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玉娇香撞个满怀,齐琰有丁点不欲与外人言说的满足感。

    虞枝枝就像一只他用手豢养的雀儿,面对他时,有种隐隐的抗拒和惊恐,但他一招手,她就会向他飞来。

    她有莽撞的胆气。

    虞枝枝撑着他的小臂抬起身,目光盈盈,有些委屈:“殿下这样把我叫过来,共乘一车,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不定会怎样说我狐媚。”

    齐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说道:“你以为你不是吗?”

    虞枝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娇气地哼了一声。

    虞枝枝坐在齐琰的腿上,她的臀紧紧贴着齐琰的腿,她连呼吸都轻微起来,徒劳地想要减轻一些倚在齐琰身上的重量。

    她只敢故意娇嗔着说话引开齐琰的注意,唯恐齐琰起了兴致,在这马车上胡闹。

    虞枝枝问道:“殿下召我过来做什么?”

    齐琰合上眼:“旅途无聊,找点乐子。”

    虞枝枝抿唇不敢多问。

    齐琰睁开眼,眸光让虞枝枝心尖一颤,他握着虞枝枝的腰用了力,虞枝枝立刻被她推得一歪,直扑进了齐琰的怀里。

    旃檀香弥漫在虞枝枝的鼻中,她将脸埋进了齐琰颈窝。

    齐琰低头,旃檀香离她更近了些,微乱的呼吸拂在她的耳垂。虞枝枝趴在齐琰的颈窝一动不动,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软趴趴的兔子。

    兔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装死,虞枝枝也会。

    轻轻重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她被这灼烫的气息弄得无所适从,她只想推开齐琰。

    她的手指刚用力,顿时颤巍巍地一抖。

    耳垂被含住,粘腻的舌沾湿了她的耳朵,齐琰的手指缓慢地抬起,顺着她苍白肌肤下的青色血管,蜿蜒而上,缓缓用力。

    虞枝枝耳垂朱红滴滴,她忍着羞怯,手指蜷缩了一下,在齐琰雪青色的缎衣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虞枝枝在浑身发软之际想到,这是在做什么?

    是在学苍青亲小素?

    但他对她的唇是有所嫌弃,所以不肯吻她?

    虞枝枝知道,高雅矜贵的赵王殿下舔她耳朵的时候应当也是风流俊逸的。

    但她不可避免地想象一只大狗狗在舔她。

    耳垂冷不丁地一阵痛,虞枝枝慌忙推开了齐琰,她摸了一下耳朵,指尖有一点红色的血。

    齐琰唇上也有一点红痕,他认真地看着虞枝枝的脸孔:“在想什么?”

    虞枝枝慌忙垂下眼睛。

    她不敢说她在想象齐琰是一只大狗。

    齐琰当然猜不出她的心思,他声音平静,眸光幽深:“喜欢吗?”

    虞枝枝支支吾吾:“还……还好吧。”

    齐琰又低头,含住她冒血珠的耳垂,吮了一下:“我也觉得……挺好。”

    虞枝枝再次推开他,在齐琰将要拧眉的时候,可怜兮兮道:“疼。”

    齐琰皱眉:“又疼?”

    虞枝枝举着手指,让他看她指腹上的血:“流血了。”

    齐琰盯着虞枝枝的手指看了半晌,沉思:“唔……”

    他低头,含住了虞枝枝的手指。

    虞枝枝被吓住,她愣神了半晌,才敢将手指从齐琰唇中抽了出来,她声音都发着颤:“我的手、我的手还要做针线活,不能咬。”

    齐琰有些不满:“什么针线活?”

    虞枝枝说:“就是《四十二章经》,张贵妃许久前吩咐下来的,我一直没来得及做。”

    齐琰冷哼:“张贵妃?你倒是没忘你是千秋殿的人。”

    虞枝枝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抱着齐琰的胳膊摇摇:“我当然是殿下的人,就是绣《四十二章经》也是在殿下面前过了明路的,殿下可不许赖账!”

