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崔道蔚伏在桌子上,笑得整个人都在抖,沈遥面无表情地给她拍背顺气。

    问就是看破红尘。

    “那后来呢?”崔道蔚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幸灾乐祸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回家,用兰草蒸水沐浴了三次。”沈遥平声道。

    崔道蔚差点又笑过气去:“我觉得你就是洗十次,也辟不了晏郎君这个邪。”她摆手道:“不是,我是说,后来你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沈遥难以置信地说:“难道我还真给他写那什么千字文?”

    “我觉得这提议挺好,”崔道蔚乐道,“这样你也算给《探疑录》出一份力了。”

    这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沈遥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挠她,直到崔五娘连连告饶,这才放过人。

    崔道蔚笑到泪眼朦胧,歪倒在榻上喘了会儿气,这才缓过来。她整整发髻,勉强正正神色,又不怀好意地问:“那你以后还看《探疑录》吗?”

    沈遥:……

    她张张嘴又闭上,张张嘴又闭上,终于痛苦地一闭眼,气势汹汹地说。

    “不看了!”

    “真不看了啊?”晏文回问。

    “不看!”晏书迟斩钉截铁地说,手下猛地掀开箱箧的盖子。

    晏文回看他把《酆都遗事》名下的所有书卷都一股脑放进去,左摆右弄,一下子换一个垒法,就是不盖上箱盖,了然地一笑,故意道:“沈娘子就是玉京客,这件事影响有这么大吗?”

    晏书迟闻言,不敢相信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我过去几个月都在和谁打笔仗?”

    晏文回点头:“我知道啊,不就是沈娘子嘛。”

    晏书迟:“那你还问什么!”

    她甚至连一篇千字文都不愿给他!

    “好罢,反正我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晏文回耸耸肩,“难道玉京客变成沈娘子,《酆都遗事》便不好看了?”

    晏书迟:……

    盖箱盖的手微微颤抖。

    “再说,原来你和玉京客已经这么熟了,好事一桩啊。”晏文回忽然凑过来,笑得十分和善:“我一直想跟玉京客商量一些事,就是担心她不愿露面。现在知道了她就是沈娘子,岂不正好?”

    晏书迟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难以置信道:“你要我帮你约她见面?”

    晏文回笑眯眯地点点头。

    晏书迟:“……不可能!”

    沈遥难道很待见他?他吃饱了没事干才去受这闲气!

    “别急着拒绝嘛,三弟,”晏文回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一直在尝试用各种方法把话本里的故事呈现出来,如果让人饰演《酆都遗事》……”

    晏书迟一顿,慢慢地转过脸来。

    “你确定不会乱改?”

    晏文回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也加入到改编的行列里来,对了,再加上沈娘子——这样还愁改得不好?”

    晏书迟:……

    “怎么样,你去是不去?”

    晏书迟心里剧烈斗争、面庞扭曲地纠结了半晌,终于视死如归地一点头:“去!”

    傍晚,沈遥回到家,在正厅用过夕食后,便跟着沈逢蹭进了他的书房。

    “阿遥,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沈逢奇道。

    沈遥面不改色地说:“我到你这来很奇怪吗?”

    “当然,”沈逢想也不想地道,“你平日下了学,不是作文,就是看书,都在你自己的飞光阁里,什么时候来过这儿?”话到此处,顺口便问:“而且《探疑录》不是才刚出吗?”

    沈遥:……

    她阿兄这说话的功夫真是绝了。

    “《探疑录》我已经看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来你这儿找找有什么别的话本可以看。”

    说着,她往书柜一望,就看见那里面满满当当,除了兵书战策,只有一排《酆都遗事》。

    沈遥:……

    哥,亲哥,谢谢您捧场了。

    居然连《探疑录》都没有,这眼光以后真的找得到对象吗!

    ……不行,不能再想《探疑录》了。

    最后沈逢翻箱倒柜,终于翻出皱巴巴不知道哪个旮旯的话本。沈遥捧着书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沈逢坐回书桌前,继续和那厚厚一沓兵机策较劲。

    本朝武举除了要校验弓马,还得考《武经七书》的书义和兵法策论,沈逢这段时间薅秃的笔都能和《离骚》成员一较高下了。

    这本旮旯里的话本写的故事很老套,又是书生狐仙那一套。沈遥一边看一边皱眉,在心里把情节从头到尾数落了个遍:什么玩意儿!

