牌匾旁边还写着一行楷体小字:

    [九重天宠物医馆。主营业务:绝育、洗澡、抛光打蜡、做造型。急诊业务:取出下ti异物]

    见松萝一边大声尖叫一边颤抖着要跑,寅斑一个飞扑用巨大的橙色爪子将松萝按在地上,随即几名传说中身板儿硕大宽肩乍背的牦牛精如同打手一样从门脸里冲了出来,直接将松萝抢进了店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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