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过年回家,是每一个离开父母的孩子,哪怕是耄耋老人,只要百岁老母家父健在,他就要努力回到他的那个家,即使他自己的豪宅在华丽的都会,而那个只有几间平房的家却在偏远的天涯海角的落后小村庄。
我也是如此。每年过年都要回到父母身边——我的老家,一个离我居住的城市有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村子。在外求学时,回家过年是寒假,挤火车,换汽车,需要好长时间的折腾,火车汽车都慢腾腾的像蜗牛爬,而人多得却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工作了以后,回家时候多了些给父母的礼物和年货,可是携带起来总是狼狈不堪。有一次只好爬窗进车,不小心撕破了刚买的一件棉衣,母亲心疼的直摇头,劝我以后少带点东西好坐车。结婚了,有孩子了,一家三口每年回家过年,抱孩子,带年货,不亦乐乎!尤其是村里的那段土路,遇到泥泞雪天,简直是一片沼泽,害的老婆都不敢穿新鞋子新衣服进村。如今好了,村里通公路了,自己有私家车了,回家过年,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可以了。可是,总觉得车子在过年的时候不够大,总觉得给父母兄妹买的礼物不够多。
腊月二十七的一场大雪,阻碍了回家的行程,回老家赶个年集的计划怕是落空了。这天我是走到单位来的,很多车子在路上趴窝打滑。一天的心情闷闷不乐,特别希望阴沉的天空晴朗起来,呼啸的北风停下来,马路上的积雪快些融化。虽然说是瑞雪兆丰年,可是它给春运,给回家过年的人们带了不少的麻烦。
次日,腊月二十九这天,我决定回家,虽然积雪很厚,结冰的路段也很多,但是,人家能走咱就能走,无非慢一些是了。于是,一家三口老鼠搬家似的将所要带回老家的东西一件件地搬下来,塞得个车子满满的,同学希望我稍一个她的亲戚的请求被我婉言拒绝了——没有一点多余空间了。
接近中午,路上的冰雪融化了一些,于是上车,打火,热车,慢慢地战战兢兢地把车子从冰雪路边移动到马路中间的车辙上。谢天谢地,要知道邻居的车子一直打滑不出位,吼叫了一个上午。
来到主干道,雪融化的更多一些,所有车子沿着一条车辙排成一条慢慢行进的长龙。性子急的在雪地上超车,很刺激且危险。虽然很慢,但是路上还是有车祸发生。过了老家县城,竟然几乎没有雪的痕迹。在电话里母亲说,路上没有雪,一点也没有,都被风刮跑了。言外之意不相信我回家晚的原因是因为大雪。
明天七十八岁的父亲和明天七十五岁的母亲早早站在门口等我们了。看到个头比他们儿子——我还要高的孙子,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
下午,给大哥和姐姐们送点礼物去,大哥回不回家过年的话我没有问。两年了吧?他们一直和父母对抗着。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弟弟的就不便于多说了。该说的都说了。二姐最孝顺父母,并且馒头面鱼炸煳都做好装袋,叫我一下子拉回父母家里。姊妹四个,只有她三天两头能在父母身边,能给父亲洗澡的孩子也只有她了。我从内心感谢她和二姐夫。
晚上就有邻居们来玩,说些一年来的变化,包括家下一个侄女。她的婚姻特别不顺利。离婚一直没有分割好财产,在外打工又认识了一个带着一个男孩的离婚男子。这男子竟然带孩子来她家过年。弄得三嫂子又高兴又有些恼怒。后来初一我见了这男子,长相很一般,且也没有三嫂子说的那么有能力的样子——一个打工仔有了好口才,好像就给一些淳朴的人们产生有能力的印象。
三十日一早,在母亲的指挥下摆贡品,挂宗谱,贴对联——因为叔伯大爷刚去世,五服之内三年内的大门上贴蓝色对联,里边就可以不贴。院子里天老爷的神位要摆的,还要打一个简易棚子,灶王爷七天前辞灶“上天言好事”去了,今天就要“下界保平安一年”了,这叫接灶。祖宗们的贡品最为丰盛,前排是香炉烛台,正中是憨态可掬的猪头,两侧左边鱼,右边鸡,后边几碟子糖果水果熟食,再后边是米饭五碗——具体摆放由老婆向婆婆学习,我主要是打扫卫生——晚上接回诸位神仙和祖宗后,在初二晚上送神前是不能扫地的,还有不能提水动针缝纫等等规矩,当然更不能说一点不吉利的话的。每天三处三路香是最少要保证的,一日三餐前都要祭奠的,酒也要的——稍微有些怠慢母亲就催促我快快上香去,祭奠去,烧纸去……如果爷爷真能喝点酒还真好了呢——我的记忆中依稀还有爷爷和奶奶的一点模糊影子,可惜,他们没有看到我们如今的好日子——母亲总是乐此不疲,我们也乐于应承她,图的就是她老人家高兴。当然,这也是中华习俗,传统文化啊,估计孔子恢复的周礼,大概也有这些内容。
中午的饭菜是一年中最丰盛的,鲍鱼海参大虾鲳鱼等等,父亲大快朵颐,虽然母亲笑话他光知道吃,可是我高兴。酒是要喝点的,包括父母,他们平时是很少喝酒的,可是,好酒他们是能品出来的。所以,有瓶好酒我总是先打开给他们尝了,再喝掉剩下的。