    狐仙辛辛苦苦修炼几百年,一朝破庙里遇到个迂腐书生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助书生考得功名迎娶公主——敢情过去几百年是瞎着眼过的!

    这写得还不如探……那什么呢。

    她终于没忍住,把书一阖,企图忘记刚刚看到的破烂情节。沈逢注意到她不动了,疑惑道:“阿遥,你不看了?”

    “不看了,实在看不下去。”沈遥虚弱地说。

    “我也觉得这本不行,还是你写得最好,”沈逢笑道,“看它还不如看你的呢。”

    沈遥:……

    她当然知道她的话本有意思,可是问题是这是她写的啊!

    就不能来个别人写的给她看看吗?最好是那个探……探什么的。

    “……那还是看《酆都遗事》吧。”她生无可恋地说。

    下学的钟声响起,沈遥在桌前出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时,书斋里已走得空荡荡的了。

    她一面收拾书卷笔墨,一面不由又重重叹了口气。

    俗话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没有《探疑录》看的日子里,感觉人都精神了许多……是茶饭不思的那种。

    课上不再走神想书里情节了,这是好事,可是——直讲讲了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还差点被揪到。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夕阳铺进书斋的地面,她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锁了书斋的门,踏着那片金灿灿的日光,向书院大门走去。

    汴京书院的学子都是官宦女儿,家中至少也在汴京城里有亲戚,除了午休,晚上都是回家去住。崔道蔚今日家里有事,下午便先回去了,沈遥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四处空荡荡的,人几乎都已走光了。

    书院大门也很空阔,只三五停着几家车驾,见到有人从书院里出来,忙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见不是自家女郎,便又缩回去了。

    只沈家的女使一眼见到她,唤了一声,沈遥见着她,正也要往那儿去,斜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她抬眼看去,就见晏书迟白衣髻冠,被夕阳的霞光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好似话本里会发光的狐仙。他站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哦,是晏书迟……

    等等,怎么是晏书迟?

    沈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震惊道:“晏书迟,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汴京书院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能进!

    晏书迟确实没进大门,他一下了学,紧赶慢赶就来了汴京书院外,蹲了半天,眼睛都看花了,就是没看见沈遥,还收到一箩筐的打量。本以为来晚了,谁想这人居然拖到这么晚才出来。

    他看着沈遥柳眉倒竖的样子,张张嘴,原本想好的话一下子就变了个样:“我来找你要千字文。”

    沈遥:……

    晏书迟:……

    “不是!我说错了!”沈遥开始东张西望,看起来像是想找几个人给他麻袋套头打一顿,他赶紧伸手揪住她袖子,又被狠狠瞪一眼,啪地打下去了,好清脆一声响。

    晏书迟:……

    我为《酆都遗事》付出了太多。

    沈遥眯起眼,恶狠狠道:“晏郎君,你最好真的有话要讲。”

    晏书迟忍气吞声地说:“当然。我来是说,怀文书坊的主人想和你见面,商量一件事。”

    沈遥闻言一愣:“怀文书坊?”

    她不是一直和怀文书坊有书信联络吗,什么事不能信里说?

    等等,怀文书坊要见她,怎么是晏书迟来跟她说?

    她狐疑地看过去,晏书迟踌躇了一下,坦白道:“怀文书坊的主人,晏文回,是我二哥。”

    沈遥:……

    好么,原来她一封信给怀文书坊,叫他们帮忙转交白雪歌,就是左手倒右手。

    晏书迟见她面色不对,赶紧开口截道:“我二哥说,他想改编你的《酆都遗事》很久了,想得到你的同意。事务繁琐,能不能见面详说?”

    沈遥听他一连串地说完,还没来得及插话,又被他话里的意思惊了一惊:“改编《酆都遗事》,什么意思?他想怎么改?”

    见她注意力被转移过来,晏书迟舒了口气,神色一振:“以《酆都遗事》为蓝本,遴选善歌舞之人,改编成带曲子的台戏,在勾栏瓦舍上饰演出故事的内容。”

    “沈娘子,你看这个改编,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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