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奈特再醒来的时候,庞培已经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他坐在窗边,一边小口小口饮着酒,一边对奈特说:“你昨天喝醉后一直在叫安东尼的名字。”
奈特:“……”
奈特铁青着脸:“这么丢人的样子被你看到还真是对不起啊!”
庞培倒没有理会奈特的炸毛,只是问:“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找他,不去告诉他你现在遭遇的事?”
奈特反问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告诉他真相?就不怕他知道真相了就不会放过你?”
“求之不得。”庞培说,“最好能让迦太基吃点大亏,给我家那老头子一点颜色瞧瞧。”
奈特不禁噗嗤笑出声:“你还真是讨厌你老师。”
“你试试一天到晚被人管着看看。”
奈特努努嘴:“我现在就是一天到晚都被人管着啊,所以你该明白,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安东尼。”
庞培发出一声嗤笑:“嘴硬。”
“随……随你怎么说。”
“说真的,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见他了吗?”
奈特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只是我现在心里还有气,在他主动向我道歉之前,我是不会搭理他的。”
“幼稚。”庞培再度发出嘲讽,“就这样一直干耗着,也许这辈子都到头了,他也不愿意来见你。”
“他……”奈特犹豫了一下,“他不会的……”
“什么会不会的啊,就像你先前所说,你和他之间都已经产生了那么多隔阂,也许以前的他真的是你勾勾手指头他就过来了,但现在可不好说,要是按我,早在发现你要杀我后就不会再搭理你了,哪还能再原谅你这么多次?就算是圣人,再好的耐心也该被磨灭了,你到这时候了还不主动点,还等着他对你的爱随着时间渐渐消逝后再来理你吗?告诉你啊,这时间拖得越长,他就越不可能再来见你来,第一是可能爱就随时间慢慢磨灭了,二是时间拖得越长,这件事在心上的重量也就越沉重,也就越难提起勇气去做了。”
奈特果然陷入了沉默。
庞培见状,又加了把火:“你不能总等着他来主动,这对他不公平。”
“可我呢?”像是有很多委屈无法诉说,而面前的人又只有一个庞培,在庞培听来,这话音里或多或少带上了一些撒娇的意思,奈特说,“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也没有稍稍关心我一下啊。”
“一直计较这些多没意思,你堂堂罗马的国王,眼睛看不见了,难道不该告诉你最信任的大将军,让他帮你分担吗?就这样一个人躲在这偏远行省能躲到什么时候?这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和他和好?想就去做,不想就一直这样耗着呗。”
奈特沉默了。半晌:“他都不来找我了,说明他都已经不在意我,甚至,不爱我了,我再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庞培:“我真是搞不懂,什么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就直说他可不可以信任不就完事了吗?”
“可是,如果他都不在意了,告诉他或者告诉别人不都一样吗?他不主动来找我,说明他也不再是可以容纳我的痛苦,我的秘密的靠山了。”
一时间,庞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为他人遭逢的难题而急的抓耳挠腮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气他不爱你,不在乎你了呗,我就不明白了,安东尼的爱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我记得你以前明明还想要杀了他。”
奈特微微张嘴,似乎有话要反驳,但最后还是闭了嘴,低下头,沉默了。
“你看,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这么大的矛盾都可以熬过来,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就因为这次受苦的是你自己,你就气不过了?那要我说,安东尼真是怪可怜的,爱上了你这么个人。”
奈特不服道:“爱上我怎么了?多少人都上赶着爱我呢。”
庞培抱胸发出嗤笑:“比如?”
奈特的眼神开始闪躲:“比如,比如凯撒,比如老爹,再比如克拉苏,多的是人爱我。”
庞培的嘴里发出啧啧声,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奈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随后,他不服气的抬头:“怎么?搞得好像你自己很多人爱一样,怕是比我还可怜,一个都没有吧?”
“不好意思,我们迦太基可以一夫多妻制,我可是有三个妻子,没人爱的只有你一个。”
“可拉倒吧,谁规定的你的妻子一定要爱你?我看像你这样的人也是除了你的家人没被一个人爱过吧?”
庞培被激到:“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没人爱就随意否定别人的爱!”
“谁否定别人的爱了?是你,是你根本就没懂过什么是爱。”
“我怎么就不懂了?我要不懂能这么帮你和安东尼和好吗?”
“那你还天天笑我。”
“可你为安东尼所做的事确实是很愚蠢。”
“你!”奈特一时间气不过,突然凑上前去,托住庞培的下巴,重重朝着庞培的脸吻了下去,因为突然且莽撞,位置找的也不怎么对,撞到了庞培受伤的鼻子,引来庞培一声抽气。
这是昨夜之后,奈特再一次亲吻庞培,还是在他清醒的时候。
可这突然的一下,奈特是清醒了,倒是将庞培搞糊涂了。
感觉到奈特的舌头要伸进自己的嘴里,庞培脑海中登时警铃大作,摇着头挣扎起来。
奈特松开了庞培,擦了擦嘴,得意笑了:“你看,你连亲吻都在躲避,有什么资格对爱评头论足?”
