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里脱缰野狗一样跑出去一丈多远,松萝渐渐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失智的状态有些缓解后,松萝的第一个反应是此刻这个空旷的院子里特别吵。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出水壶开了一般的尖锐噪音,这完全不科学好吧?下一个瞬间松萝渐渐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是自己亲口嚎出来的。被这疯了一样的嚎叫吓到,松萝努力降低音量,然后调动脑子尝试复盘。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在陈家的麒麟庄,陈公子上午被人叫回了幽州。到了下午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这里,这个人或者说这个虎居然是寅斑?

    从现实情况看,此时此刻松萝感觉脑子已经全部乱套。上辈子的所有事和这辈子的所有事叠加在一起,导致此刻松萝完全没办法去理解寅斑这个人的存在状态。松萝也不知道寅斑到底是个啥,他到底是自己记忆里那只慢慢长大毛茸茸的小老虎还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他到底是一只大老虎还是一只虎妖,他到底是可爱软萌的还是邪恶yin荡的,而自己根本没办法把这些信息叠加到一个实体上头。

    在此基础上,松萝更加没办法理解此刻寅斑和自己的关系。

    如果寅斑是一只小老虎,那么他应该是自己上辈子养得小宠物,这样的关系有点接近妈妈和儿子,横竖母慈子孝的。但问题在于现在两个人已经睡了,虽然这个比喻不是那么恰当,但现在松萝的感觉就像是先睡了个人,结果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特么和自己不是一个物种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通常只能尝试逃避忘记这一切,但寅斑却如同个雨后的狗尿苔一样冒了出来,这当真是令人猝不及防也没办法应对。努力复盘一番后,松萝意识到这次复盘纯属多余,除了给自己添堵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因此再次提起裙子拔腿就跑。但此刻院子里的几名丫鬟已经冲了出来,一边一个将人搀住不断询问到底怎么了,而寅斑也已经走了出来用手搭着景墙的院门笑嘻嘻地看看松萝,随后也徐徐走过来。

    看见寅斑过来了,松萝只感觉背后发麻。想起来到了这个庄子后陈廷崧立刻介绍了供奉三清排位房间的位置,松萝忽然明白过来。陈廷崧的意思其实是,如果寅斑找来了,那就要跑到那间安全屋。想到这里松萝挣脱侍女再次跑了,而寅斑一边朝松萝点手一边追过来:

    “你别跑。老朋友好久没见了,我们谈谈心。”

    北周女子一般是不缠足的,但松萝比寅斑矮许多,而且此刻还穿着一双底有两寸厚的登云履。感觉很难跑得过,松萝更加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绕着院子小碎步倒得飞快,但由于对这里不熟,一时半刻根本没有找到路在哪。本来从各种意义上看在这种情况下都跑不掉了,但在现在这场莫名奇妙的追逐战中寅斑的态度好像只是在追着人玩,因此松萝快他就快一些,松萝慢他就慢一些,以至于这场赛跑迟迟没有结局。

    就这样开玩笑一样我就跑啊你就追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松萝感觉自己肺都快要爆了满嘴都是血的味道,才终于透过一片冬天干枯的竹林看见了那间挂着桃木剑的屋子。见松萝大叫一声不断加速,寅斑迈开大步几步冲了过来一脚踩住了松萝的裙角,这就导致松萝绊倒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不但再次擦破了手而且右脚也崴了。见松萝含着眼泪用手撑着地,寅斑抱着胳膊笑道:

    “哎,好好的跑什么呢?怎么,害怕我说出你出身烟花巷的事?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可是上过床的关系,你个小yin娃小dang妇,怎会如此薄情?骗了这姓陈的凯子当了这个小夫人捞了不少吧?见者有份,你我总算赤诚相见过,难道都不分我这个老朋友一点儿?”

    万万没想到寅斑会如此胡说八道,又看见丫鬟婆子站在旁边一脸震惊,松萝感觉胸腔里压着什么一样快要气炸了,但还是含着泪道:

    “寅斑,你……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让我在陈府做这个小夫人,你走吧。”

    弯下腰捏住松萝下巴,寅斑眨了眨眼:

    “放过你?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合同上写明你是我养的宠物,除非你死了这段关系才能解除。如今你违约了还这么理直气壮,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

    实事求是地说,此刻松萝只感觉委屈到无以复加。松萝心想寅斑啊寅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是花娘啊,上辈子我为了你把命丢了,因为做了错事这辈子只能投个这么差的胎吃了这么多苦,结果你还这么对我,反而把赵月眉当成花娘,你的心不会痛吗?