    齐琰没有再说什么,似是将这事揭过不提。

    虞枝枝松一口气,她伸手去掀开马车帘子,状似不经意地从齐琰身上下来,悄悄挪到一边。

    她偷眼看一眼齐琰,见齐琰闭上了眼睛,在闭目养神。

    虞枝枝心下略松。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到不知哪里,忽然停了下来,这一停有了快小半个时辰,旅途疲惫,不少宫人也走开来松泛手脚。

    这漫长的旅途让虞枝枝感到头昏脑涨,她掀开车帘透气,恰巧又看见了苍青和小素。

    这两人躲在隐蔽的树林中,似是匆匆相会,苍青没脸没皮地追上了小素,将她抵在树上。

    苍青低下了头。

    虞枝枝感到脸热,她慌忙扔下了车帘,一回头,竟然看见闭目养神的齐琰正看着她。

    虞枝枝感到不自在,上回撞见了苍青和小素,她还能勉强正襟危坐,但现在,迎着齐琰的目光,她窘迫得想要弃车而逃。

    她小声问:“殿下看到了什么?”

    齐琰却并不回答,而是问道:“羡慕?”

    虞枝枝惊愕。

    来不及反应,齐琰忽然伸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苍白俊美的面孔在虞枝枝眼中放大,虞枝枝顿时手脚僵硬。

    齐琰微垂着头,有些意外地温柔,他的灼人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靠近,旃檀香浸染着虞枝枝,她被这萦绕的气息蛊惑住了,看着齐琰的薄唇,几乎想要凑上去。

    齐琰刻意的温柔会让她迷失,她总会在某些时刻忘记他恶劣的本质,只记得他的温存。

    马车忽地一动,荡开了几乎相叠的两人。

    齐琰依旧直勾勾看着虞枝枝,而虞枝枝惊醒过来,她对刚才的片刻迷乱感到震惊,震惊之下,她手比脑子更快,用力推开了齐琰。

    虞枝枝一愣,她用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用白帕掩住了唇,似一副将要呕出的样子。

    齐琰手指微僵。

    虞枝枝放下帕子,眼中浸着泪,像是难受紧了:“我……我有些晕马车。”

    她解释:“当然不是不想殿下亲近。”

    这一打岔之后,齐琰也没坚持去做什么,他放开虞枝枝。

    马车荡荡悠悠往前继续走,虞枝枝咬着帕子,口脂上黏腻的红粘在帕子上,甲煎沉麝幽香丝丝,她蹙着眉,看起来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她悄悄往边上避着,缩手缩脚。

    齐琰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重新合上了眼睛。

    又走了大半天,这天下午,天子浩浩荡荡的车驾临幸上林苑。

    马车还没有挺稳,虞枝枝就慌慌张张地提着裙子逃了出去。

    废太子和他的姬妾鬼鬼祟祟同乘一车,传出去不知会有怎样荒唐的流言。

    到了上林苑,太康殿众人被安排在承光宫处。

    虞枝枝事前不知薛良玉也来了,她略作休憩后,就准备去薛良玉屋里坐坐。

    她刚一进门,忽见一个穿着杏黄曲裾的少女走了出来,虞枝枝和黄衣少女都没有防备突然出现的人,各自吓了一跳,然后往后避让。

    黄衣少女年纪和虞枝枝相仿,是个温柔沉默的女郎,她看起来极为羞涩和窘迫,低了头,和虞枝枝略一见礼就走了出去。

    虞枝枝看着黄衣少女走后,才慢悠悠走进了屋。

    薛良玉坐在琴案之后,手指压着琴弦有些微怔,直到看到虞枝枝走了进来,才笑道:“你来了?”

    虞枝枝坐在薛良玉右手边的杌子上坐了,问道:“方才从薛姐姐屋里走出去的娘子我从前没有见过,那是谁?”

