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夫郎离宫出走的天子而言,最幸福的事是什么?最幸福的事就是前脚刚刚得到了夫郎有可能在某地出现的消息,后脚就得到了另一位夫郎的飞鸽传书,把消息证实了下来,还知道了出走夫郎的确切位置。

    李蔚向明帝奏报消息的时候,还只是知道翠柯县中有一名形迹可疑的外地单身男子骑着白马背着宝剑在路上转悠,男子不是马匹的主人,自称是马主人谢瓀谢小姐的堂兄。

    “咱们凰朝虽然民风自由,对男子出行不加限制,但男子出行即便无家人陪伴,也是坐车坐轿的多,骑马的少,单身骑马的就更少。概因马匹是贵货,前两年战事紧的时候,小康人家的女儿都买不起马,男儿们能有马骑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是公子们出门哪有不带仆侍的?而且之前不许男子们单独拥有财产,男子们不论贫富,名下都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马匹,独自骑马出门,要应付官府盘查,很是麻烦。这两年情况转变,但男子们大多还是按旧日习惯,出远门的时候以坐车为主。偶有单独骑马的,一定会主动把户籍路引亮出来,证实马是自己的,或者证实自己和马主人的关系。像这位谢公子这般,自称马是堂妹谢小姐的,却没有提供户籍路引供官府核对,情况就十分可疑。”

    刚到而立之年的李蔚将军半弓着腰,把她的怀疑说得清楚且有条理,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微臣时常听内人跟微臣讲男儿们之前的种种不便,对男儿们出门的情形了解得多一些,这才敢质疑这位男子的身份。”

    没有身高体型的信息,明帝原本还对这男儿是不是冷清泉感到疑虑,听李蔚这么一说,信心大增,催促李蔚道:“卿速速带人去谢家查问,这谢瓀究竟有几位堂兄,这两日可有人骑马出门?查实后速来报朕。”

    “微臣这就去。”李蔚躬身施礼,快步而去。

    明帝在睿思殿边批折子边等李蔚回奏,她自冷清泉走后,心烦意乱,除了每日必要的上朝,都不曾到睿思殿来,此刻既有了寻回冷清泉的希望,看着积了半尺高的折子,就觉得有必要处理一下了。

    心情好,批折子也速度,不到半个时辰,明帝就把折子全部批完了,才刚把狼毫御笔放到白玉笔架上,李蔚就又进来了。

    “怎么样?”明帝急不可待地询问道。

    “陛下”,李蔚眼神明亮,声音中全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谢瓀有三位堂兄,一位随着妻主在西境茉州任上,一位寡居,带着女儿住在景州,一位便是陆心妍陆大人的正夫,现在修书处修书。微臣从谢家出来就去了趟修书处,修书处的谢公子说他这几日一直在京城,根本没出门。”

    “那会不会是景州的谢公子前去翠柯县一带游玩?或者茉州的那位谢公子回京正好路过翠柯县呢?”明帝心中仍旧不囫囵,景州在京城北边,比京城离翠柯县近,茉州回京也是有可能途经翠柯县的。

    李蔚听了,脸上便露出差事办得漂亮的得意笑容来,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不大可能是他们俩,微臣问过谢家人,也问过修书处的谢公子,他们都说谢家的公子全都不会武功,出门的时候都是坐车,从没见谁骑马的。”

    “这就必然是了!”明帝兴奋地一拍凤案,“李卿你亲自带人去一趟翠柯县,顺着线索搜查,一定要找到泉儿!”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李蔚恭敬答应,转身就要出殿。

    明帝想了想,又把人叫住了:“泉儿是个有脾气的,你找到他,没有朕的话他也未必肯回来,他若把你当成是去捉拿他的,和你动起手来,就更不好了,这么着,你且去安排人手收拾行囊,朕给泉儿写封书信,半个时辰后你来见朕,连夜出发。”

    “是。”李蔚恭声答应,自去准备。

    明帝动手写信,才一落笔,眼睛就酸涩起来,把这几日的担心与思念全都写在信中:

    泉儿吾爱,你我自江湖相识,结缡十有一年。十一年中,卿卿伴我于深宫,柔情万端。敛雷霆之剑光,奏春风之琴曲,收豪侠之浪漫,学皇室之规矩。可庄可媚,知事妻之要义,亦步亦趋,守君卿之礼法。鸾凤和鸣,花眷蝶恋,情浓此生,仍盼来世。纵我有伤卿心处,卿亦谅我恕我,从不恼我怨我。

    蒙天之祐,卿得娇女,我谢神灵,无限欢喜。晋卿君位,慰卿劳苦,赐卿淑字,褒卿美德。天下既安,生齿亦多,宫务繁杂,卿欲助之。嘉卿之意,允卿协理。卿不辞劳苦,夙兴夜寐,勤勤勉勉,上下称之。奈何小人贪婪,怂恿蛊惑,蒙卿之目,迷卿之心,恰值萧墙祸起,竟致王女失嗣,朝堂之上,群情汹汹,皆言卿肇此祸,必欲置卿冷巷。我不罪卿,暂移娇女,塞人之口,未及言明,卿心疑惑,以为夺女,愤而离宫。

    自卿之出,我心忧伤,既思且念,牵挂百端。虑卿露宿风餐,受蚊虫之叮咬,恐卿朝冷暮寒,伤躯体之康和。愧悔交加,夜不能寐,自责自怨,饮食不甘。更有娇女,幼不解事,屡索父君,情形可怜。

    妻夫之爱,两心如一,由己推人,卿必思我。父女天性,血脉相连,因此及彼,卿亦忆女。姚天悯我,得卿消息。遣臣李蔚,代我迎卿。卿见此书,即可归来。顿改成命,父女团圞,薄施小惩,妻夫和欢。

    她写到这里,觉得提到惩罚,恐怕会让冷清泉心生畏惧,便欲琢磨两句更显柔情的话来劝冷清泉回宫,还没想好怎么说,便听殿外宫侍奏道:“启禀圣上,武英殿收到飞鸽传书。”

    武英殿收到飞鸽传书,难道是有紧急军情?明帝很吃了一惊,以为是虎威侯黄一笛在西境那边有什么事,连忙宣值守武英殿的御前护卫进来。

    御前护卫呈上一个短短的纸条,明帝迫不及待地打开,却见纸条上是董云飞所写的一行简短的信:泉哥逢敌恰遇臣侍,现三人同在绿屏,未受伤。

    明帝心里头的欢喜简直要喷薄而出了,姚天女神真是待她不薄,竟然让泉儿偶遇了云儿,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她立刻给董云飞写回信,飞鸽传书,说不了多少话,她就也像董云飞一样只说重点:云琼二卿务必留住泉卿,朕派车来接。

    让人给董云飞传回去,她就吩咐内侍省准备一辆普通青缎马车,由苑护卫亲自驾车,带着她的亲笔信,与李蔚将军一起去乐州绿屏县迎接淑君回宫。

    按说有了确切的消息,就不用再让李蔚去搜查了,但明帝想到董云飞说的冷清泉遇到了敌人的话,深恐冷清泉回来的路上吃亏,决定还是把李蔚派出去。李蔚的剑术,在凰朝的将军中算是数得着的。

    把李蔚和苑护卫派了出去,明帝只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畅的,想着要把这事告诉安澜,免得安澜跟她一样悬心,她在紫宸殿用了个晚膳,而后快速地洗沐了,乘了辇往麟趾殿来。

    安澜的确在等她的消息,见她满面春风地走进殿来,心中就知道冷清泉必是有音信了。他站起身问她:“陛下这般神色,淑君有消息了?”

    “泉儿和云儿琼儿在一处了,姚天真是善待朕。”明帝喜笑颜开,上前揽住安澜的肩膀,把翠柯县上报了一个可疑骑马男子,她派李蔚前去谢家核实,紧接着武英殿收到了董云飞的飞鸽传书,她已经派李苑二人带着她的亲笔信前去接人的话讲了一遍。

    安澜听了,心里头又是替她欢喜又是替自己酸涩。女儿家的心思第一看重爱而不得的,第二看重失而复得的,第三才是日日相伴的。冷清泉原本与他一样,都是日日相伴的,随着年纪渐长,宫中人多,也有不那么得宠的时刻,可是这回离宫成了失而复得的,只怕以后会更加受宠了。

