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府四月,人间芳菲都该走到尽头,可中州府从新年开始一连几月的雪生生拉回了本该出现的春景。
魔气不多不少地放出,除了第一次大雪以外并未造成更大的灾害,但这样好似看不见尽头的灾害让众人更加惶恐。
因为这不间断的雪,仙门聚一堂,再度开起了会。
邵昭点点椅子扶手,指甲敲在刚刷过漆的柚木上,屋子里只有这清脆的响声,所有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
众人在她和莫兰行紧紧交握的手上掠过,随后便不再去注意,聚精会神听她说话。
“我与师姐已经传音回宗门,万炉宗法器众多,就算找不出魔气溢出的源头,净魔应当也能做得到。”她说,“但诸位要做好局势失控,齐力抵御魔物的准备。”
众人惊诧,议论纷纷。
聚在一起的不只是守中州府的,还有守中部其余城的仙门,梵门在中部备受推崇爱戴,他们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人心,但这也不长久,总该解决才行。
梵门大师兄是一个头顶锃光瓦亮的光头,悲天悯人地念了句佛偈,道:“史曾记载,魔气入境生灵涂炭,千年前师祖前辈协力抵御,现下极西就是那时存在的证明,若真再重现……”
他一声叹息,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千年前的修真界和现在全然不是一样的,千年前有秦言,有衡渊真尊,有常鹤仙,站在巅峰的大能比比皆是,且堪比仙人,他们的能力强大,成功保住了四境。
但现在的修真界灵气虽仍然丰足,大能却接二连三没落,现下能称得上与千年前相提并论,尚在世上的,也就是莫兰氏的两位老祖。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莫兰行,他没有坐高位,而是顺着邵昭坐在下面的位置,不闻旁人所言。
他想着自己这时是该表态,刚要开口,手上就被用力捏住,是邵昭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他侧目去看,邵昭眉头皱起,眼中躁郁,看上去十分不喜他们的眼神。
公孙无落擦拭着灵剑剑身,悠悠道:“出事儿就想着别人顶上,怎么?莫兰氏该你们的?显祖是有家室的看不出来啊?”
有人不满道:“琼华剑派以精绝剑术著称,向来是清流仙门一派,但这也不是公孙道友诋毁我等的理由,人间大劫自然人人全力以赴,我们并非是想畏缩,怎可……”
“何必再多掩饰?不就是想躲在万炉宗和莫兰氏的身后随便丢几招?”公孙无落嘲讽道,“两百年前诸位对林清远屠我剑派弟子都能赞成枭雄,说白了,还不是害怕,你们打不过啊。”
“公孙无落你……你简直口不择言!”
他的话揭下了大小仙门的遮羞布。谁不想安逸,他们缩在秦言一众大能维持的和平里太久,享受安乐太久,早就不习惯凡事打头阵冲上去,更别说并没有足够匹配的能力。
“我等斩杀魔物,荡平魔气,但却不能拔除魔根,唯有显祖有此等能力。显祖高洁,自然不会因些私情小爱弃世人不顾!”
那人豪气冲天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心虚不已。
什么显祖不会弃世人不顾,这位可不是秦言、衡渊真尊一众的尊者,声名鹊起时斩魔也连着把对他有恶意的修士一起斩杀,并非是常理能测的正道修士。
若他真心不愿,还能按着他不成?
“呵。”
邵昭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落在众人耳中,听不出什么意味。
“我不过是通知诸位做好准备罢了,别激动呀。”她眯眼笑道,“只要你们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他的,不劳费心。”
“邵道友也不过是入万炉宗十年不到的弟子,机缘巧合能与显祖尊驾结为道侣,但这怎能以下犯上代表万炉宗众长老?”
“小姑娘把生死看的重,但苍生才最重,不该抓着显祖连大事都不顾啊。”
“请显祖……”
邵昭越听越心烦,这些人生怕被她插手阻挠,明里暗里说她没有资格发话。
开玩笑,两百年前她修为大成的时候在座这帮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江如秋听不下去,要开口制止这些人的话头。
莫兰行说的没错,众人怕他,却不会怕邵昭,当不敢去强迫他时,邵昭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如此,那便——
邵昭缓缓抬手,一个响指堂中便升起齿轮状的法阵,阵中迅速生长出藤蔓瞬间捆住那些说话的人,绕着他们的脖子往上生长,连接成一个自然的枷锁。
“邵昭,你做什么!放开——”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树枝像个灵活的人手,掰开了他们的眼皮,一枚银针在他们眼球前一指距离处停着,随时可能扎下。
众人齐齐咽一口口水,冷汗缓缓淌下。
他们看见银针后面的邵昭食指挡在唇中央,笑容依旧,只是目光冰冷。
“依诸位所见,我够资格了么?”
中间有人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万炉宗拿出来唬人的东西,拼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才惊觉似乎已经看不透邵昭的修为。
江如秋被这一幕惊了一瞬,随即低声呵止:“师妹,这样过分了,快停下!”
“师姐不用担心,我有分寸。”邵昭冷淡道,继续说,“诸位不要弄错了,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还需要我求你们不成?倘若再和我扯些有的没的,苍生可救……
但你们,不算在苍生。”
她说出来的话气势惊人,听的人心中冰凉。
“邵道友,邵昭,你在威胁我们?显祖,您就这般放任?!”
莫兰行看一眼邵昭,见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才淡声开口:“所言一字不假,何叫放任?”
“不过说起来,诸位似乎对我的夫人态度太过放肆了些。”他抱歉地浅笑,指尖却微动,强行抢过邵昭的掌控权,控制着银针再近了一些,“我有些生气,不如留下诸位一只眼睛,为我消消气?”
他们见惯了这位大能无欲无求平静淡然的样子,忘了莫兰行的礼仪虽有,但脾气好不过是假象,此刻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有和魔物对上,第一个要伤他们的却是被他们视为唯一稻草的归玉踏虚显祖。
从这里开始,对莫兰行的恐惧超过了先前对邵昭的不满愤怒。
“显祖息怒,显祖息怒!弟子知错了,出言不逊请邵道友见谅!”
邵昭面无表情听他们认错,不知心中恼怒从何而来,并没有因此减去几分,反而越烧越旺。
她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想要过去亲手挖出他们的眼睛,拔出他们的舌头,想看血流千里,想让这些人再也无法再牵扯莫兰行——
她猛地惊醒。
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怎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莫兰行发觉她手上的力量消去不少,指尖颤抖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些。
她腾地站起来,撤去藤蔓法阵,竭力保持着镇定说:“魔气侵入非同小可,望诸位尽心镇守,就此,告辞。”
她拽起莫兰行,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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