    薛良玉说:“她是范阳卢公的孙女。”

    虞枝枝忙站起来走到窗边,薛良玉说道:“别看了,她已经走了。”

    虞枝枝坐下,有些沮丧:“薛姐姐怎么不早说,卢公是我父亲的老师,卢公的孙女,我也应当认识的。”

    她们口中的卢公是海内人望的名臣大儒,曾位列三公,因为两年前主张对鲜卑出击,大败之后,全家被流放交州。

    他的孙女卢文君自小病弱,小时候被送到白马寺修行,倒是逃过一劫,卢光临走前,曾拜托好友范华照应。

    后来,范华因忧愤辞官,到白氏山广开学门,也将白马寺的卢文君带到白氏山,让家中老妻教导照料。

    虞枝枝略带疑惑地问道:“薛姐姐怎么会认识卢公的孙女?”

    薛良玉不欲多说,她简单道:“她是卢公的孙女,自然有人要害她,我那时顺手救了她一把。”

    虞枝枝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薛良玉拨弄琴弦的素白手指上,薛良玉像是一潭幽深的井水,藏着许多过去,她并不愿意让虞枝枝知道。

    虞枝枝直觉地知道,薛良玉不想说的事情,和两年前的鲜卑大败有关。

    虞枝枝回到寝屋,尤怜和钟心耿耿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虞枝枝半歪在美人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

    她轻蹙着眉,思虑重重。

    她的父亲虞阳一直在边郡做官,虞阳性格豪爽率真,从来没有陷入到什么阴谋诡计中。

    鲜卑人不通教化,打起仗来更多的是一腔蛮力。

    会是谁要刻意陷害他的父亲呢?

    莫非,她父亲这个人在幕后之人的眼里也只是蝼蚁,那人针对的人是……卢光?

    卢光是名臣大儒,位列三公,出身世家大族,学生遍及朝堂,他自己修身齐家,性格谨慎,找不到一点错处。

    而两年前讨伐鲜卑是卢光一手支持促成的,平虏将军虞阳正是他的学生。

    讨伐鲜卑大败,虞阳背负叛国污名,卢光自此丢官流放。

    虞枝枝睫毛一颤,她手心的的书卷应声跌落。

    尤怜弯腰捡起书卷,将书卷放在案几上,转头问虞枝枝:“困了吗?”

    虞枝枝摇头,勉强笑了一笑。

    她平复着心绪。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她能找个人来求证就好。

    薛良玉是锯嘴的葫芦,根本不会告诉她的。

    虞枝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她想到了在薛良玉屋里碰到的黄衣女郎。

    杏黄的衣袂掠过树影,卢文君走进屋内。

    她一进屋,就被一两鬓斑白的妇人拥入怀中:“文君,外面天这样冷,你去了哪里?”

    卢文君鼻尖冻得通红,她说:“我听人说五殿下带来的宫人中有一人姓薛,我心中想着会不会是薛姐姐,就去看了一眼,果真是她。”

    范老娘子沉着脸,但依旧一脸宠溺:“定是你偷听了你范太公和门客的话。”

    卢文君红着脸,埋在范老夫人怀里:“我没有。”

    卢文君没有偷听范华的话,只不过有一回范华醉酒,拉着卢文君,以为是他的一个好友。

    范华醉醺醺说道:“我当然能扫清天下,你为何不信?你因为董泰手里有了代王,就开始胆寒?告诉你吧,赵王和我们是站在一起的,虽然他在冷宫、他在冷宫……”

    范华有些黯然,然后他激昂起来:“他在冷宫是韬光养晦,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啊。他将薛女藏在西内,为的就是有一天将两年前大败的事重新烧起来。薛女是大战后的遗孤,大义在她身上,她会把这一把火烧起来的,只需等待、等待……”

