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贾琏带着人离开,邢夫人准备歇一会。
因为贾琏的婚事,她这个继母最近也很忙碌。
今早又要认亲,她也起的早了。
如今新人进门,她也觉得身上乏了,想要好好歇歇。
几个丫鬟帮她松松头发换了衣服,就退了下去,反而是她的陪房潘婆子留了下来。
潘婆子拿着个小锤子小心的帮邢夫人敲着腿,看邢夫人快要舒服的闭上眼睛了。
她斟酌着说道:“这二奶奶对太太还算恭敬,我原以为二奶奶会跟那位站在一边,毕竟她们可是嫡亲的两姑侄。”
邢夫人双眼微阖没有说话,潘婆子已经她已经睡着了,不料却听她说:“这大家子最讲究规矩,礼法上我是她的婆婆,她对我恭敬是应该的。”
潘婆子点点头:“就是就是,太太是荣国府的大太太,琏二爷要叫您一声太太的。这嫁鸡随鸡,二奶奶就算是二太太的亲侄女,可也是琏二爷的媳妇。正所谓出嫁从夫,她也要听琏二爷的。”
说到这,潘婆子不禁懊恼。
这长房虽然因为贾母的关系在府中有些靠边站,可毕竟还是堂堂正正的荣国府继承人,贾琏更是长子嫡孙。
当初她作为大太太的陪房来到贾家的时候,一半是想着为大太太笼络贾琏,另外是想为自家博个前程,就想着去到贾琏身边做个乳母之类的。
可是贾琏身边有先头大太太亲自挑选的赵嬷嬷把持着,她愣是没找到机会,反而还连累了大太太被大老爷训斥了一通。
她当初和大太太闹了个没脸,如今也只能把外孙女司棋送去了二姑娘身边,否则以司棋的样貌去了贾琏身边早就有了好前程了。
那二姑娘就是块木头,烂泥扶不上墙,司棋去了她身边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潘婆子心里有了想法,想着要挑拨这新入门的二奶奶和大太太婆媳之间的关系,然后让大太太出面往贾琏房中添人。
其实也不用她挑拨,这邢夫人一直和王夫人暗中较劲。
而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亲侄女,邢夫人一开始就对她是亲近不来的。
不过如今邢夫人到对她这个儿媳妇有所改观,她原本以为以那“王熙凤”的个性不会把她这个填房婆婆看在眼中,没想到“她”却先来自己这里请安了。
想到这邢夫人心中有一种隐秘的畅快,难得有一回她也能在与王夫人的竞争中占了上风。
“姑且先冷眼旁观吧。”邢夫人心里这样想着,她还摸不准“王熙凤”那人的脾气秉性,在此之前还是按规矩来。
只是她想到那“王熙凤”姓王跟王夫人是一家子,就觉得自己不要太寄予希望。
“这世上男人靠不住,子女也靠不住,还是这钱财最靠得住。”邢夫人睡着前这样在心里说。
如果王熙凤和贾琏知道邢夫人的心声,他们也都不会惊讶。毕竟他们才开始试着拉拢邢夫人,一切都还早呢。
那边贾琏已经带人去了荣禧堂。
他远远就看到了荣禧堂的牌匾,立刻就恨得磨牙。
这种恨是从上辈子延续到这辈子的,上辈子如果贾家没有抄家的话,贾琏会在若干年后成为荣国府和荣禧堂真真正正的主人。
可是他上辈子哪怕是抄家之前也没有机会入住荣禧堂,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加上知道王夫人做的一些事情,贾琏现在真的不想踏入他的仇人的地方。
不过重活一次,贾琏心中有一个执念,他一定要避免贾家的抄家之祸,也要从二房手中夺回荣禧堂。
现在为了这个执念,他愿意效仿勾践卧薪尝胆,暂时忍下这些事情,以图未来。
深吸一口气,贾琏说了句:“去禀告二太太就说我来了。”
他身边跟着平儿几个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其中平儿有些敏感的看了她的“主子”一眼,她总觉得刚刚她家“二奶奶”身上的气场有些不一样。
在贾琏吩咐的时候,已经有小丫鬟上前去跟王夫人的丫鬟通气了。
那些个丫鬟早就远远的看到了新入门的“二奶奶”一行人,现在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把贾琏一行人迎了进去,又有人快步进里面去禀告王夫人。
贾琏学着王熙凤的样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走到里面,他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站在王夫人屋子外面。
定睛一看,贾琏发现那人正是他那个寡嫂李纨。
当然此时的李纨可不是后来的母以子贵能够披上霞帔的诰命夫人,而只是一个身怀六甲又刚刚死了丈夫的新寡之人。
因为新寡的关系,今天李纨就没有出现在早上的认亲仪式上。
贾琏回想起来,上一世也是如此。
而且他上辈子可是一心想着娶王熙凤,当时还在心中抱怨过贾珠死的不是时候,真是晦气。