    然而再酸涩,他面上仍旧是笑着的:“臣侍恭喜陛下,淑君有了消息,陛下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明帝微笑,抬手抚上安澜滑腻的脸颊,语气亲昵地道:“朕今晚好生陪陪澜儿,答谢澜儿这几日对朕的收留安慰。”

    安澜答得谦虚:“臣侍做的都是分内之事,陛下无需跟臣侍客套。”

    明帝心里头轻松了,也就有心思调笑了:“朕才不跟宝贝澜儿客套呢,澜儿的丰姿玉骨,朕宠多少回都不腻。”说着话,她就捏捏安澜隐在云锦袖子下方的白净的手臂:“澜儿去洗沐,朕在观日阁等澜儿。”

    安澜有些为难地道:“臣侍还没有忙完呢,陛下要不先跟辰儿玩一会儿吧?”

    明帝有些意外:“宝贝你忙了一天了,怎么还没忙完呢?”

    安澜蹙眉:“十三是慧卿的生日啊,臣侍可不得安排安排?”

    明帝不以为意地道,“慧卿的生日让内侍省依例去办也就是了,用得着澜儿特意安排?”

    安澜很是感慨地看看她:“陛下可真是,以前那么宠慧卿,眼下他身子不好,不能侍奉,陛下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他搬去暖阁那天,陛下没留宿不说,连他的生日都这般敷衍。臣侍想着他每天窝在房里,怪没趣的,他母父又都回绍州了,京里就一个沈芙在,女儿家也不能够进宫,思量着给他请几个会唱传奇故事的男子伶人,唱上一天故事,解解闷。”

    明帝想了想道:“这是个主意,不过沈家也不是没有男子了,柔儿的二弟知弱,守寡之后一直在沈宅住着,不妨传他进来陪陪柔儿。”

    安澜微微叹了口气道:“臣侍知道知弱在京里,可是知弱是个寡居的男儿,进宫来给慧卿祝寿,难免要碰上陛下,多有不便。”

    明帝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便的?朕还能看上个寡夫不成?”她说着嗔了安澜一眼:“澜儿也太不放心朕了,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朕早就改了。”

    安澜嗤地一笑:“臣侍知道啦,臣侍这就去吩咐,陛下先去跟辰儿玩一会儿吧?”

    明帝点头,自向偏殿走去,“澜儿忙完了就去洗沐,别让朕等太久。”

    筠华殿中,陈语易正在教弘文练字,弘文练着练着忽然问他道:“父君,母皇去哪了?”

    陈语易一怔:“你母皇还能去哪?她肯定在宫里啊。”

    弘文停下手中的笔,偏着小脑袋看他:“今日旬休。”

    陈语易听了,摸摸儿子的小脑瓜:“文儿想你母皇了是吗?”以往旬休,弘文都能在合宫宴席上见到明帝,今日宫宴取消,弘文见不到明帝,多半是有些想念了。

    然而弘文垂下弧度漂亮的丹凤眼,“上个月旬休,母皇有来。”

    陈语易听了,这才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上个月是凑巧了,你母皇她原本也不是固定在旬休这日过来的。”

    弘文听了,咬着薄薄的嘴唇问他:“父君会伤心吗?”

    陈语易有些弄明白儿子所说的伤心究竟是指什么,他笼统地答道:“不伤心,这是宫里常有的事,没什么好伤心的。”

    弘文继续道:“女子都这样吗?”

    陈语易更加不确定儿子的想法了,继续含糊地道:“也不都是这样,不过这样的也不少。”

    弘文听了便把脑袋转了过去,继续练字。练了好大一会儿,方才道:“儿子不要嫁给女子。”

    陈语易吓了一跳:“文儿你,哎哟,不是你想的这样。”

    然而弘文抬头看他,丹凤眼中有眼泪在闪烁,“女子们都是多情的,姑姑是这样,母皇也是这样。”

    事关儿子的终生幸福,陈语易硬着头皮前去麟趾殿请明帝。彼时安澜刚把宫务分派完毕,正准备去兰汤房洗沐,明帝则仍旧在偏殿中跟奕辰天马行空地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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