    说到等待,范华又神情黯淡,然后他一倒,竟然睡在庭院中,不多时就响起了鼾声。

    卢文君听了范华的话,便知道薛良玉藏在西内,安然无恙,她曾经担忧,薛良玉因为救了自己而遇害。

    一年前,薛良玉救了卢文君。

    那时候薛良玉是代王齐琢身边的宫人,齐琢深恨卢光,在打听到卢文君养在范华家里的时候,强行抢来了卢文君,逼迫她嫁给董泰为妾。

    薛良玉偷偷放走了卢文君。

    卢文君心中感激薛良玉,可之后,薛良玉竟然消失无踪,卢文君以为,薛良玉被齐琢害了。

    还好,她在范太公酒醉后,听到了薛良玉的下落。

    范老夫人正抱着卢文君数落,范华走了进来。

    他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范老夫人见了他,问道:“太公,你怎么过来了?”

    范华虽已辞官,但这次上林苑校猎,天子竟然捎带上了他。

    大约是因为朝中人才寥寥,而范华能文能武,骑射极佳。

    范华说道:“天子此行带上我,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张贵妃主动邀了你和文君,怕是打算和代王过过招,你们可要万万小心。”

    范老夫人故作轻松道:“就别担心我们祖孙,你一把年纪,可千万不要逞强,跌了伤了,不比年轻人。”

    范华哼道:“廉颇既老,饭斗米,肉十斤,何况我未满六十?”

    他没有在屋里多待片刻,这西边住的多是女眷,范华担心冲撞了,于是交代了两句便离开。

    卢文君看着范华离开,想要叫住他。

    她在承光宫的时候,听见有人喊赵王的姬妾“虞娘子”。

    虞?

    野心勃勃的赵王在西内藏住了一个薛良玉,他会不会还藏着虞阳的女儿?

    卢文君不免联想起来,但又摇了摇头。

    也许是“于”或“余”吧,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虞娘子。”

    赵吉利提着灯笼来到虞枝枝屋里,他细心将灯笼搁在案几上,提起另一只手上的雕漆食盒。

    他先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酥酪,笑盈盈地看着虞枝枝,说道:“殿下特意赏给娘子的,这酥酪补人。”

    虞枝枝看着碗中荡悠悠的酥酪,不可避免地有些脸红,她云淡风轻道:“就搁在那儿吧。”

    赵吉利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殿下吩咐,要看着娘子用完。”

    虞枝枝只好接过,她纤细的腕子伸出,端起这看起来很美味的酥酪,她仰头,皱着眉灌了下去。

    赵吉利看她这痛苦的模样,不由得讶异问道:“娘子不喜欢这味道?”

    虞枝枝皱着脸说:“有点太甜。”

    赵吉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虞枝枝还没弄明白他莫名其妙的笑,就看见他又从食盒里端来一只瓷碗。

    他揭开瓷碗盖,里面是一块块焦蜜色的饴糖,虞枝枝痛苦地皱了眉。

    她问道:“殿下为什么要我吃糖?”

    赵吉利却模棱两可地说:“这饴糖可是好东西呢,又香又甜。”

    虞枝枝只好取了一块,递入嘴中。

    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没有想象中的腻味,虞枝枝舒展了眉毛。

    然后她看见赵吉利又揭开了食盒。

    虞枝枝就要怀疑齐琰想要将她腌成糖人了,这次赵吉利捧出来一碗黑黢黢的汤。

    不甜,反倒是阵阵的苦药味道。

    虞枝枝这才发现,吃糖是一件很好的事。

    虞枝枝看了药汤半天,抬起头对赵吉利说:“我没病。”

    赵吉利笑呵呵:“这个不是给娘子用的,”他端起瓷碗,“娘子再用些饴糖。”

    虞枝枝疑惑地又吃了一颗糖。

    不是给她的药,端来做什么?

    还一直盯着她吃糖。

    舌尖被蜜糖滋味浸染,虞枝枝后知后觉地有了个猜测。

    她看了一眼药汤,故作平静问道:“殿下什么时候来?药汤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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