下午,女人包饺子,我和父亲做“吊对儿”,就是在芦苇杆顶端劈开一个小口,将“吊对”纸展开,将其一端夹牢,据说是为先人们做的马鞭。傍晚,我和儿子带上“吊对儿”二三十只和烧纸、香、酒和鞭炮等来到祖坟,找到爷爷奶奶的墓碑,烧纸,在坟头插“吊对儿”,附近的坟头也插,也烧点纸。爷爷前排有一墓,是父亲的前妻的,可惜没有父亲或者大哥的指点,我总是找不准。也没有墓碑。将来,父亲百年了,他的墓碑是不是也要写上这个大妈的名姓呢?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姓名啊。等以后合适机会问问父亲吧。她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十几个月后和她一起离世了。
“吊对儿”还要带回几个,门楼两侧各插一根。其他的放在正北的供桌上。等初二送神拿到村头的土地庙一起烧掉。离开坟地前要喊一声“爷爷奶奶回家过年了”。
年三十晚上吃饺子前要放鞭炮,祭奠,烧纸,上香。吃完饺子看春晚,等到十点多再放鞭炮,十点后吃增岁饺子,给长辈磕头,父母给孙子压岁钱。儿子的头磕得有点另类,像俯卧撑,又像藏民的长头,搞得父母哈哈大笑。拿到压岁钱,儿子乐坏了,藏起来,也不告诉我们具体数字。
过了午夜十二点,春晚的节目也就没有看头了,睡觉。次日一早还要起来放鞭炮。吃完早餐,出去给长辈们拜年,磕头,很多老人们每年这个时候才能看上一眼,说些吉利话,问些工作生活的情况等等。
接近中午,驱车给大哥大嫂拜年,然后看望自己的姑姑。老人八十三岁了,竟然炒了花生米叫我带给他的弟弟——我的父亲。和姑姑同村的大姐也来了。和大姐大姐夫说些家庭事情,化解一点矛盾。他们是很开明的,也很给我面子。说好初三看父母。
初二这天,舅舅和他的女儿儿子孙子来看母亲。三辆车子停放在门口就有些壮观和拥挤。每年这天是母亲最高兴的日子,家里最好的美食和美酒都拿出来。表弟如今在南方发展不错,穿的貂皮,戴的浪琴,都是几万元以上的价钱。车子也升级了,烟更不用说。送我一盒传说中的“九五至尊”,还有一盒“和天下”,我从来没见过。铁观音应该是上乘的,苏烟一条。这叫我这个当表哥的不知道怎么回礼了。当年我们可是一起光屁股在大河摸鱼捉鳖的伙伴。他没有把书念好,只有外出打工,如今却比我会挣钱,甚至有点暴发户的味道。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某个国际俱乐部工作,百度了一下,我的乖乖,简直奢华的有点天堂样子。估计他在里边做个中层经理,这收入就很了不起了。
聊起舅母,她年前不小心摔伤,入院治疗了四十多天。幸亏子女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表弟直接打来两万元医疗费,表姐夫比亲儿子还要好,给舅母喂饭,堪称女婿们的学习典范。
傍晚,送走客人,包饺子,准备送神。鞭炮在村口的土地庙附近噼里啪啦好一顿放。我们家族的所有人几乎都来了。包括住在县城的也开车回来了。最后,向北磕头——那里是祖坟曾经的所在,然后向西磕头,那里是现在祖坟所在。祖先的棺木还是在北边的祖坟,尸骨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如今那里是一片耕地和果园。
初三一早,大姐大姐夫来了。二姐他们没有来,她的女儿也有孩子了。再就是姊妹两个有点矛盾。我和妻子给他们好一顿调和,也没有用。
我们一起去看舅舅。大姨也去舅舅那里了。母亲接到舅舅的电话,也激动地跟我们一起去。到了舅舅家,车子刚停下,母亲就急不可待地跑下那个下坡,高喊:“我到家了!”像个孩子,赶忙叫儿子去扶着她。我真怕她一激动摔倒了。
舅母恢复的很好,下地活动一点不受影响,真看不出动过大手术。大姨早早地被表弟接来,坐在炕上。大姨夫前两年去世了。她老人家就成了我们的牵挂。大姨家的表姐表弟去我家看过父亲后,也赶来了。父亲身体不是很灵便,所以就很少出门作客了。
晚辈们凑些钱,给舅母,表弟笑着说自己的母亲今天成了国宝熊猫了。因为我要下午返回,就没有喝酒,而表弟和表姐夫姐夫他们却喝的很高兴,还有母亲舅舅大姨三个老兄妹。三位老人把我们十几个晚辈串联起来,真是其乐融融。
客不走主不安。直到三点多,我们才散席。把母亲送回家,儿子看了爷爷最后一眼,走了。后备箱仍然是满满的,有大哥种的“甜得不能吃”的无公害纯绿色白菜,有母亲给的面鱼馒头,有姑姑家表哥送的花生油、石榴,有姐姐给的土鸡和鸡蛋……
回到自己的家了,心里感觉特别踏实。
回老家过年,好像老家的泥土吸走了人生的浮躁,增添了人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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