庞培:“……”
空气在此刻凝滞得可怕。
奈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他脸腾地红了,赶紧捂住脸:“我承认我确实如你所言的愚蠢了,刚才的事大家都当没发生过。”
庞培的脑子也变得迟缓起来,支支吾吾地:“那,那你还要给安东尼写信吗?”
“我要……想一下。”
庞培见状,笑了:“你要拉不下脸去向他道——去联系他,可以试着写封信,这也许会让你好受些,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我可以帮您写,就当是弄坏了你眼睛的补偿。”
“就做这点事就想补偿我了?”
庞培:“……”
庞培:“就当是曾经做过盟友的一点小小心意。”
奈特终于还是答应给安东尼写信了,他一边念,庞培就一边帮他写,只听他念到:“亲爱的安东尼,吻你千万遍……”
“停停停,你们不是在吵架吗?怎么还能叫得这么亲热?”
奈特一脸嫌弃看了庞培一眼:“这是礼貌,罗马人都是这么问候彼此的。”
“你们罗马人也太腻歪了。”
奈特突然一笑:“我刚来罗马的时候,其实也不习惯这些,是凯撒天天这样叫我,就习惯了,要是别人没有这样打招呼,反而觉得对方不礼貌。”
庞培撇撇嘴:“那如果真的爱人,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遇到要跟对方说这种亲密话的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做?”
奈特瞥他一眼,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一时间,庞培就想到了那夜在罗马王宫看到的场景:昏暗的屋子里,月光的照耀下,两个纠缠道一个的人影。
庞培连忙伸手做出一个停的姿势:“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于是,奈特又继续念,庞培继续帮他写,一封信写下来,庞培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不能明白奈特是如何能够做到面无表情的说出那些肉麻的客套话的。
“这就写完了?”
“写完了。”
“你不说你眼睛的事吗?”
“信件传递途中遥远,万一有人看了信,那就全完了。”
“瞎扯,王家信件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看到,我看你就是在赌气,不肯告诉安东尼。”
“我就是在赌气怎么了?他都不来见我,我做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要是说了,不就显得是我求他来的吗?”
“求就求了呗,你又不是第一次求他。”
“我不要这样,唯独这次不可以。”
“为什么?”
“他……我受了这么多苦,到头来他却这样对我,我受不了这样,一定要等他自己发现,啊,原来我受了这么多委屈,要让他难过死才好。”
庞培忍不住嗤笑出声:“幼稚不幼稚?他要是一辈子不发现呢?那你就跟他犟一辈子?”
“那更好,等我死了,他发现曾经这样对不起我,又没有办法弥补我了,才会更加追悔莫及。”
庞培讶然,只觉得奥古斯都实在是超出他认知的倔强以及——难以理喻。
“万一他不爱你了呢?那你这些算盘不就白打了吗?”
“可得了吧,”奈特得意一笑,“除了我,他还可以爱谁?”
说出这话的奥古斯都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坚定,可却又不禁让庞培感到折服,确实,如果曾和这样一个人相爱过,那此后还有谁能入得了眼睛?
“万一呢?时间可是说不准的哦。”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我就安心受着。”
奥古斯都身上那股觉悟感让庞培不禁一滞,他只觉得面前的人是这样自洽,是的,做好人就要有被人欺负的觉悟,做强盗就要有随时被抓的觉悟,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最怕那些既要还要的人,这样的人既想要得到,又不愿付出,到头来只会惹人生厌。
“你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彼此?”
“正因为是恋人,才要这样折磨彼此,别人才不值得我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为什么?恋人的出现是为了让你来折磨的吗?”
奈特沉默了一下,扭头,望向庞培:“或许,真的就是这样的,我们出生,出现,就是为了与对方产生联系,而一旦有所牵系,就必然会产生折磨,如果毫无关系,就会毫不在意,反而会一身轻松。”
“……”庞培,“搞不懂你们这些罗马人。”
“那就这样了?”写完,庞培又念了一遍给奈特听。
“等等等等,还可以再改改。”奈特说,“划掉问候他弟弟那句,我不想提醒他想起我做过的不好的事。”
那之后,奈特又抓着庞培一句一句细节的改,一边改,还一边问庞培,这样改好不好?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卑微了,又或者是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盛气凌人了,寥寥几句话硬生生改了一下午,到后来,庞培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了,就这样了,赶紧叫人来给安东尼送过去。”
“等等!”奈特一下抱住庞培的胳膊,“我再改一句,加一句,最后一句。”
庞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在这儿掰扯:“不行,半句都不能再加了,奥古斯都,你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快撒手!”
奈特仍旧抱着庞培的胳膊大叫着:“你对我有太多的误解了,一句,就一句,告诉他,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已经知道悔改了,看看他怎么说。”
眼见着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奈特,失去焦距的眼睛在表演可怜的时候竟然格外的合适,庞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他加上了。
见信写好,奈特又喜滋滋听庞培念完,庞培赶在奈特皱眉觉得哪里还要再改之前立马叫来侍者将信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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