如今他就有些后悔了,他怎么不早些重生回来。
要是早些回来,他不就可以借着贾珠之死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
借着哀恸亡兄把婚事推迟,然后再找机会取消,那样就不用娶王熙凤这丧门星进门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
“二奶奶这是大奶奶。”
因为李纨没有去认亲的现场,王夫人的丫鬟怕这对“妯娌”相见不相识,连忙跟“王熙凤”介绍起李纨来。
贾琏点点头,然后先跟李纨打了招呼:“见过大嫂。”
他现在对荣府之主很有想法,为了这个想法就不容落人口舌,处处都要注意一些。
这要是跟寡嫂第一次见面礼数不周,回头府中就会有闲言碎语,欺负寡嫂这个罪名可大了。
虽说首先坏的是王熙凤的名声,可是现在他们同气连枝,连带着整个长房的名声也就毁了。
李纨新寡,穿着十分的素淡。
她面色苍白,身形有些弱柳扶风,这就显得她的肚子格外的大。
贾琏分神打量了一下李纨的肚子,算起来他侄子贾兰快要出生了。
上一辈子,贾兰金榜题名,才让贾家在抄家之后不至于一蹶不振。
可是也因为贾兰的崛起,这贾家以后做主的就变成了二房,失了爵位的长房就只能沦为旁支,他这个做叔叔的也只能帮着侄子处理一些庶务混口饭吃。
贾琏的思绪有些发散,还是李纨弱弱的回应让他回过神来:“见过弟妹了,我这有礼了。弟妹的好日子,我是个不祥之人本想着避开的,没想到还是撞见了,都是我的不是。”
贾琏听着有些想皱眉,他跟李纨因为叔嫂的关系平时接触并不多。
可在他的印象中,李纨虽然青春丧偶,可是并没有如同现在这样彷徨不安,反而是一心扑在唯一的儿子贾兰身上。
想到贾兰,贾琏自以为找到了李纨跟他印象中不一样的原因。
此刻贾兰还没有出生,李纨又刚刚丧夫,所谓夫死从子,她现在还没儿子呢。
等到贾兰出生,贾琏相信李纨的精气神就会恢复过来的。
贾琏正想着李纨看着可怜,想看在没出世的侄子面上出言安慰几句。
不料这时进到里面通秉的丫鬟出来:“二奶奶,二太太请您进去。”
贾琏听着别人叫他二奶奶十分的别扭,只是他现在顶着王熙凤的身份,也只能咬牙听着。
他正欲进去,忽然看到身边扶着腰有些站不稳的李纨:“大嫂子也一同进来吧。”
他想着李纨看着都快要站不住了,干脆让她进去歇歇,顺便还能分散一下王夫人的注意力。
相信有怀着儿子遗腹子的媳妇在一旁,王夫人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也省的他忍耐不住露出马脚来。
李纨犹豫了一下,贾珠去世之后她身怀六甲婆婆也没有说停了请安,她也就只能每天都早早的过来请安。
今天遇上王夫人去参加长房的新妇认亲,她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段时间,身子早就有些受不住想要坐下歇息。
只是因为王夫人不喜她,连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看王夫人的眼色,对她不冷不热只有面子上的恭敬,根本没有人给她搬张椅子来歇一会。
如今新嫁进来的“妯娌”主动邀请自己进去,李纨就有些意动了。
她想着这“妯娌”是婆婆的亲侄女,有“她”的面子在,想来婆婆对自己跟着进去也不会介意的。
不料还没等李纨答应,一旁过来传话的王夫人的丫鬟就说:“二奶奶,二太太正等着您呢,您快随奴婢进来吧。”
这个丫鬟贾琏还有些印象,好像是金钏之前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在府中账房听用的家生子了。
现在回想起这丫鬟未来的夫家,贾琏心里一动,看来当初王夫人早早的就在府中的要害地方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这丫鬟的名字贾琏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看她在王夫人院中说一不二的样子,只怕后来的金钏等大丫鬟都没有她的气势。
现在一旁的李纨就已经讷讷的缩在一旁,不敢应下刚刚“弟妹”的邀请。
她听的出话音来,很显然她的婆婆现在并不想见到她。
“弟妹新嫁进来,我们妯娌间有的是时间聊。弟妹先进去,我去更衣就过来。”李纨强撑着笑着说。
贾琏眼神中有些迟疑的看了眼李纨的肚子,不过他转念一想上一世贾兰活的好好的想来这一世也是如此了。
在跟李纨客套了一句之后,贾琏进到里面去见王夫人。
而李纨目送着他进去,肚子突然一痛,让她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要不是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扶了她一把,只怕她会一下子坐到地上。