    就在松萝被寅斑捏着含泪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外垸的家丁终于赶到了,一群人冲过来拉住了寅斑,松萝终于发髻凌乱地挣脱了出来。此刻寅斑开始与家丁推搡:

    “别拉我,衣服上个月才洗的。告诉你们老子可是武林高手,你们这种垃圾一百个都打不过我的。”

    按照人类的逻辑来看,如果一个人这么说,那么有九十九点九的概率他只是个战五渣。因此听见这话家丁们愈发不忿,挥起拳头就来锤寅斑,谁知寅斑后退闪开又往前猛地一冲直接将五六个家丁推倒在了土地上。但还有一名家丁头铁,从旁边地上捡了一个扒枯叶的铁耙子朝着寅斑就冲了过来,却被寅斑扬手隔空打了个倒仰。就在这时昨日那名道士也闻声感到。举着一把桃木剑一跳跃进院子里捏个剑诀道:

    “妖孽,居然敢下山送死!马上给贫道现出原形,贫道要为民除害!”

    趁着这混乱的当口,松萝不屈不挠地试图单腿跳进那间供奉三清的房间,但就在跳到门槛位置的时候,寅斑的声音忽然自后方传来:

    “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听见这个声音,松萝停住了。转头看看一片混乱的院子和四散奔逃的丫鬟家丁,松萝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完全没对。退一万步说,假设寅斑真的没有办法进到这个房间里,他一定会为了泄愤大肆破坏甚至伤人,那么结局可能就是现场死伤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人家收留自己,自己硬是躲起来给人家庄上搞得尸横遍野的,这真的合适吗?况且让别人为自己和寅斑的恩怨背锅送命应该也是造孽,下辈子岂不是又投不了好胎了?想到这里松萝颓然地站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光忽然打在那间供奉三清的砖房墙上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间屋子好像被雷击中一样瞬间塌了半边。看了塌掉的屋子一眼,寅斑又转头看向道士,两只眼睛也如同两个红灯泡一样亮了一下。这下那名道士垂下剑利索地从院门里退了出去直接溜了,而侍女们也顾不得松萝了,一个个尖叫着各奔东西。

    见世界终于安静,寅斑近前两步靠近过来,随后一把掐住松萝的脖子将松萝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感觉两只脚都离了地,松萝抠着寅斑的手不住踢腾,但很快又被寅斑重重丢在了地上,随即又被寅斑扬起一掌抽在右边脸上。挨了这下松萝只感觉右眼前整个一黑,然后颓然倒在地上脑瓜子嗡嗡作响,但紧接着左边又是一下。眼看松萝被打的爬不起来,寅斑再次开起大脚一脚正踹外松萝肚子上。眼看松萝被打得卧在地上吐血,寅斑看了松萝片刻方才将人扛在肩上,走了两步飞起一脚踹倒一个石桌才走没影了。见寅斑出了庄子,侍女们终于颤巍巍地从假山石后爬出来,几名侍女直吓得坐在地上掩面哭个不停。

    不知道走了多久,松萝睁开眼,立刻看见了一片倒着的山林,随后又看见了那间熟悉的洞口。大步走进洞里,寅斑将松萝种种丢在石榻上。已经是傍晚,森林中一片静谧,过了片刻洞穴中忽然发出女子巨大的惨叫声,这声音持续不断,听起来凄厉甚至特别恐怖,洞外的老虎瞬间寒毛直竖全都坐了起来不住紧张地嘶吼。伏在床上昏了一阵,松萝只感觉下shen汩汩出血,灵魂出窍魂魄飞升。

    幽州,宣武将军府。

    陈廷崧正坐在下手和陈将军说话,一名小厮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陈将军立时怒目瞪了小厮一眼。感觉似乎出了什么急事,陈廷崧一脸疑惑地示意近前。

    被小厮焦急地附耳说了几句,陈廷崧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松萝不知道明白过来后已经过了几天。再次睁眼看着洞里的一切,松萝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浆糊,也不知道这算是一种恍如隔世感还是单纯地只是被打傻了。坐在旁边凳子上看着被打得满身满脸都是淤青的松萝,胡大哥愣了半天:

    “你啊你。逃了就逃了,找了就找了,又何必费尽力气找回来又打成这模样?”

    拿着冷毛巾为松萝敷脸上的淤青,寅斑道:

    “人间生活艰苦,天亮必须起来不能赖床,饭必须到点吃,还要费神勾心斗角,况且她天天都吃零食,谁会果子点心供她吃个够。所以下山两个月太累了才会虚弱,与我打那两下有什么关系?开些药喝一点,没事的。”

    见寅斑这个态度,胡大哥抱起胳膊:

    “绝育那事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人类就是这样,任凭再好看的女子,只要不能生育就会被认为失了价值因此没了活路,做了绝育就再不会跑了。”

    听见绝育两个字松萝脑子瞬间清醒了,整个人神经质地躺着不断打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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