好在她的肚子只是痛了一下就好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如今丈夫去世,腹中的骨肉就是她唯一的希望,要是这孩子有个闪失,她这辈子也就没了依靠。
不说李纨对未出生孩子的重视,单说贾琏。
此时他已经进到里面见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在回来之后已经换上了家常的素淡衣服,手腕上还盘着一串佛珠,从佛珠的颜色来看,显然她是经常要念经转动佛珠的。
看着王夫人那慈眉善目如同佛爷端坐的样子,贾琏心中冷笑,他这位好婶子可真是个菩萨。
“凤丫头你来了?”还没贾琏说什么,王夫人先笑着打招呼。
贾琏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应了声:“二婶子。”
“你这孩子,我们是至亲的姑侄血脉相连,这是你嫁了人也改变不了的。在这贾家,我们姑侄两个就是最亲的,你离了娘家在这里姑母就是你的靠山。私下里,你还是像过去那样叫我姑母好了。”王夫人亲热的拍拍“侄女”的手背说。
贾琏忍住了想要抽回手的冲动,轻轻的应是。
他心道这王夫人慈眉善目说的话又句句能说到王熙凤心里,怪不得上辈子这王熙凤被她骗的五迷三道,使唤的团团转。
王夫人觉得今天“侄女”有些奇怪,往日她接触过王熙凤的时候觉得这丫头太活泼有些聒噪。
可是今天这丫头却安安静静的,连话都不爱多说一句。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丫头初为人妇,即使往日多么行事豪爽也还是一个妇道人家,还是知道害羞的。
想到这王夫人也不多说,只是问了几句“侄女”的饮食起居,又点拨了几句。
“你若不明白,你就过来问我。你那婆婆是继室,又出身小户人家,有的事情怕是也不知道。”
贾琏心里冷笑,这王夫人话里似无意的贬低了邢夫人,又抬高了自己。若是她面前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初为人妇的王熙凤,也就被她哄了去。
日后王熙凤就会逐渐跟邢夫人还有长房疏离,转而跟二房更为亲近。
不过她面前的是套着王熙凤壳子的贾琏,贾琏只是淡淡的应下,心里不以为然。
虽然他同样不喜欢那个继母,可是跟王夫人比起来,他那位继母顿时变得天真可爱起来。
王夫人本来想多跟“侄女”说几句梯己话,好哄的她亲近二房的。
可是说了几句话看“侄女”神情恹恹的,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就觉得大概是昨夜折腾狠了。
她心里有些鄙夷“王熙凤”不知羞,面上却体贴的说要“王熙凤”回去休息。
“咱们娘们日后都在一处了来日方长,你没事就过来我们一起耍着玩。”王夫人轻轻的拍着“侄女”的手背。
贾琏顿时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不过能从王夫人这里脱身,他还是客套了几句这才离开。
一出了王夫人的院子,他脚下的步伐都急促了许多。
贾琏觉得离了王夫人跟前,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不过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顶着自己脸的王熙凤,他的心情又变的奇差。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那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琏二爷?
王熙凤本来也在闹心这件事,看到贾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人却偏偏因为这个秘密,只能让丫鬟婆子远着点,好让他们两个能继续商讨如何各归原位。
在外人看来,这对新婚夫妻十分的恩爱简直可以说是如胶似漆。
如果让贾琏两个知道外人的想法,他们两个一定会一致的冲那人啐上一口:“我们这辈子就是彼此的冤亲债主,根本不会是什么恩爱夫妻。”
在晚上经过一番厮打,才决定了谁睡床这个严重问题之后。两人再次确认他们这辈子就是彼此的冤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绝对不适合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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